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夜奔同心村

　　王玉磊在郊外一个三村交界的地方下了车，直到远去的出租车开得看不见了尾灯，他才毅然转身朝同心村的方向走去。
　　王玉磊既然不愿意投案，那么摆在他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一是背着黑锅亡命天涯，二是就地潜伏，伺机剥下金焕章的伪装，告慰柳如娇的在天之灵，洗清自己的耻辱。王玉磊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要安全地潜伏下来，没有比同心村更好的地方了。同心村是江岩市最南端的一个水乡，流淌的太平湖绕村而过，灌溉、养育着两岸广袤、肥沃的土地和勤劳、善良的人民。湖中洲渚众多，沟渠纵横，地形复杂，易于隐藏，是藏匿潜伏的最佳位置；即使暴露了行踪，也能及时脱逃。
　　早春的水乡，夜风凛冽；辽阔的苍穹，月色旷朗。天地之间，万籁俱寂，唯有远处隐约可辨的黑黢黢的杂树林缓缓传来轻轻的叹息。走在旷野里的王玉磊已经十分的疲惫了，为了不暴露行藏，他尽量穿行在田间垄头，朝着程卫东家的方向急速地赶着。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程卫东被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惊醒了。他打开门一看，见王玉磊满身泥点，神情疲惫的站在门口，心里大吃一惊，一把将浑身冰凉的王玉磊拉进来，探头看外面左右无人，才返身将大门推上，栓紧，问道：“出什么事啦，磊子。”
　　“唉，一言难尽。”接着，王玉磊就把自己这几天的遭遇简略地说了一遍。
　　“我还只说柳如娇的死是个意外，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背景。”程卫东关切地说道，“这样看来，赵尤丽的死早晚也会算到你的账上。”
　　“我先不知道赵尤丽已经被金焕章做掉了。我在现场留下了大量的痕迹，根本没法清理。我看见金焕章和另一个男人从哪里里出来的时候拎着一个大包，我想：他已经把他的善后处理好了；这盆臭狗屎泼到我身上，已经是没有悬念的了。”
　　“肚子还饿着吧。”程卫东把热好的饭菜从微波炉里拿出来，放在了桌上。
　　经过一夜的折腾，王玉磊已经饿毛了，抓着筷子见啥吃啥，又仰头咕咕噜噜地喝了几大口凉茶，连打几个冷颤，肚子里才不慌了。
　　“你打算下一步怎么走？”程卫东递给王玉磊一支烟，关切地问道。
　　王玉磊咬着牙，蹦出两个字，“报仇。”
　　“好，有血性。”程卫东站起来说道，“你暂时先在我这里安顿下来，我们再慢慢地琢磨怎么玩金焕章。涛涛这小子不错，为人晓义。他怕给我添麻烦，硬要住到我的洲子上，说要给我值班。等天亮了，我让程平把他接过来，你们两兄弟聚一聚。现在你先安逸地睡一觉。”
　　说话之间，程卫东已经把王玉磊引到了楼上的一间客房里。王玉磊躺在床上，虽然身心俱疲，却毫无睡意。住在程卫东家里，暂时是安全的，如何利用这段时间对金焕章进行反击，才是最重要的。说实话，到目前为止，王玉磊一直都是被动地在挨打，根本没有给他时间去作整体的思考分析。现在，他手上没有任何证据能够指证金焕章，仅凭他的一面之词，不仅扳不倒金焕章，还会引起金焕章在这方面的警觉。王玉磊逐渐地冷静下来，寻找着金焕章的软肋。现场的痕迹，他也有充分的时间去处理掉，唯一能将他击倒的就是小区监控，它会客观公正地记录下他进出小区的时间；但是，既然他能够删除、伪造前段时间自己和涛涛、瘪子在小区的录像内容，这次他同样也能够删除对他不利的录像内容。这样想着，向元文的重要性就突出来了。能否拿下向元文就成了自己和金焕章较量成败的关键因素。王玉磊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分析着，直到天光大亮，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程卫东替王玉磊关好房门，也没心思再睡了，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抽着闷烟。这时的程卫东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儿矛盾，王玉磊和涛涛不同，王玉磊的目标太大，而且即将被作为杀人犯被通缉。他虽然相信王玉磊是被陷害的，也愿意帮助他洗脱罪名，前提是不能将自己也葬送进去；没有强有力的证据，要想击垮身居高位的金焕章，谈何容易。程卫东对法律程序虽然一知半解，但这点常识还是有的。他也明白王玉磊的处境，眼下虽然还是风平浪静的，一旦通缉令发出来，他在江岩市就可能连立足之地都没有，更不要奢谈什么报仇了。他也知道，王玉磊一身的傲气，不到最危险的关头，是不会轻易投靠别人的；自己不帮他，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时，天已经亮了，程卫东给程平打了个电话，让他用快艇把涛涛从云汀州上接回来。刚放下电话，就接到云安乡派出所小豹子的电话，通知他马上到所里来。程卫东心中一惊，本能地以为王玉磊在来的路上被人发现了，出门一看，并无异常，才开着车一路忐忑地往乡里赶去。
　　王玉磊醒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房里的涛涛。
　　“磊哥，我把你连累了。”
　　“这事不能全怪你。”王玉磊笑了笑，“你在这里还住的习惯吧。”
　　“不习惯。”涛涛说的是大实话。
　　“不习惯也要慢慢地习惯，我们在这里要滚一段时间了。大丈夫要能屈能伸，这个身我们能翻得过来，也一定要翻过来。”
　　“磊哥，你醒了。”程平听见房里的讲话声，也走进来。
　　“程平，东哥呢？”
　　程平呵呵笑着说：“三叔正带着人满村的粘贴你的通缉令呢，提供线索的人还有奖金。磊哥，通缉令上的照片比你这个真人英俊多了。”
　　王玉磊却笑不出来，“看来，我不能住在这里了，涛涛，晚上我和你上洲子上去住。”
　　“没事的，”程平毕竟年轻，不以为然地说，“你住在三叔家里，就是他们要挨家挨户的搜，也不会搜到这里来。”
　　“听我的，没错。”王玉磊的老丈人就住在村里，警方会把同心村当做一个重点来监控，这也是他来同心村，没有告诉老丈人的原因；自己在这一带又有一些熟人，万一被认出来，自己栽进去不说，还要连累一竿子的人。
　　程卫东回来后，也赞成王玉磊的意见，“磊子说的不错。可是，李鬼还在洲子上，必须先把他打发了才行。”
　　王玉磊一惊，程卫东解释道：“李鬼原名叫李贵，他兄弟二十年前不知犯了什么事，跑反（负案潜逃）至今，杳无音讯，也不知死活。那时候我还在混社会，临走前，他嘱咐我，要照顾好他的这个弟弟。可他的这个兄弟特浑，除了坑蒙拐骗诈，就是吃喝嫖赌抽。我让他给我卖鱼，鱼卖完了，钱成了他的。搞了几次，把老子搞伤了心，这几年都没管他。这不是在节里，他碰你们的瓷嘛，我就想只当是做好事吧，就把他圈在洲子上，每月给他三千块钱让他给我看网箱，省得在外面鬼混丢人。后来涛涛来了，他在这里又没有朋友，闷在家里也不自在，就要到洲子上去。我想也好，他去了还可以帮我盯着李鬼，不让他乱来。李鬼不认识涛涛，以为涛涛是我请的人，但李鬼认识你，你一上去不就穿帮了；万一李鬼鬼迷心窍的报了警，后果就不是一般的严重了。”
　　“是这样。”王玉磊沉思了一下说道：“东哥，你看这样行不行……”
　　正说到这里，就听见大门外一个嘶哑的声音：“东哥，在不在。”
　　几个人就隔着楼上的窗子朝下探望，只见一个穿着三A皮夹克的男子站在一辆奥迪的车旁，正在叫门。见没人应声，就拿出电话拨起来；在他把电话放到耳边的时候，左手中指上戴着的一枚硕大的蓝宝石戒指在淡淡的阳光里便闪耀出清冷的光辉。
　　程卫东的电话响了起来，他看了一下电话，就打开窗子，冲楼下的人喊道：“家强，稀客啊。我马上下来。”说完，又对王玉磊说道：“这人叫费家强，是梅群川的小弟。他一向不到我这里来，不知他来有什么事情。我先下去看看。”
　　王玉磊又独自走到窗边，专注地看着费家强。声音嘶哑、戒指、三A皮夹克，怎么样样都对的上呢。难道那个杀害柳如娇的司机就是这个人。他想起了唐老师对路霸越野车司机的描述，更巧的是这个费家强也是梅群川的手下。这决不会是简单的巧合。
　　过了一会，程卫东送走了费家强，手里扬着一张请柬上来。王玉磊把对费家强的怀疑告诉了程卫东。程卫东说道：“正好，梅群川要办寿宴，他是替他来下‘催款通知单’的；到时想办法弄到他的照片，拿去给你们的证人去辨认，一看就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