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情窦初开（下）

　　祝影屏向寝室走去，一路上就慢慢地回忆着才听来的故事。过去，自己虽然崇拜方袁，但是，方袁却是那么的遥不可及，就像是耸立在自己身旁的一座高山。现在才知道，方袁也是有血有肉的平常人，也会受伤、也会痛苦、也会伤心难过；然而，任何打击挫折、任何悲伤痛苦不仅不能够让他倒下，反而给了他战胜邪恶的力量、打击犯罪的决心。他就像一块石头，可以被裂开，可以成碎片，即使变成粉末，它坚硬的属性却永远不会改变。
　　寝室和医院的主楼之间隔着一个大花园，在其它的季节里，这里一向都是五彩缤纷，繁花似锦，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致；现在，花草上、树枝上，全都托举着皑皑的白雪。夏秋时节的蚊蝇不见了，满地的秋叶也全无踪迹。冬天是寒冷的、是残酷的，所有脆弱的生命都在这个季节里被铲除。没有冬天就没有春天，冬天就是一位清道夫，它要革除一个旧世界，让春天去营造一个新世界。方袁他们不就是我们这个社会上的清道夫么。
　　“祝姐。”
　　祝影屏一路胡思乱想着已经快走到寝室的门口了，猛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抬头一看，却是亮亮。亮亮正满脸愁容地站在路边的雪地里，一双脚相互不停地踢踏着树旁的一堆积雪。祝影屏望着亮亮，亮亮却把头低了下去。祝影屏也随风把头扭向一边，忍着笑，问道：“俩人又闹了？娟子又要和你吹？”
　　亮亮点了点头。
　　祝影屏真是又好笑又好气，这对小冤家是在网上认识的，两人没见面时，每天在网上聊得热火朝天、声泪俱下，恨不得钻进显示屏里疯作一团。自己也常常提醒娟子：网上交友不靠谱，小心上当受骗；后来两人见了面，开始一段时间还卿卿我我、如胶似漆地百般恩爱着；可最近他们的爱情也像这个季节一样进入了冬天，隔个三五天就要斗斗气；最后，不是娟子来求自己就是亮亮来求自己，自己也记不清为他们做了多少次的和事佬。现在，祝影屏见亮亮一付垂头丧脑的样子，就猜到了，“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呢？”
　　“说出来不怕祝姐你笑，不就是为了昨天晚上吃饭的一点儿小事情嘛。娟子她明明知道我不爱吃辣的，偏偏点了一个辣火锅；我说了没几句，她就又和我使性子。刚才我去找她，她把我的花一扔，门一甩，硬是把我挡在雪地里。祝姐……”
　　“又要我去帮你求她？”
　　亮亮傻笑着就像个孩子似的点了点头。
　　娟子和自己同住一间寝室，是市里护校的学生，去年才来医院实习的，生的美丽大方，性格豪爽一副大大咧咧地样子。祝影屏走到寝室门口，果然看见门旁散落着一地的红玫瑰。祝影屏轻轻地笑了一下，开门走进寝室，看见娟子睁着双大眼睛，躺在床上生闷气。祝影屏就上前揉着娟子的肚子，笑道：“怎么了，咱们的小娟子又被亮亮欺负了。”
　　娟子咯咯地笑起来，在床上扭动着身子躲避着祝影屏的手，“别闹了，祝姐，咯咯咯咯咯，不能呼吸了……”
　　祝影屏松开手，揶揄地问道：“咱的门口咋开了一地的红玫瑰？”
　　娟子从床上坐起来，整了整衣服和散乱的头发，噘着嘴说：“什么红玫瑰，一堆破杂草儿，我才不稀罕。”
　　祝影屏走到门口，捡起一束红玫瑰，嗅了一下，轻轻地抚摸着娇艳的花瓣说：“多香的玫瑰，多好的花儿。”
　　“别幸灾乐祸的，祝姐，烦着呢。”娟子说着又倒头朝里躺下了。
　　祝影屏笑着把玫瑰放在写字桌上，走到娟子的床前坐下，推了推她说道：“娟子，我听亮亮说了。我觉着吧，这次好像是你的不对哟。”
　　“我不对，”娟子呼地一下子在床上站了起来，把祝影屏吓了一跳，两人就又捂着肚子笑了一阵。
　　“多大个事，不就一狗肉火锅嘛，值当吗？”
　　“祝姐，你说啊，狗肉火锅不放点辣椒能吃吗？一个大男人不吃点辣椒，那、那还像个男人吗？我这不是要培养培养他、锻炼锻炼他吗。看着他对着火锅发傻的样子就来气，我连汤带肉的给他舀了一大勺；你猜他怎么着，他把他那个狗钵子像母鸡护小鸡似地捂在胳肢窝里，左躲右闪，半天不肯拿出来，嘴里还不停的咭里咕里。真是气死我了。”
　　祝影屏被娟子逗得捂着肚子咯咯咯的笑。笑完了，才又说：“没人都有各自的生活习惯，你不能强求别人都跟你一样，亮亮现在还在雪地里站着呢。”
　　“还在，他傻呀。”娟子连鞋也没穿，就一咕噜从床上滚下来，跑到窗前，就见亮亮在雪地里冻得哈着手、跺着脚，眼巴巴地望着这边；心头不由得一酸，眼泪就在眼眶里转了起来，想喊他，又抹不开。祝影屏困在娟子的肩膀上，晃了晃说：“要不要我喊他上来？”娟子没吱声，反推了祝影屏一把，笑着躲到床边去穿鞋。祝影屏打开窗户，冲着亮亮喊了一声，又招招手。
　　亮亮一看，心中一喜，唉，这半天的雪地总算没有白站，喜滋滋地就小跑过来。
　　祝影屏才又对娟子说道：“两人在一起，就好好的，不要为些小事就使性子。原来我怕你网恋会上当；今儿看来倒是亮亮上了你的当。你的脾气不改，以后有那个傻小子受的了。”
　　“我的好姐姐，哪来这么多的屁话说，怎么比我妈还啰嗦。让开让开。”
　　“我给你们做和事佬，不讨好还招人嫌。”说着，祝影屏就伸手去拧娟子的嘴，两人正闹着，就听见敲门声，于是都停下了手。忍着笑，憋着气。娟子板着脸给开了门，亮亮就捧着玫瑰进来了，傻傻地往娟子的面前一伸；娟子接过玫瑰说了句“浪费”。祝影屏就拿起写字桌上的那束玫瑰，欣赏着叹道：“怎么就没有人为我浪费一次呢。”
　　“祝姐，你要喜欢，我明天也送你一束。”
　　娟子气得就踹了亮亮一腿，骂道：“你真傻假傻呀。”亮亮躲闪着，两人就出了门。
　　随着一声关门声，寝室里顿时安静下来，一种莫名的无聊和烦躁，悄然袭上祝影屛的心头，她走到窗子边，低着头静静地俯看着窗外的景色。自从进入这家医院，祝影屛就一直住在这间寝室里，已经有七八年了，对窗外的景致早已熟悉。她看见娟子和亮亮挽着手，出现在园子里，他们手中的玫瑰在满地的积雪的衬托下，光彩夺目，像一束永不熄灭的火焰。他们亲密无间地从园子里穿过，消失在大门的外边。
　　祝影屏在自己的床上侧身躺下，那束玫瑰从桌上悄悄地探出头来，凝视着她。它的色彩是那样的鲜艳、它的花瓣是那样的娇嫩、恋人们都把它奉为爱情的象征；假如真是这样，这朵花需要的是相爱的两个人用心血去浇灌，而不是眼泪和其它的什么有害的东西。但是，这朵花真的就能够包含爱情的所有内涵吗？她没读过玫瑰花语，即使读了也不会相信，因为她知道那是一些好心人编出来的。也许是玫瑰鲜艳的花瓣同爱情一样的光彩异常，或者是因为它的颜色同爱情一样热烈奔放，情侣们在用鲜花表达自己的爱恋时，才都无一例外地选择了它。
　　“方袁给江映梅献过花吗？”祝影屏半闭着美丽的双眼，嘴角含着微笑，编织着方袁向江映梅献花求婚的情景；虽然这些情形全都是毫无依据的臆想，但她却依然觉得这些情形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令人心旌摇曳、如此的让她神往；这些想象越是真实可感，越是细致入微，她心中的甜蜜就越是销魂蚀骨。突然，她发现想象中的江映梅的形象竟是自己，是祝影屏。她大吃一惊：莫非我爱上了方袁。她想否定，又不愿意。不可能，不可能的。他的年龄比自己大那么多，虽然他并不显老，仅就这一点也会让周围的人耻笑；那么，就像娟子一样，找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生，然后整天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去斗气、斗心思，让他手持玫瑰在自己的身边走来荡去。这就是爱情？不，这似乎不是爱情，充其量是一场爱情游戏；但爱情却不能够是一场游戏的呀。方袁不会像亮亮他们那些小男孩一样，自己也不会像娟子们那样的去任性。爱情：应该是两个人互相牵挂、互相信任，是一种不是亲情胜似亲情的情感。那么，方袁爱自己吗？他可能会有许多的粉丝、他对自己可能根本就没有感觉；在他的眼里，自己就是一个疯疯癫癫的丫头片子。这一切原本就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单相思。想到这里，她才觉得自己心底刚刚萌芽的爱情距离它茁壮成长还有那么的遥远，她盼望的爱情还那样的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