第五十八章茶道棋道

　　第五十八章茶道棋道
　　作为方袁的二叔和养父，方兆衡太了解方袁了。
　　听完方袁的汇报后，方兆衡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王玉磊是否被冤屈，也不论金焕章在这里面充当着什么角色，江岩市的这桩糊涂案，自己都必须义不容辞的管一管。虽然方袁目前还拿不出有力的证据，但也绝不是空穴来风；可是，他不能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他。一则当时还有一个自己毫不了解的雷晓波在场，更因为方袁的那个冲动型的性格。在自己没有支持他的前提下，他都敢于为所欲为，违纪办案；一旦自己表明了态度，那还不是火上浇油，点燃这个火药桶容易，要让它不爆炸就难了。
　　方兆衡坐在书房里，把方袁留下的材料又仔细地阅读了几遍，然后挑出一些比较重要放在一边。他的老本行就是审批案件，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他把材料中有瑕疵的地方又一一做出了批示。忙完这一切，他又静静地坐了十分钟，这才拨通了常务副厅长徐飚的电话。徐飚原是江岩市的公安局长，方兆衡就是随他一起调入省厅的。
　　“徐厅长，是我呀，老方，方兆衡呀。”
　　“老方啊，有什么事吗？”
　　“没事，这不在家闲着等退休嘛，想找你杀两盘，有时间没有呢。”
　　“哈哈哈”话筒里传来徐飚震耳的笑声，“想报仇是吧，好，我挤时间也要给你这个机会，免得有人背后骂我不厚道。晚上八点，我泡壶好茶等你。”
　　放下电话，方兆衡才想起还未吃晚饭，就走出书房，却看见江天阔坐在客厅里。“你不是跟你的犟驴老爸走了么？”
　　“是准备走的，我突然想起明天还要到学校办一个手续，就迟一天走。”
　　这样。方兆衡简单地吃了一点，就让司机过来，送自己到省府大院去。
　　省府大院是一个综合大院，大院分成两个部分：后院为办公区，前院为生活区；省政府办公厅和省政府的二十几个组成部门都在后院办公；干部、职工和家属大几千人则生活在前院。省府大院内的宿舍楼还是二十多年前修建的，灰蒙蒙的水泥外墙，早已落伍，在建筑风格、环境的华丽上都不能望新楼盘的项背；但这个落后于时代的建筑群，却栉风沐雨、顽强执着地顶着头上的一片蓝天，坚守着他的阵地。敢于长期住在大院里的领导，不仅需要勇气，更需要定力。
　　快到省府大院的时候，司机说道：“方主任，后面有辆车很可疑，好像在跟踪我们。”
　　方兆衡往后看了一看，隔着两三辆车，就见到那辆熟悉的破桑塔纳。
　　“别管他。”方兆衡在心里笑着，这傻小子终于开了点儿窍。
　　方兆衡走进徐飚的家里时，徐飚在书房已置妥茶档、棋枰，兴致勃勃地等着他了。
　　两人走进书房，徐飚说道：“这是我女婿刚从神农架带回来的新茶，虽不是名茗，味道却醇厚芬芳，不让铁观音，胜过碧螺春。你尝尝。”
　　方兆衡接过来，小啜了一口，一股清香中夹杂着微微甜味的茶汤，就由齿及喉，沁入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顿时通透舒畅。
　　“好茶，既有绿茶的清新，又具红茶的馥郁。难得难得。”
　　“你有如此的评语，也不亏了我亲自给你泡这一壶。这茶妙的是泡过三四次后，茶色清洌，味更却更加醇厚，老道。咱们一边下棋，一边品茶。”
　　方兆衡放下茶盅，说道：“对于茶，我一直抱有一种同情。茶树是一种很古老的双子叶植物。当初，它们只在适合自己生长的地方落地生根；后来人们发现了茶树，利用了茶叶，把它们搬到我们认为最适宜它生长的地方去栽培，还要将它们分成三六九等，使它们依附于我们的习性，实在是对茶的大大的不公。”
　　“你讲的不无道理，”徐飚也感慨地说道，“比如我们现在喝的这种茶，名不见经传，包装简陋，鲜为人知，却出类拔萃；想来这种茶树，也是同橘树一样的秉性，‘深固难徙，更壹志兮’，‘独立不迁，岂不可喜兮’呀。”
　　方兆衡已不客气地把黑子抓到自己的手里，笑道：“你这是在赞谁呀，接招吧。”。
　　徐飚大度地笑着说道：“茶道从容，清敬怡真；棋贵争先，寸土必争。”说着。应出一子。
　　方兆衡三子落定，走出了中国流的布局。徐飚哈哈笑道：“老方，你就这三板斧，也该与时俱进，换换新招了。”
　　“中国人就要走中国流，就像中国人爱喝中国茶一样的道理。”方兆衡又讲起了茶道，心里却在琢磨，怎么把话题转到江岩市里去。“‘茶道从容，清敬怡真。’这话不假，但棋贵平衡，才是王道。”
　　“这话讲得有点意思。”徐飚说着，又给方兆衡斟了一盅子茶，“这茶喝到这个份上也有点意思了，你再品品。”
　　“嗯，我更喜欢现在的味道。”方兆衡放下茶盅，继续说道：“现在才是此茶的原味，浑厚而无霸气，清香而有节制。《茶经》有云：茶之为饮，最宜精行俭德之人。宁静淡泊，叶苦味甘；清茶一杯，俭而不奢。”
　　“好境界，好境界呀。”徐飚由衷地赞叹着，随手落下一子，待看清了，方兆衡已经连扳下一子。
　　原来，方兆衡执黑走出中国流布局时，按照棋理，白子应选择外挂。徐飚一则认为自己比方兆衡的棋艺略高出一筹，二也是为了追求一种新的变化，竟然从里边挂角，招致了黑子的强烈的夹击。白子只得一路往中腹突围，徐飚艺高人胆大，并未仓皇逃窜，却顺势将几粒进攻的黑子分断，掳掠囊中。吃掉那几只黑子，徐飚只道这块孤棋已活，就引兵开辟新的战场，从侧面限制、侵消黒地。不料黒子一路忍让，暗度陈仓，悄悄地将那片白子的出逃之路封住，兀地挥舞着屠龙刀，力压千钧的对那片白龙下了杀手。就在这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徐飚又下了一个随手棋，被黑子抢先板住卡着眼位，白子连忙去要彻底消灭那几枚早已陷入自己罗网的黑子求活，黑子却使出连扳的手段，做成了一个劫，要救回那几枚黑子。白子好不容易寻出一个劫才，黑子顽强的再板住白子，做成了一个连环劫。
　　“哎呀，老方啊，今天这盘棋精彩呀，变化多端，太复杂了。还是你说得对呀，棋贵平衡，才是王道。”徐飚盯着棋盘感叹道。
　　“世事如棋，如今江岩市的治安形势就如同这盘棋呀。”
　　“话中有话，”徐飚头也没抬地说道，“老家来人了？”
　　“猜准了。”方兆衡说道，“这次来人的矛头主要是针对江岩市的一家涉黑的娱乐公司，风华夜总会。”
　　“这家公司有背景吗？”
　　“背景不深，老板是江岩市的人大代表。在我们内部也有保护伞。”
　　“积重难返啊，”徐飚皱着眉头说，“有人说我们地方的人大政协都成了藏污纳垢的地方啦，看来也不是捕风捉影。老家来的人是谁，我知不知道这个人。”
　　“方袁。”
　　“哈哈，这个臭小子。他都啃不动了，跑到你面前来撒娇，看来问题不是一般的严重啊。以前就有人举报过江岩市公安局的个别领导同志，厅里也派了工作组下去，结果是事出有因，查无实据，最后不了了之。”当年方袁加入到公安队伍里来的时候，徐飚正在江岩市公安局局长的位置上，对方袁也有相当的了解。作为省公安厅的常务副厅长，徐飚当然知道江岩市公安局里有问题，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江岩市连发几起要案，已经引起了厅党委的高度重视，正在酝酿着解决的方案。“他都具体地反映些什么问题？”
　　方兆衡就把自己挑选好的几份材料递给了徐飚，徐飚接过来放在一边，说道：“我现在也没时间看，你就谈谈他都反映了些什么问题，我回头再慢慢看这些材料。”
　　方兆衡就捡重要的案情汇报了一遍，最后补充道：“他们现在指证金焕章同志涉嫌杀害赵尤丽，与梅群川坑瀣一气，充当黑社会的保护伞。”
　　“触目惊心呀，老方。这些案子江岩市都有上报，我们也比较熟悉，没想到在这些案子的背后，还隐藏着这么多血淋淋的冤魂。你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
　　“方袁他们指证金焕章同志，一个是没有直接的证据，二来也仅仅是他的一面之词，我们不能偏听偏信，先入为主，这样我们也会犯错误。”
　　“你直接说嘛，绕什么弯子。”
　　“我认为厅里应该立即派出一个工作组，调查一下。如果金焕章同志么没有问题，就予以澄清，这也是对金焕章同志负责；如果有问题，违纪就交给纪委，违法就交给检察院，对在下边基层工作的同志也有一个交待。”
　　“你说的办法行不通啊。过去我们就是这么做的，劳民伤财，收效甚微。”徐飚点起一支烟，“明天我先和黄书记通个气，然后在党委会上把你反映的情况提出来，如果能够通过，我们这次一定要制定一个详细缜密的计划，江岩市的问题应该好好地解决解决了。”
　　徐飚的表态，使方兆衡吃了一颗定心丸。方兆衡知道，领导干部的问题就像是人身上的毒瘤，违纪也好，违法也罢，对于那些明显露头的毒瘤，省厅一直就是雷厉风行地采取外科手续，而对那些深藏不露的病毒，往往会像耍太极推手一样的慢慢的在那儿推磨，直到他原形毕露。以前对江岩市公安局领导干部的调查虽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相信还是掌握了不少线索的，不然，徐飚今天就不会给自己这样来表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