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浪打云汀州

　　第四十章浪打云汀州
　　李鬼早上看见程平用船将涛涛接走后，知道一时半会不会转来，乐不可支地捞了两条石斑鱼，做了一个火锅；又把前日寻得的半窝野鸭蛋放在里面一起烧了，在床头摸出半瓶高粱酒，自斟自酌地就搞起酒来。
　　这餐酒从晌午一直喝到后半晌，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李鬼才动身收拾，抬头却看见程平独自一人，掌着小艇，在湖中犁出一道雪浪，疾驶而来；慌忙藏了空酒瓶，在嘴里灌了几大口温茶，又吃奶地咕嘟着漱了口，才没事人似的，立在湖畔。
　　程平在湖中央就顺风闻到了李鬼身上的酒气，只在心里骂了一句；上岸后，才对李鬼说道：“三叔刚才看见你家的几亩地还荒着，让你先回家把地耕了，再来招呼网箱。”
　　“我的个爷，”李鬼哭丧着脸回道，“我连犁头的倒顺都认不得，那会玩这名堂，我还是在这里给东哥看网箱。”
　　程平把眼睛一棱，“你给我三叔说去，我只管接你走。”
　　“看网箱，一个人也看不过来。明天要查看网裙了，非两人不可。”
　　“你喝着地沟油，操哪门子中南海的心，有人帮他的；实在没人，我来帮他。你快收拾东西，时候不早了。”
　　李鬼虽然一百个不情愿也没法，端人碗服人管，只得进屋慢腾腾地收拾东西。
　　“三叔说了，你做了十来天，还是给你按一个月结账；等你把那几亩地掰好了，闲下来，你还是过来帮忙。”
　　李鬼听说这几天的工按一个月结，心中又沾沾自喜起来。李鬼收拾好东西，上得船来，被风一吹，酒劲就窜上来，恶心得趴在船边把一天的酒菜全吐出来了。程平笑着说：“三叔反复教你白天不要喝酒，怕你看着水头晃了眼，栽倒进网箱里喂了鱼；你还喝成这样，真是信你的邪。”
　　幸亏水路不远，小艇又快，几分钟就过来了。就是这样，小艇靠岸后，李鬼还趴在那里起不来。程平也不管他，自顾着系好缆绳，锁了小艇，拍着手走了。
　　李鬼在小艇上躺了一会，看天色不早了，挣扎着起来，背起换洗衣裳，一路趄趄趔趔地向家里走去。走到村口，就看见一群人围在麻将馆的门旁，看墙上粘贴的东西，也挤进去张望。李鬼虽认不得几个字，但王玉磊的相片印在上面，却是认得的；再一听旁人的议论，通缉令的内容自然就清楚了。对于这个消息，李鬼是很有些幸灾乐祸的，那么牛的磊哥也有被通缉的一天。
　　回到家里，又吃了几口他老爹做的饭菜，心里异常的爽快。心想，在洲子上困了半个月，把人都憋傻了，抬着腿不知不觉地就向村口的麻将馆走去。
　　麻将馆的门口挑着一长串的大红的灯笼，正红火喜庆地亮着，麻将馆的老板站在灯笼下，前后左右的张望，老远就看见了李鬼，“一向不见李哥，在哪里去发财了。”
　　“发混账财去了。”李鬼似笑非笑地回道，“有角没。”
　　“你来的正巧，里边三伏他们三缺一，在那里闲得手脚都长毛了，就等你了。”
　　李鬼身上揣着程平刚给的三千块钱，踌躅满志地就坐上去了。爱赌博的人都有一个同样的毛病，财大气就粗，吃不得一餐饱饭。李鬼有了两钱，就有了底气，就不肯轻易地和小牌，伸着颈子朝大牌靠，摸得差不多要听牌还未听牌的时候，不是让人自摸了，就是点炮了。玩了不到四圈，已输掉了八九百，心里心痛，假意出去撒尿，想动一动，转转运。出了麻将馆的大门，听见北风一声接一声吼着，李鬼就踅进旁边菜园子的避风处，摸出鸡鸡，无尿想尿，想尿无尿的当口，就看见村路上影影绰绰地走过来三个人，虽然看不清长相，一看走路的样子就认出是程平和涛涛；待一行人快步走近了的时候，在麻将馆明晃晃的灯笼下，李鬼就看见王玉磊夹在其中，三人匆匆地一走而过，向村渡口走去。
　　“我说天上不会凭空掉馅饼的，总说羊被狼吃，今儿狼也落在了羊的口里。”李鬼也不打牌了，竟直接朝乡派出所里走去。
　　
　　云汀州不大，不足一千平米，距同心村渡口约有两公里。洲上高坡垒岸，林木森森，长年云遮雾绕；周围水深草密，芦苇荡荡，湖面开阔，是放养网箱的最佳地方。它北望江岩市，南托百里滩涂，与左右的湖汊水巷紧密相连。千百年来，湖匪水霸无不将此处作为进攻退守的前哨。
　　程平将王玉磊和涛涛送上洲子，三个男人手忙脚乱地又重新换过了铺盖，时间就已是半夜。程平看芦苇整片整片地被风压得直不起腰来，湖中浪头扑打得网箱浮筒呼呼作响。一时竟呆住了。王玉磊和涛涛担心他出事，也竭力劝他就在洲子上住一夜，等明天风停了再转去不迟。这点风浪在外人看起来的确吓人，程平却并未放在心上，他担心的是网箱的安全；虽然网箱的管理很简单，但王玉磊和涛涛都不熟悉，涛涛只上来了几天，王玉磊从没碰过，万一出的事，他们也只能干着急。
　　程平不敢大意，从屋里拿出电筒，说道：“你们先去睡去，我查看一下就回来。”说着，就顶着风浪，走上鱼排，检查有没有需要加固的地方。巡查了一圈，把几处不太牢固的地方重新绑了一次，又将小艇停靠到云汀州后面风小的地方。忙完这一切，已经是凌晨的三点多钟了，北风依然坚挺地刮着，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
　　程平走进屋里，却将王玉磊惊醒了。王玉磊伸了个懒腰。
　　“你还没睡？”
　　“白天睡狠了，现在倒睡不着了。”说着，王玉磊就披了衣服出去解手，刚走出房门，就连忙闪进来，说道：“快把手电熄掉。”
　　程平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王玉磊指着对岸说道：“那是什么灯光？”
　　是啊，那是什么灯。只见在村子渡口的方向出现了一片时明时灭的灯光。村里没有路灯，一到晚上，一抹溜黒，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情。
　　两人紧张地交换了一下眼神，都预感不好。程平自言自语地说道：“以前有人半夜里来我们这儿逮青蛙，但那也只有两三个手电，也没这么多呀，季节也不对头呀。”
　　程平拿出电话，赶快给程卫东拨过去。程卫东也为王玉磊的事，想了半夜的对策，刚刚躺下，接了电话也是一头雾水，“我去看看，回头给你打过来。”
　　程卫东从家里出来，还未走到路口，几辆警车就穿村而过，向村子的南边驶去。程卫东在那一瞬间清醒过来。自己是村里的治保主任，如果村里有警务一般都会通知自己，为他们提供必要的帮助；现在自己竟然对警方的这次行动全然不知，说明什么呢，说明派出所不希望他知道这次的行动，刻意隐瞒着自己。程卫东不敢耽误，疾速从民房之间的小道迂回到村头，只见湖岸边的渡口周围聚集了黑压压的一片警察。程卫东担心靠的太近暴露了，连忙转身回到自己的家里，拨通了程平的电话。
　　行踪已被暴露了。王玉磊对这个答案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磊子，快走，看他们的架势，有可能要搜湖，洲子上已经非常危险了。”
　　面对着程卫东叫他快走的催促声，王玉磊冷静地说道：“东哥，不急。他们之所以集结在岸边不过来，就是因为风浪太大，不熟悉水路，要动手，他们至少要等到天亮，我还有足够的时间。不必为我担心。他们来抓我的结果无论是什么，他们都会来询问你和程平。”
　　“我不承认，只要没把我按在床上，老子就不承认偷人。”
　　“如果将来警方追问我们这次通话的内容，你和程平就说是在商量加固网箱的事情。明白吧。”
　　挂掉电话，王玉磊把电话交给了程平，对他说道：“这么大的风浪，你有没有把握把船开出去。”
　　“没问题。”
　　“那好，我们还可以再睡两个小时，六点钟我们再走。”说着，就倒头睡去。
　　轮到程平和涛涛睡不着了，两人对坐着，隔段时间就出去看看。
　　六点还差几分钟，涛涛连忙将王玉磊推醒了。
　　三人在屋里又摸黑吃了点儿东西，随着程平来到洲子的后面，坐进船里。北风劲吹，汀葭倒伏；水浪汹涌，澜倒波随。程平掌舵坐在艇尾，王玉磊，涛涛并排坐在前排。小艇摇摆着发出一连串的吼声，就不顾一切地向前方冲去。
　　狂风不断地将水珠被吹打在他们的身上脸上，王玉磊看着渐渐远去的云安乡，心中忽地生出几分的惆怅。直到小艇拐进一条狭长的水道，茂密的芦苇林遮住了那已变成为一条黑线的湖岸，王玉磊才又重新端正了身体，脸色阴郁地望着晦暗的前方。
　　水道里的风浪小多了，小艇的引擎“嗡嗡”地在狭窄局促，纵横交错的水道里穿行了半个多小时后，突然冲出巷汊，湖面豁然宽广，微微曙光逐渐爬升上来，而风浪依旧一阵紧似一阵，程平将小艇笔直地向湖岸驶去。
　　“磊哥，上了岸，就是太平县的地方，已出了江岩市的地面了。你一路保重，后会有期。”
　　两人告别后，王玉磊和涛涛大踏步向公路走去。
　　程平依着来路，又钻进湖汊里，此时的天色较之来时，又明亮了一些。程平驶着小艇加快了速度，小艇仿佛是苍苍蒹苇里翱翔的一只愤怒的飞鸟。当程平从云汀州的后面摸上去的时候，透过剧烈晃动的芦苇，他看见一艘机帆船，起起伏伏地向云汀州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