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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小心早恋》大结局 英雄救美(长篇)

作品名称:【天涯】小心早恋      作者:瘦酒      发布时间:2013-05-10 19:24:45      字数:7734

  卯起走了。
  我的邻家女孩卯起走了。
  卯起走的时候我跟她擦身而过,生死两隔。
  卯起是在县人民医院走的,她家里人将她拉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返回到了学校。
  母亲说,卯起走的时候好漂亮好漂亮,穿一身白色的衣服,头上扎着一朵鲜艳的蝴蝶花,嘴角的小酒窝盛满了笑,就像是在甜甜的睡梦中。母亲还说,卯起走的时候比做新娘子的那天还美。
  什么?
  我听了,惊出一身冷汗。
  卯起走的时候穿白色的衣服戴红色的蝴蝶花?怎么会跟我在学校里看见的一模一样呢?武钢花说是我的幻觉,难道真是我的幻觉吗?我那天见到的会不会就是卯起的生魂呢?
  人到底有没有生魂呢?
  明知问的是废话,但我还是忍不住问母亲:“你见过人的生魂冇得?”
  母亲说:“见过见过,见过你外婆的唦。”
  接着,母亲言之凿凿地说,那是在外婆死的前一天晚上,大概是在鸡子上笼的时候,她看见外婆背着一袋子米来到我们家,径自走进烧火屋,放下米就走哒。她留外婆过夜,外婆说了一句还有事,就消失哒。母亲跑到烧火屋一看,哪有么子米唦,心想不好,外婆是来辞行的,外婆不行哒。果然,第二天,舅舅就差人来说外婆过世哒。
  “不过,”末了,母亲补充说,“只有亲人才能见到亲人的魂。”过了一会儿,又补充说:“亲近的人,也能互相看见生魂。”
  我又问:“么样子的人才算是亲近的人呢?”
  母亲想了想,说:“你喝过她的奶,喝过她的汤,喝过她的酒,喝过她的药,都算。”
  “哦。”
  我没有让自己陷入“对号入座”之中,而是浅表性地“哦”了一下,接着问母亲:
  “那,以后你再看到过外婆的灵魂冇得?”
  “看到过。”母亲有些幸福的样子,说,“外婆常给我报梦嘞,有时候告诉我,说她在那边饿肚子哒被人欺负哒,让我给她多烧些纸钱过克。有时候是给我提醒祸福,要我平时多加小心,要秤砣多加小心。”
  “外婆要我小心么事唦?你唬我的吧?”我止不住好奇。
  母亲笑笑,半认真半玩笑地说:
  “外婆要你读中学的时候小心早恋。”
  “早恋”是父亲在给我的第一封信中写的新名词。
  那时,我刚进中学。当时我把信念给母亲听,母亲还问过我早恋是么子意思。我查了查字典,字典上没有这个词儿。我根据父亲在信里表达的意思,于是顾名思义地解释给母亲听,说,早恋,就是搞对象搞得太早的意思。母亲自言自语地说,多大才算不早唦?早一天结婚就可以早一天做大人,咧有么子不好的唦?然后旗帜鲜明表明自己的态度,说,我希望我儿子早恋,越早结婚我越喜欢,咧样子,我就可以早一天抱孙子哒,多美的事情唦!
  沉默了一会儿,母亲忽然回过来反问我:
  “你哪么会想到生魂的问题唦?你们学生不是不信封建迷信的么?”
  “随便问问。”我说。
  我没有告诉母亲我在卯起死前见到过她生魂的事情。
  当然,我更不可能告诉母亲有关童子尿的事情。
  从小长这么大,我在母亲面前从来就是一张塑料薄膜,什么秘密也遮盖不住。母亲呢,则是我的出气筒,我的受气包,无论喜怒哀乐,母亲都是我倾诉的对象。
  然而,十七岁这年,我开始有了我自己寤寐思服的心思和不可为外人道的秘密。
  早恋,是一个少年成长的秘史。
  我不会把这些心思和秘密写进日记里。
  日记是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日记是生活的证据。很多人就是因为日记惹的祸。我舅舅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深刻的教训,他被打成右派就是因为一首日记诗。有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早晨起来他用一首打油诗将梦境记述下来,诗曰:
  昨夜梦中买筲箕,
  讲好价钱五毛七。
  醒来不见筲箕在,
  管他五七不五七。
  结果,性命差点被人结果:有人看到了他的打油诗,说他恶毒攻击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五?七”指示,于是乎,帽子扣到了头上,棍子打在了身上,牌子挂在了脖子上……
  有关童子尿的事,我会让它风化在时间里,我会让它们腐烂在自己的肚子中。
  然而,记忆不是岁月的花朵,而是生命的闹钟。记忆会定时不定时地搅得人寝食难安。我本以为卯起的死与我有着直接的关联,是我的不洁不纯与不诚不实误了她,害了她。当母亲告诉我说卯起走的时候像个新娘子的时候,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了。卯起是了却了她与我早在过家家的年代所种下的心愿。卯起走的时候美得像个新娘,说明卯起不存在怨恨我的问题,我自己也就不存在原谅不原谅自己的问题了。
  然而,现在,我又开始了为另一个女孩而深深自责。
  这个女孩就是舒多多。  
  
  星期六的早上,做完广播操后解散队形,舒多多故意落在后边,想跟我说话。学校根据场地的限制,要求每个班的体操队形均为两列纵队。以前有“小日本”和黄阎王的时候,总是由他们俩打头阵,现在按照高矮秩序轮到舒多多跟杨树当排头兵了。他们都是“鸡”,而我是“鹤”,“鹤”自然是用来殿后的。
  今天的舒多多穿了一件平日里少见的花夹袄,好似一道花屏风展览在我的眼里。
  展览在我眼里的舒多多对我挑了一下眉眼后说了一句让我莫名其妙的话:
  “长子,你么时候变得浪漫起来哒?”
  “浪漫”一词,有褒义和贬义双重含义。褒义是说一个人有情调,贬义是说一个人有流氓习性。我不知道她说的“浪漫”是褒是贬,所指为何,但因自己心中有鬼,便将眼光从她的花屏风上移开。也许是说者有意听者无心,也许是说者无意而听者有心。我想,我此时的表情一定像一个屁股头正滴着鲜血的人被人问到治疗痔疮的秘方,除了难堪就是难堪。
  “长子,你脸皮咧么厚,有么子话不能当面跟我说唦?”
  舒多多说完这句话,羞态可掬地转过身去,将背朝向我。我看不见她的脸,只看见她的屁股像一个转盘左摇右晃。
  平时吧,舒多多总是吃了面条说长话,吃了汤圆说圆话。今天她是不是吃了浆糊?怎么像是在说胡话?我有什么话要跟她当面说?我们俩天天坐在一条凳子上,就像俩哑巴天天睡在一个枕头上,哪来那么多话说?
  “嗯嗯。”要上课了,我懒得跟她猜哑谜,说,“明天的事情,你可别忘记哒。”
  我说的“明天的事情”,是要请章立早来我们班搞作文讲座的事情。舒多多是语文课代表,因此,班级开展语文活动,她是当然的主持人。
  请章立早来搞作文讲座的提议,是马八万提出来的。为了前段作文竞赛的事情,马八万在班上公开向同学们做了检查。孔丘孔老二说,天下无有不是的父母。推而广之,天下同样没有犯错误的老师,只有犯错误的学生。我当学生当了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老师当着学生的面说自己犯错误了。看马八万的外表,似是刀枪不入,油盐不进,没想到他也有孔雀开屏露出自己破屁股的时候。马八万检讨说,他犯了经验主义和机会主义的错误:面对作文竞赛,他没有把精力投入到备考之上,而是猜题押题,结果害己害人,害自己背了一个“全县通报批评之处分”不说,还害得同学们集体饮恨赛场,且严重影响了学校的声誉。
  说来也怪,一个老师尤其是一个校级领导,在这个“老子天下第一”的年代,主动在学生面前检讨自己的错误,并主动邀请他人来自己的道场做法,这非但没有影响他在学生中的威信,反而使得他的威望骤然大增。
  关于马八万对“十万个为什么”至少知晓“八万个”的坊间传说,已经不再是传说。马八万能对“监利县首届中学生记叙文大赛”的考题做出精准的预测,被很多同学和老师惊为天人:考题“新来的同学”五个字他居然预测得一字不差,一笔不差。在此次竞赛中,虽然我校因“集体雷同”被剥夺了评优的资格,但是马八万的下水文《新来的同学》却在一夜之间被广为传抄,后来这篇文章被《监利通讯》原文刊载,成为全县中小学生写作记叙文的范本。
  在此次“雷同事件”中,有人再下落井石,匿名举报马八万收买监考员,事先盗取试题,云云,云云。县教育局为此先后派来两拨人员进行专门的调查,结果坏事变成好事,马八万在继“捉奸”事件之后,再度成为监利县教育系统的新闻人物,很多单身女性纷纷来信来电向他表达爱慕之意。
  “明天的事情,你可别忘记哒。”
  到了教室门口,我又对舒多多重复了一遍。舒多多将胸前的两把辫子往脑后一甩,说:“你放心唦,‘日落时,三河桥’,不会忘的啦!”
  “日落时,三河桥”?什么意思?是黑话,还是什么暗语?
  ——我当时哪里会想到,我孙秤砣说的是黄鹤楼,她舒多多说的却是鹦鹉洲呢!
  三河,是横贯于皇歇公社境内的第三条河流。三河桥,是横卧在三河上的一座铁桥,铁桥为石油钻探队的人所铺设。据说我们这里的地底下有可能蕴藏着丰富的石油,石油钻探队的人正在加紧钻探。有时候我们听到的“晴天一声霹雳”,就是石油钻探队的人在搞爆破勘探。三河桥大队因三河上的铁桥而得名。
  我听舒多多讲过,三河两岸的行道树是清一色的水杉,很壮观。水杉是一种贱树,条插即活,且生长速度极快,你让它成行它就成行,你让它成排它就成排,你让它成片它就成片。三河堤岸上的水杉,应该有些年头了,每一棵树都像一支巨型毛笔直指天空,仰头看树梢时,头上如果戴着草帽斗笠,那是一定会掉下来的。冬春之交,树枝上刚刚爆出新牙,地下满是剥落的树皮、枯断的细柯和飘零的羽叶。走在河堤上仿佛走在绒毯上一般,松松软软,舒舒服服。
  章立早的家就在离三河桥桥头不远处的章家台。马八万叮嘱我要在明天赶到三河桥去接请章立早,让章立早安排好下周星期一来我班讲座的事情。本来,马八万已经跟章立早联系好了,但出于礼节,他希望我们班干部代表全班同学再去接一下,说什么“礼多人不怪”。章立早虽然被称为“农民作家”,但作为农民,你到田里是很难找到他的;而作为作家,他的家又常常是“铁将军”把门。不过,据了解他的人说,章立早有一个雷打天不动的怪习惯,那就是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他都会把自己关在家里,大门不出,后门不迈。
  我跟舒多多嘀咕道:“初一十五是那些信迷信的人偷偷敬神的日子,难道章立早会躲在家里拜菩萨不成?”舒多多说:“他就是菩萨。——我晓得,他坐在家里一动不动,是在搞创作呢,懂吗,搞创作!”
  这个星期的星期天刚好是农历的三月十五。马八万对我和舒多多说:“星期天保准章立早在家,你们谁去接?还是一起克?”
  “当然是舒多多唦。”我给舒多多打了一个躬作了一个揖。
  不是我大懒赖小懒、长子赖矮子,一来呢,三河大队距离学校三十多里地,我不会骑自行车即便会也无车可骑,而舒多多又会骑车又有车可骑——她们家有一辆飞鸽牌的自行车;二来呢,三河大队正好是舒多多的外婆家,她不仅轻车熟路,还可以“屙尿洗筲箕”,顺带去看看她的外婆。当然,最主要的是,我想回去看看卯起,这个星期以来,因为童子尿的事情,我整天心里惶惶的,甚至连续几夜都在做着相同的噩梦,梦见卯起一会儿被风吹到了天上,一会儿又被风刮到了水里,再不就是被风掀得满地打滚……
  星期六学校照例只上半天课,时间一到,我就匆匆赶回家了。
  我想回家看看病中的卯起,不知她的病情有没有好转。但母亲告诉我说,卯起已经送到县人民医院住院去了,情况很不乐观。
  星期天的傍晚,当我从家里返回到学校的时候,卯起则“因病医治无效”被家人从人民医院的后门里拉了出来,拉回了蚂蝗沟子。记得母亲曾问过我,说这“因病”是什么怪病,怎么得了“因病”的人都会医治无效唦。没想到,十八岁的卯起居然也凋谢在这“因病”之上。
  生活真的就像一个无影促狭鬼,你不知道下一刻它会去捉弄哪一个人。几乎就在卯起被从人民医院的后门拉出来的同时,舒多多被送进了县人民医院的急诊室。舒多多在三河桥上遭人轮奸至大出血被送进了县人民医院的急诊室。
  舒多多是在收到了黄阎王的一封信之后去到三河桥上的。
  黄阎王塞给舒多多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内详”两个字。
  舒多多问:“哪个的信?么子意思?”
  黄阎王神秘地对舒多多眨眨眼,说:“咧是孙秤砣让我转交给你的。我向毛主席保证,绝对冇偷看。”
  陷入早恋之中的女孩真的都是弱智的吗?
  舒多多啊,你怎么就不想想,我们朝夕相处,我怎么会想到给你写信唦?我若要给你写信为什么不亲自递交给你呢?即便我有什么难为情的要请人转交又怎么可能请黄阎王转交呢?你难道不知道我与黄阎王一直不对付吗?这里面明摆着有“十万个为什么”,你为什么连一个“为什么”都不问问自己唦!
  舒多多是躲在厕所里打开信封的。
  信是用“蚂蝗沟子大队专用材料纸”写的。
  纸上写着十二个隶书字:
  “明天日落,往三河桥,问多心事。”
  在我们班,乃至在我们学校,不是我吹牛,会写隶书字的人可以说除了我孙秤砣之外,再没有第二个。舒多多看到的是隶书字,见字如见人,难怪她那天莫名其妙地问我怎么变得浪漫起来了。她是确信了我要约她到三河桥上去相会的事儿,她哪里会想到是黄阎王模仿我的笔迹骗她呢!黄阎王知道舒多多一直喜欢着我,他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并一直以来想将舒多多从我身边拉过去。当他从杨树口中得知我们班要请章立早来搞作文讲座的消息后,他就精心地策划了一个阴谋。为了骗取舒多多的信任,他从我给他抄写的两首《送瘟神》中挑出几个字来组成一句话,然后用材料纸蒙在上面进行描红。
  黄阎王最终如愿以偿地将舒多多骗到了三河桥上,然后开始自编自导自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把戏,想以此来赢得舒多多的心。
  在县公安局还没有抓到全部犯罪嫌疑人之前,这出“英雄救美”的把戏在我们班有两种不同的版本。
  一种是以杨树为代表的“杨说”,一种是以胡大为为代表的“胡说”。“胡说”的消息源于公社派出所,胡大为的父亲是公社派出所的指导员。“杨说”主要来自杨树的祖母。杨树的家就在三河大队,据杨树讲,他的祖母是这起强奸案的现场目击者。
  大家普遍采信的是“杨说”——
  黄阎王假借我孙秤砣之名,与舒多多相约到三河桥上见面。黄阎王以每人三元钱的报酬,邀约蚂蝗沟子大队的黄昌国、黄昌家兄弟,以及另外两个姓马的社会青年,事先埋伏在三河堤边。那两个姓马的,一个是癞子,一个是豁子。等舒多多从章家台章立早家出来返回到三河桥上后,这四个家伙从桥的两端包抄上来,将舒多多围在桥的中央。黄昌国嘻皮笑脸地扯住舒多多的头发,说:“哪里的女伢子,好漂亮唦,跟哥哥我交个朋友唦!”舒多多说:“哪个跟你交朋友,呸,我是皇歇中学水校长的女伢子舒多多!”“哟,你是校长的女伢子,我还是书记的爷呢!”黄昌家讥笑说,“冒充的吧,哪个信唦!”那个姓马的癞子流里流气地说:“听说水校长女伢子阴沟里的水蛮多的,你让我们摸摸,摸哒才相信你。”另一个姓马的豁子说:“不对,我听人家说,水校长的女伢子是个白虎星,冇得毛的,你让我们验验,验哒才相信!”他们说着说着,就开始对舒多多动手动脚起来了。
  “流氓流氓流氓!”舒多多见周围没有救兵,一边骂,一边用肩膀撞,想冲出他们的包围圈,可这帮家伙推的推,拉的拉,舒多多的上衣被他们拉扯烂了,身上白花花的肉一下子露了出来,他们兴奋地叫着“好看好看”,就开始扯舒多多的裤子。这时躲藏在河堤下的黄阎王见事不好,赶忙跑了出来制止这帮人,说:“住手住手,你们想搞么子!——说好哒只吓唬吓唬她的!”
  “哪个猫子不吃鱼唦?”黄昌国眼里放着绿光说,“我们都还冇尝过鱼腥呢!”
  舒多多见了黄阎王以为来的是救兵,听了他们的对话,一下子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气得跳起脚来大骂:“黄阎王,你咧个臭流氓!”
  “没想到吧,黄阎王跟我们是一帮的!”黄昌国邪恶地说,“我们就是臭流氓,臭流氓专门搞女的!兄弟们,给我上!”
  在犯罪的道路上,怂恿总是起着煽风点火的作用。有人是墨条,有人则是磨墨者!
  这伙人在黄昌国的怂恿下,开始了对舒多多疯狂的轮奸……
  “黄阎王呢黄阎王呢黄阎王呢……”
  杨树讲到这里的时候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愤激地问,“黄阎王咧个王八蛋现在在哪里!”
  “我又不是黄阎王,你把我搞疼哒!”杨树掰开我的手,接着告诉我们,说:“黄阎王还是拼命制止了的,可他寡不敌众,被那帮人从桥上推到河里哒。等到他从河里爬上来的时候,那帮人已经逃之夭夭哒,舒多多血糊糊地躺在桥上,当黄阎王走到舒多多身边,想把她扶起来的时候,附近的几个社员群众赶过来哒,我的妑妑也跟在后头。后来的事情你都晓得唦,黄阎王被社员群众绑送到派出所克哒,舒多多因流血过多昏迷不醒,从皇歇卫生院转到县人民医院克哒……”
  “胡说”与“杨说”的不同之处是,黄阎王直接参与了对舒多多的轮奸,黄阎王是这起轮奸案的主犯,整个案件是由他一手策划实施的。
  但不管是哪一种版本,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舒多多被人轮奸了。可爱的纯洁的舒多多被人轮奸了。
  所有的人都将怒火烧向了黄阎王。但是,没有一个人会想到去追究那个隐藏在案件背后的人。那个隐藏在案件背后的人,就是我,就是我孙秤砣。
  如果……那么……
  没有“如果”,就没有“那么”,该死的孙秤砣就是这起轮奸案因果链条中的“如果”:如果去接章立早的人是我,舒多多会遭到强奸吗!如果我不给黄阎王写所谓的“影本”,黄阎王能模仿我的笔迹骗过舒多多吗!如果那天舒多多说什么“日落时,三河桥”的时候我问个清楚明白,舒多多会遭强奸吗!
  自责像一把锯齿撕咬着我的心,我的心在滴血,吧嗒吧嗒地滴。  
  
  班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章立早的作文辅导讲座自然只能“顺延”了。
  对于作家,我本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盲目崇拜,虽然,对章立早的作品我知之甚少,也读之不多。不过,章立早的讲座虽然未能如期举行,但他事先告知过我们,他的讲座不搞现身说法,不搞王婆卖瓜,而是以“跟杨朔学写作”为题。他希望同学们在他讲座之前先读读杨朔。说来也巧,刚好我手头还存有一本《杨朔散文集》,这本书是去年舒多多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杨朔的散文,读第一篇,你会觉得优美无比;读第二篇,你会觉得无比优美;倘若读第三篇第四篇,你则会想到一个成语,“屡见不鲜”。我曾在我的摘抄本上用武钢花教给我的数学方法,对杨朔文章作过专门的分析。
  《香山红叶》,写作者去香山看红叶没看到,但是——作者看到了香山上的另一种红叶,那就是像红叶一样越到老秋越红得可爱的老向导……
  《荔枝蜜》,写作者想吃荔枝蜜,因为去养蜂场去的不是时候,没有能够吃到蜂蜜,但是——透过荔枝树林看到了像蜜蜂一样酿蜜的农民……
  《雪浪花》,写作者到海边去看礁石,因为风浪太大没能一睹礁石的风采,但是——有幸在海边看到了一位像礁石一样饱经风霜的老人……
  写作也有公式可以套用。
  作家也是套公式套出来的。
  杨朔文章,用公式来表示,就是:
  “虽然想见x未能见到,但是,见到了像x一样的y.”
  杨朔的写作艺术,就是一种“拐弯艺术”。
  跟杨朔学写作就是跟杨朔学拐弯。
  生活本身不也是一种“拐弯艺术”吗?
  生活与写作所不同的是,写作的拐弯是可控的,是可测的,而人生的拐弯却是不可控和未可知的。——谁能预知自己人生的那个“弯”会出现在哪一个时段,会拐向哪一个方向?谁能?舒多多能料到她人生的“弯”会出现在十六岁?舒多多能料到她的“弯”拐得如此之急,如此之陡,直落悬崖,直至毁灭?
  我人生的第一个拐点出现在一九七五年的上半年,也就是在我步入十七岁的这一年。
  这一年,我的老师武钢花进城了,我的邻家女孩卯起凋谢了,我的同学伍飞失踪了,舒多多瘫痪了。
  因为她们,我只要身在学校,耳朵里就会出现幻听。
  因为她们,我只要回到蚂蝗沟子,眼前就会出现幻象。
  好在我的父亲从海南岛回来了。
  春雷一声震天响,来了救星孙营长。我的父亲孙土已经当上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炮兵某营营长。其实这一消息他在年前的来信中就已经告诉了家里,只是因为书信与海魂衫的不翼而飞,才让这一喜讯成为了他对老婆孩子迟到的爱。
  父亲这次回来是专程来接他的老婆和他的一双儿女去随军的。
  父亲诱惑我说,海南岛是美丽之岛。
  父亲激励我说,你将在美丽之岛开始你全新的生活!
  当父亲领着母亲、腊月和我坐上开往南方的火车时,我感觉我的一只脚踏向了未来,而另一只脚却深深地陷落在过去里,我的身与心、灵与肉产生出一种撕裂的疼痛感。
  嘶……嘶……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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