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风雪弥漫（下）

　　同心村，中年汉子忽然想起王玉磊娶的那个小妖精，不就是同心村的么。中年汉子一下来了精神，这下真有好戏看了。
　　同心村是一个渔村，棣属江岩市云安乡，离市区大约三十公里。这时天已经完全黑定了，看热闹的人也散去了不少。中年汉子把王玉磊拉进车里，打开空调，又亮了前灯。两道光柱就笔直地插进暮色之中。剩下的几个看热闹的人，因为天气太寒冷也慢慢地散了。那男子怕王玉磊开车跑了，就迎着寒风，守在车头。
　　王玉磊笑着对中年汉子说：“再打一个电话让他们迟些儿来，让那个王八蛋多喝几口西北风。”
　　中年汉子又把眼一瞪,“还是让他们快点来，你要打电话就给你老丈人打，让他准备点饭菜，我肚子已经饿得不行了。”
　　王玉磊一愣，大笑着说:：“大哥，我真服了你，连这个底都被你摸去了。”
　　两人正在说笑，就见前面快步走来两个人，“他们来了。”转瞬间，那两个人踏着遍地的积雪已走到车前。前面的一个敞着皮袄，蓄个短发，眉宇间露出一股霸气；紧跟着他的那个人穿件皮夹克，短发，一副精干的样子。王玉磊已经下车迎出去了；中年汉子坐在车里没动，却让车门虚掩着，看他们怎样表演。
　　只见皮夹克冲着那男子说在：“谁在这里，玩什么呢？”
　　那男子忙弯着腰对敞着皮袄的汉子说：“东哥，新年好，新年好。”
　　“李鬼呀，玩什么呢？”
　　“嘿嘿，他们把我撞伤了，我在等他们拿钱。”
　　敞着皮袄的汉子打量了他几眼，“伤到哪里啦。准备要多少钱啦。”
　　“嘿嘿，让他们意思意思就行啦。东哥，您有事就先忙……”
　　“问你准备要多少钱。”皮夹克吼道。
　　“不多不多。”
　　“不多是多少”
　　“一万。”李鬼说着望了东哥一眼。
　　“没出息的东西，怎么不再多要一点。”皮夹克的语气里略带些嘲讽。东哥却上前一步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口里骂道：“老子把你踹趴下了，让你朝天一望。像个小王八蛋，老子提醒你多少次了，不要在村子里做笼子，坏老子的名声；你他妈倒好，把业务都做到磊哥面前来了，老子看你个小王八蛋是想死啦……”
　　中年汉子在车里看着，越看越觉得敞着皮袄的汉子十分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听其言，观其行，这家伙在当地也是一霸。想到这里，中年汉子也走出车子。
　　皮夹克揪住李鬼的耳朵，照着他的脸啐了一口，“张开你的王八眼看清楚了，这是磊哥……”李鬼双手抱在胸前，口里忙不迭地说：“磊哥，您大人大量，大人大量，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磊哥、东哥，求求你们放我一码”
　　“磊子，这位是？哎呀，这不是袁哥么。”东哥一下子把刚下车的中年汉子认了出来，显得特别激动。他一把拉过皮夹克，“程平，这就是我经常给你提起的袁哥。”
　　方袁知道“袁哥”是道上的人对自己的称呼，但眼前的这位“东哥”究竟是谁呢。
　　没等程平过来，李鬼倒抢先跪倒在方袁的面前，抱着方袁的腿哭起来：“袁哥，我听说过您的大名，知道您执法如山，今天我也只能算敲诈未遂，您大人大量，今儿又逢年过节，无论如何都要放我一码，我上有八十老母……”
　　程平听不下去了，一脚就踹在李鬼的肩上，骂道：“狗日的王八蛋，还敢骗袁哥，你老母被你气死十几年了，早转世投胎了。”
　　“平哥，我一急说差了，我是上有八十老爹，这您们都是知道的。”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王玉磊说：“刚才你还这么地嚣张，说这方圆三十里都是你的地盘，一个电话就能来三五十个兄弟，你的那些兄弟呢，叫过来也让我们长长眼。”
　　李鬼瘫坐在雪地里，连连叫苦：“各位老大哟，我那是唬人的，我三五十个电话也叫不来一个兄弟，就是来了，谁又敢和您们叫板。”
　　王玉磊悄声问方袁：“大哥，怎么办？”
　　方袁高声说：“怎么办，给小豹子打个电话，先拘他半个月，过完春节再说。”
　　李鬼又翻身跪在方袁的脚前，磕头如鸡啄米，口里求饶不止。
　　方袁这才松了口：“老子跟你说，你还不是法盲，你还知道你是敲诈未遂；就算你是敲诈未遂，老子照样能够关你。今天这笔账老子跟你记着，以后胆敢不思悔改，继续作恶；祸害乡邻，与社会为敌。被老子知道，监狱就是你的最后归宿。听清楚没有，滚！”
　　李鬼这才满口言谢，满口叫哥，连滚带爬地跑了。
　　王玉磊这才问：“东哥，你认识我大哥？”
　　东哥爽朗地笑着说：“我认识袁哥的时候，你还在上幼儿园咧。说起来袁哥还是我的恩公。”
　　方袁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这“东哥”看着实在面熟，不由得满脸狐疑地看着这位“东哥”。
　　“您认不出我了，我是程……”
　　“程小东。”如醐醍灌顶，电光火石般地，方袁一下子想起来啦。
　　“程卫东，”程卫东纠正道，“袁哥，您终于想起来啦。”
　　“不错，是你程卫东，好小子，我刚才就看你面熟；现在在干什么呢，还攥个秤砣满街砸人吗？”
　　“看袁哥说的，早不打架啦。二位还没吃饭吧，这边餐馆的师傅都回家过年去了，不如到我家，也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王玉磊正要推辞，方袁笑着说：“江岩市的红黑两道都知道，我方某是吃人口不软，拿人手不短。你请我吃饭要是另有目的，我看还是免了。”众人说着都上了车。王玉磊启动车子。程卫东还在说：“程平，给你三妈打个电话，快准备酒菜，有贵客来。”又转身对方袁说：“袁哥，您误会了，我现在没有任何事要求你，我只想请您吃餐饭，报答您当年的恩情，没别的意思。”
　　方袁把手一挥说：“我不要你报答，我当年也是秉公执法。如果说要报答，你就报答这个社会；如果你能遵纪守法，安居乐业就是对社会最好的报答。”
　　王玉磊笑起来，“大哥，您别板着脸训人啦。您知道东哥现在在干什么，东哥是我们江岩市最大的水产养殖户；而且，东哥还是同心村的治保主任。人家活跃在政治、经济两个舞台，我看东哥的前途比大哥您要远大得多。”
　　“哦，”方袁真的没有想到当年的小混混，竟修成了正果，不由得作势地将程卫东上上下下又打量了几眼，“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我记得你们当年号称‘四大金刚’那几位现在在干什么呢？”
　　“老二巫成金现在在搞运输物流，老三马长风因为贩毒栽进去了，在监狱里倒学了一手修汽车的绝活，出狱后就开了一个修车行，生意都还行。”
　　听到这里方袁和王玉磊都哈哈哈地笑起来。程卫东被笑得傻了眼，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还是王玉磊说道：“马长峰还是改不了吃屎，暗地里收赃车，上个月才被我们打掉了。可惜呀，让马长峰跑了，我们现在正在通缉他。”
　　方袁也接着说：“你如果有他的线索，就马上跟我联系。第一，我们给你保密；第二我们还给你颁发奖金。”
　　程卫东也笑了起来，“马长峰就是吃不下安逸饭。前些年我碰到他，就提醒过他；可他不听，说自己修车只是迫于生计，满心羡慕老四梅群川。这梅群川是我们四个人中最先开始做生意的，九几年倒腾了两年多的旧衣服，赚了上十万块钱；后来在九十铺盘了一个店面，专卖飞行服的皮袄，红红火火地就又狠赚了几年；再遇见他，那他和人讲话的语气都变了，讲什么都是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实际上却小气得要命。那年，我刚开始养水产，找他借两万块钱买鱼苗。你猜他怎么着，哭丧着脸指天发誓，说现金周转不开，没有钱。第二天，我就听人说：他前晚在场子上输了四五万。气得我好几年都没有搭理他。”
　　方袁接着说：“梅群川的发家史我比你清楚，除了卖皮袄赚点钱是清白的，其他的钱都不是正路子上来的。就说零二年吧，市里考虑到做豆制品的小作坊卫生状况非常差，准备治理一下。梅群川不知怎么搭上了这根线，揽上了这笔事。这小子就打着工商局和卫生局的招牌向市里要了几块地皮，修了几个大院子；又招募了几百名社会闲散人员，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把全市做豆制品的个体户全部强制圈进这几个院子里统一生产，不但每月向他交管理费，还必须买他提供的黄豆。刚开始市里也认为这个办法好，统一生产，统一管理。哪知新修的厕所三天香，时间一长梅群川就只收费，不管理了，卫生状况比以前更差；哪些个体户也抱成团的和他闹，告他提供的黄豆质量差，价格却比市场上的黄豆还要高出两毛钱每斤。零五年市里才下文把这些院子撤了。梅群川却把城南那个院子的地皮留了下了，修了一个大冷库。说来也巧，零八年修的东方大道正好从冷库门前过。那里一下子就成了市中心。梅群川就把冷库拆了，盖了一栋十二层的大厦，底层租给别人做商铺；二到五层是他自己经营的风华夜总会，里面有洗浴、休闲中心，KTV，酒吧，还有一个演艺场；六到十二层是风华宾馆。在老城区他还有一个五层的宾馆分店，专门组织人在那里聚众赌博。听说他最近还准备开一家洗浴中心……”
　　这时，王玉磊把车停下了，“大哥，口还没讲干。到站了，喝酒去。”方袁道：“你只能喝饮料，还要开车呢。”程卫东说：“合该他今天能喝，他老丈人上月下的命令，修水利把前面的路挖断了，要想出去还得绕一段只有我们当地人才知道的小路。吃完饭，我让程平送你们出去。”
　　方袁看着程卫东的四层农家大院正在要感慨，一眼看见大楼的旁边还有一个侧门，门上挂着“云安乡派出所同心村警务室”的牌子，就乐了，“我说程卫东你怎么不把派出所搬到家里来。”
　　程卫东一边喊他老婆出来招呼客人，一边把一群人往里引，一边打着哈哈：“让袁哥见笑了，我们村里的办公用房实在是太紧张，没办法，没办法，哈哈哈。”
　　一行人在饭厅围桌落座，火锅冷盘早已摆了一大桌。
　　程平也殷勤的给每人都酌满酒，程卫东端着酒杯，站起来说道：“恩公不要讲客气，咱庄户人家没什么好东西，比不得城里的鸿海大酒店。怪酒不怪菜，酒杯端起来。恩公，我先敬您一杯。”
　　方袁眯了程卫东一眼，微笑着说道：“卫东啊，你还是叫我袁哥，我听了比较舒服。这恩公恩公的叫着，心里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