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越级上访

　　第五十七章越级上访
　　方兆衡现在是省公安厅政治部的副主任，因为已经到了要退休的年龄，身体也不怎么好；去年，厅里就已经把他分管的工作划拉走了，让他退居二线。刚开始方兆衡还来气，当着常务副厅长徐飚的面，一口气吭哧了两碗干饭，质问厅长：“我老没有？”徐飚笑着无言以对。后来慢慢习惯了，有精力的时候就过问一下离退休干部的待遇问题，没精力的时候就拎着一大箱钓鱼的工具，找一个清静的地方混上半天日子；或者找人杀一下午的围棋，到了晚上就一个人扎进书房里，练那写了几十年仍无起色的书法，这日子过的倒也清闲自在。
　　这天，方兆衡中午下班回来，吃了一点饭，就觉得头有点儿犯晕，照例让老婆子给单位里电话告了假，自己比平时多吞咽了一粒降压药，又在太阳穴处涂抹了一层清凉油，倒在床上睡午觉去了。
　　江天阔的电话就打在了二奶奶方夫人手里。方夫人退休前也是从事公安工作的，还没放下电话，就已经猜到方袁不年不节的跑到省城来，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又担心方袁讲礼数，知道方兆衡身体不好，买东西来，就说方兆衡正在家里午休，让他们迟一点儿过来。不料方兆衡并未睡实成，朦胧中就听到了这个电话，以为是单位的电话，躺在床上，竖着耳朵偷听；虽听得不真切，却也知道是侄儿和侄孙要来看望自己，睡意当时就没了，大脑也立即清醒过来。方袁的父母过世的早，是自己把他带大的；可方袁逢年过节的也很少来，至多一个电话问候一声就完了。今儿绝不会无缘无故地跑来，看望我这个糟老头子。心里这么想着，就躺不下去了，又把血压量了一下，就慢慢地踱进客厅里来。
　　“怎么就起来啦，你还多躺一会儿。”方夫人见方兆衡睡了不到半小时，担心地问。
　　“刚才是谁的电话？”
　　“丫头打来的，说袁儿到了省城，要过来看看你，打听你在单位还是在家里。”
　　“看我，”方兆衡冷笑道，“怕是有什么事情，要走走上层路线。你坐在家里不知道，最近江岩市里热闹得很，又是谋杀又是纵火，大案要案频出啊，在厅里的影响坏得很。”
　　“老方，方袁这孩子从没为个人问题向我们开过口。他要真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在不违反原则的前提下，能帮就尽量地帮帮他。”
　　“你个老婆子，临了你还想让我晚节不保。”方兆衡笑着道，“方袁就像咱们自己的孩子，你还了解他吗，牙齿掉了往肚里咽的人，他会为自己的私事来求人。”
　　“唉，”方夫人叹道，“袁儿这辈子就是吃了太耿直的亏，不然也不会在基层一呆就是几十年。”
　　“这话到是讲对了，耿直是一个好品格，却是一个吃不开的好品格。”
　　两人正在客厅里说话，就听见门铃响。小保姆就甩着手上的水珠，从厨房里冲出来开门。
　　方兆衡看见方袁父女俩的后面还跟着一位陌生的小伙，心中就更加地肯定方袁此行是别有用心的了。
　　方袁从雷晓波手上接过装土特产的袋子，交给保姆；保姆迟疑地望着方兆衡。
　　“你不要跟他讲客气，他是我儿子。”方兆衡仰靠在沙发里哈哈笑着对保姆说，又责怪地说道：“老子白抚了你一场，回到家里连家里的小保姆都不认识你。”
　　方夫人也说道：“有好几年都没回来了吧。过年的时候丫头住院，你来省城也没回家里来看看。”
　　“二妈，这不是忙嘛，一直想来，一直没时间。”方袁陪着笑脸，又对方兆衡说道：“我真要常来常往的，别人还以为我是来政治部跑官的，传扬开去，对您也不好，是不是。”
　　“油嘴滑舌，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方兆衡又看了雷晓波一眼，“这位是？”
　　不等方袁介绍，雷晓波大步往前迈了一步，“啪”地立正敬礼，“报告首长：江岩市城南派出所夜巡队队员雷晓波向首长致敬。”
　　方兆衡笑着说道：“这是在我家里，我也没着装，不必拘礼，你就叫我方叔。”
　　“是，方叔。”雷晓波也笑着说，“我以后又有吹的了，省厅政治部主任是我方叔。”
　　方夫人也乐得笑起来，“这袁儿带的兵说话做派个个都像他，上次来接你的那个小王，也是这样的，精精神神的讨人喜欢。”
　　提到王玉磊，方袁和雷晓波就都沉默下来。
　　方兆衡看他们俩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也不知道原因，就说道：“你们今天来是为公事还是私事？”
　　“公事。”
　　“既然是公事，我们就到书房里去谈吧。”
　　江天阔就留在客厅里陪方夫人聊天讲闲话。
　　方袁一走进书房，就看见对面的一堵墙壁上平行的拉出两根铁丝，铁丝上用竹夹子悬挂着两排未装裱的书法作品。方袁要讨二叔的欢心，指着其中一幅“铁肩担道义”的条幅正要盛赞一番。
　　方袁的手指一动，方兆衡就看破了方袁的心思，“你别想着给我上迷魂汤。在书法上，我有几斤几两，我比谁都清楚。”
　　“方叔，您真有原则。”
　　“我要真讲原则，就不会把你们引进来，听你们的越级汇报了。”
　　小保姆进来给客人端上茶水，悄无声息的关上房门出去了。
　　“说吧，什么事？”
　　方袁从包里把叶本华的尸检报告和丁秋玉的补办的报案材料，两份复印件一并交给方兆衡。
　　“二叔，叶本华一案已被定性为酒后失足，意外死亡。这是我们市局技侦出具的叶本华的尸检报告；另一份是叶本华的未婚妻为叶本华的摩托车被盗案做的报案笔录。”
　　方兆衡看完两份材料，说道：“从尸检报告的结论看，叶本华的死亡现场应该还有一个人，这个人有没有出具旁证材料呢。”
　　“问题就出在这里，这个人一直未露面。”
　　“叶本华的摩托车被盗和他的死亡一案有什么关联吗？”
　　方袁就提出了自己对这两起看似不相干的案件的质疑。
　　方兆衡沉思了片刻，“这两起案子我都不熟，你带来的材料也不全，而且这类案子不归我们政治部管。你是个老公安了，你应该非常清楚。”
　　“二叔，我当然知道这两起案子不归政治部管，可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案子就要归政治部管了。”方袁就拿出一大叠资料，推到方兆衡的面前。
　　“这是围绕着王玉磊所发生的一系列案子的材料。”方袁又强调道，“王玉磊就是春节期间来省城接我的小王。”
　　“王玉磊的案子我听说过，却没想到他就是小王。”
　　于是，方袁就从赵尤丽的失窃案说起，一直讲到王玉磊被陷害为止。最后，方袁说道：“叶本华的离奇死亡案和王玉磊扑朔迷离的系列案都紧密地围绕着风华娱乐公司展开。王玉磊留给我们的最后的信息是他指认金焕章才是杀害赵尤丽的元凶。金焕章是江岩市的公安局长，他的问题归不归政治部管。”
　　虽然案情盘根错节，复杂多变；但方袁条理清晰的叙述，已经让方兆衡对江岩市的态势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深刻的印象；特别是柳如娇的遇害，使方兆衡这位老公安切实地感受到了黑恶势力的嚣张气焰。春节时，王玉磊来省医院接方袁的时候，他们见过面；虽然只交谈了几句话，方兆衡却非常欣赏这个年轻人。他会变成一个杀害报案人的凶手吗，他指证金焕章的依据是什么呢，方袁和王玉磊的关系非同一般，他的叙述是否公平呢，方兆衡陷入了沉思。
　　“方袁，你讲的这些情况都很重要，但是你却拿不出证据，特别是金焕章的问题。如果我就此向厅党委汇报，厅里问我听谁说的，我说听我侄儿说的；你侄儿听谁说的，我说我侄儿是听他的一位队员说的，那位队员是听正被通缉的杀害赵尤丽的犯罪嫌疑人说的。方袁，这不是显得幼稚可笑吗，我们办案不是儿戏。公安部门办案的本质就是寻找证据，提交给法庭审理；如果都靠猜测，推理，那还要我们这个部门干什么，直接请审判长凭借他的直觉去断案就行了。另外，金焕章和我是平级，政治部也管不了他，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推脱，典型的官僚似的推脱。方袁瞪着一双眼睛，自己讲的白沫子横飞，却被方兆衡三言两语风轻云淡地否决了。他感觉自己精心准备力能扛鼎的一磅重拳，如此这般地化为无形，心中腾地就窜上一股怒火。二叔的圆滑，他是知道的；但二叔圆滑至这般的圆满，却是大出方袁的意料。面对着下边的战友被陷害，你置若罔闻；面对着无辜群众的被害，你无动于衷，你还算一个老公安战士吗？你就是管不了，你也应该表个态吧。这些话方袁只能咽在肚子里，因为面前的这个人是亲得如同自己老子的二叔。
　　“你不要这么看着我，你要想为叶本华翻案，为王玉磊雪冤，你就去找证据。”
　　方袁气得对雷晓波吼道：“我们走。”
　　“方叔，您真的好差劲。”雷晓波说着，就随着方袁走出了书房。
　　方夫人见方袁气冲冲地出来，知道他们谈嘣了，站起来挽留道：“袁儿，吃了饭再走。我已经让小保姆买菜去了。”
　　“没时间了，二妈，我要忙着回去找证据。丫头，我们走。”
　　“你们去办案，要丫头跟着干什么。”说着一把搂着江天阔的胳膊，“丫头就在这儿，哪儿都不许去。”
　　“二奶奶，”江天阔笑着说道，“我要跟着老爸去实习了，等实习结束了，再回来看您。”
　　方兆衡听说江天阔要跟着方袁去实习，心头一怔。等他们都出去了，才笑着骂道：“这头犟驴，永远都长不大的愣头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