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男儿泪

　　
　　
　　
　　第五十五章男儿泪
　　即使方袁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当田医生毫不隐晦地和盘托出常守忠病情的真相时，他还是承受不了这个噩耗的打击。方袁撑着桌面，慢慢地站起来，“他还有多少时间？”
　　“三四个月，最多半年。如果他不注意休息，玩命的工作，他的时间会更短。”
　　方袁突地一擂桌面，指着田医生，咆哮道：“隐瞒患者病情，我要拘捕你。”
　　“方哥……”祝影屛急忙拉住方袁。
　　“拘捕我，你来呀，”田医生并没有为方袁的蛮横所震慑住，在他所见到的数不清的癌症患者中，常守忠无疑是最坚毅的一个。面对病魔，常守忠丝毫也没有忘记他的担当，他的从容，他的冷静，都给自己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是他自己一定要强行出院，他拉着我的手说，我是一个战士，我应该倒在阵地上，而不是倒在床上。他求我成全他，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他的病情。我能怎么样，我是一个医生，我也同样是一名战士，是同病魔较量的战士，虽然我们在不同的战场，但我理解他的心情。作为一个医生，我的确是失职了；作为一个战士，我一点也没有做错。常守忠连死都不怕，我还拍你来拘捕我吗。”
　　“对不起，是我太激动，太冲动；谢谢你，只有战士才理解战士的心情。”方袁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轻轻地拍了拍田医生的臂膀。他知道常守忠办案虽然不像自己那样激进，但在骨子里他们都一样的倔强，一样的刚烈。视死如归这是军人的天性，是一个兵宁死不移的禀赋。
　　“田医生，我现在就去把常守忠揪过来，你马上给他复查，让他接受住院治疗。”方袁说着，就急匆匆地向外走去，他怕走迟了管不住自己的泪水。
　　祝影屛见方袁情绪激动，担心他开车出事，也一路小跑地追了出去。
　　“方哥，我来开车吧。”祝影屛在医院门口赶上了方袁，抢着坐进主驾驶的位置上。
　　方袁凝视了她一下，“你当心点。”说着从车头绕过去坐在副驾上。
　　这时，从路边一家水果店的电视里传出了刘欢那首数十年来传唱不衰，激荡着革命英雄主义和洋溢着革命乐观主义的人民警察之歌，豪迈嘹亮的歌声，激情四射的旋律，在城市彩色的夜晚，像一柄高昂的利剑，越过城市的上空。
　　方袁每次听到这支歌，都仿佛听到隆隆战鼓、呜呜号角；今天再一次听到这支歌时，他的眼泪默默地流淌下来。“金色盾牌热血铸就”，“历尽苦难痴心不改”，这首让人一唱百和的歌曲，有多少人能体味出歌词中所蕴含的分量呢，又有多少人能够知道、能够理解战友们甘洒热血为此作出的牺牲呢？
　　方袁和祝影屛走进夜巡队的队部时，看见会议室里只有两名正在看电视的留值队员，便问道：“二哥在哪？”
　　“二哥和雷晓波在一起。”
　　“把他叫回来，有紧急情况。”方袁说着就和祝影屛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祝影屛是第一次来这里，在她的心里，公安局是一个神秘的地方，是一个令罪犯丧胆，普通人提起来也肃然起敬的地方。可她看到的却是一间普通的办公室，两张拼在一块的办公桌，靠墙一排档案柜，几把椅子靠着另一面墙整齐的摆放成一排。
　　方袁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气恼都使他忘记了给祝影屛让座。祝影屛就在方袁的对面坐下，担心地看着方袁，“方哥，这张桌子是谁的？”
　　“常老二的。”方袁喝口水，没好气地说道。
　　祝影屛忧郁地浅笑了一下，这时，一位队员走进来说道：“大哥，外边有个人找您。”
　　“不见。”方袁不耐烦地说道。
　　那名队员出来后，对来人说：“我们大哥不在，你先回吧。”
　　“你蒙谁呢，袁哥的车稳稳地停在门口，你给袁哥说，程卫东找他，有急事。”
　　那队员说道：“实话告诉你，大哥在外面不知触了谁的眉头，正在气头上，你先回去，过阵子再来。”
　　“你进去告诉袁哥，是王玉磊叫我来的。你看他见不见我。”
　　那队员听来人嘴里嘣出王玉磊三个字，不敢怠慢，马上又转身走进方袁的办公室。就看见方袁笑呵呵地赶出来，说道：“卫东，你是稀客啊，欢迎欢迎。”
　　两人走进办公室，方袁对祝影屛说道：“影屏，你先出去看看电视，等二哥回来。”
　　祝影屛站起来，微笑着和程卫东点了一下头，就出去了。
　　方袁锁好房门，问道：“王玉磊在你那里？”
　　“第一次是在我那里落脚，被李鬼看见了，就报了警。小豹子抓他没抓到，后来听说他又回到了市里，再后来就不知道了。”
　　“是李鬼报的警？”
　　“是他。”程卫东肯定地说，“为这事小豹子把我和程平带到派出所问了半天，辛亏我和程平先对好了口，他没问出破绽，才把我们放了。出来的时候，正碰到李鬼去派出所要赏钱。他妈的，我还担心他没事做又去走歪路，照顾他给我去看洲子，想不到这小子恩将仇报，等风头过了，一定要好好修理他一下。”
　　方袁沉思了一下说道：“你还是继续照顾他，无论他报警是出于什么目的，都是在配合我们警察的工作，你也不要报复他。”
　　程卫东不解地望着方袁，方袁甩给他一支烟，说道：“你今天来找我，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对不对。”
　　“你看，讲了半天的闲话，把正事倒撂在一边了。”说着，拿出相机，放在桌上，“王玉磊躲在我家里的时候，正好梅群川的小弟费家强来给我下帖子，被王玉磊认出来，怀疑他就是杀害柳如娇的那个司机。他让我想法弄到他的照片，交给你，让证人确认一下。”
　　方袁立即让程卫东把照片转存到自己的电脑里，感激地说道：“太及时了，我们做了大量的排查工作，都没有找到他。这件事情，你要注意保密。”
　　“袁哥，我知道利害关系，你忙吧，我先走了。”
　　方袁就将程卫东送出了大门，就看见常守忠和雷晓波带着队员们巡逻回来了。
　　常守忠看见方袁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走进去一看，又看见祝影屛坐在一旁，心中就猜到了方袁急着把自己叫回来的真实意图了。常守忠微笑着和祝影屛打过招呼，就往办公室里走去，方袁和祝影屛也跟着进去了。
　　常守忠卸下身上的装备，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方袁和祝影屛静静地站在自己面前，谁都不说话，就这么对峙着。最后还是常守忠忍不住了：“大哥，你们两人怎么了，有事说事好不好。”
　　方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坐下来说道：“两件事，一件公事，一件私事。你要先听哪一件。”
　　“什么公事私事，左一棒子鼓，右一锤子锣的。”常守忠故作轻松地笑道，“那就先谈谈公事吧。”
　　“影屏，你先回避一下，出去再看看电视，我和常大哥谈谈公事。”
　　祝影屛一晚上都看两回电视了，她不相信这一时半会有钻出了什么公事，心里只担心方袁的暴躁脾气，因此，听到方袁叫她再出去看电视，并没有动身。
　　“我是真的有件案子上的事情要和他谈，谈完公事，谈私事的时候我再叫你进来。”说着把祝影屛推出门外，顺手将房门关死。
　　方袁调出费家强的相片，把显示器扭转了方向，对着常守忠：“认识吗，这个人就有可能是谋杀柳如娇的凶手。”
　　“费家强，”常守忠的脑子里就回忆起唐老师对那位司机的描述，外部特征的确很吻合，“这是谁提供的？可靠吗？”
　　“这些你不管，明天让雷晓波带着照片去找那位女教师，如果能确认是他，立即传唤。”
　　“行，我明天和雷晓波一起去。”
　　“下面谈私事。常守忠，你患的究竟是什么病？”
　　对这个问题，常守忠一进门就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他轻描淡写地笑着说道：“没什么大病，你知道了，你知道就行了，就不要外传了。”
　　常守忠的态度气得方袁勃然大怒，但他仍然努力克制着自己：“你说的好轻巧，为什么不住院治疗，为什么不去复查。”
　　“有什么好查的，这病再厉害，也不能让我死第二次。”
　　方袁本只想好言劝他去医院住院治疗的，所以一直隐忍不发，现在他再也忍不住了，“你以为你有九条命，死了一条还有一条。你比我还倔，你就是一头犟驴子，你现在给我无条件地回医院，接受治疗。”
　　“就你那个大错三六九，小错天天有的暴躁德行，我能安安心心地睡在病床上吗。就是住进医院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在那里等死。我临了碰上王玉磊的这桩大案，我能倒下吗；如果能侦破此案，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值了，死也瞑目了……”说到激动处，常守忠声泪俱下，方袁也是热泪滚滚。
　　“大哥，我的病情你不要再给别人提起，这是我唯一的心愿。如果我们换个位置，你会心甘情愿地趴在病床上做逃兵吗，希望大哥成全我。”
　　“兄弟呀，”一声兄弟叫出口，方袁泪如泉涌，他紧紧地抓着常守忠的双手，心如刀割地说道：“我做你的同谋，但你必须按时到田医生那里去复查。”
　　在世人的眼里，硬汉是孤独的，是无情的，要么生要么死；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绝对的硬汉的，也没有一个硬汉是绝对的坚强的，我们之所以看不到他们的眼泪，是因为我们还没有触摸到他们心中的那一片柔软。对他们而言，泪水是奢侈品，是感动至极或悲伤至极时心灵之花的怒放，是浇灌胸中坚贞之树的甘泉。唯有硬汉才有资格看见硬汉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