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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长篇小说】《小心早恋》10/猪不是用尺子量大的

作品名称:【天涯】小心早恋      作者:瘦酒      发布时间:2013-04-17 20:24:46      字数:4318

  10/猪不是用尺子量大的  
  
  给牲猪称重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我见过卯起家卖猪的情形。
  公社食品所的人下来收肉猪,卯起的父亲母亲合力将圈里的肥猪赶进一只大笼子,然后用牛绳将笼子四方兜住,请来左邻右舍中的几个壮汉帮忙过秤。秤是一种大条秤,壮汉们用一根粗壮的树杈穿过大条秤的提手,拿秤钩钩住兜着笼子的绳索,两边的人蹲下身子,叫一声:“起!”同时直起腰来,将笼子悬空。食品所的人则站在一旁把控着秤杆上的秤砣,一边用手维持着秤杆的平衡度,一边用嘴读着秤杆上的刻星:“一五一十,十五二十……毛重二百五十一斤!”
  “二百五十一斤?”卯起父亲不信,凑过来数秤杆上的星星。
  “多少?”毛娇春更不信,也凑过来看秤。其实她看也是白看,她是个睁眼瞎,不识字,也不识秤。但她的声音却比猫叫春还尖,“我喂了一年零三个月,才二百五十一斤?”
  “是毛重!”食品所的人严谨地提醒她,说,“下面开始除皮。”
  在壮汉们的帮助下,过了秤的猪被赶进了食品所的闷罐子车里,毛娇春的面前只剩下一个晃悠悠的空笼子。两个壮汉一人用一只单手撑起树杈,将空笼子举到半空。
  “好呢,笼子五十二斤!”食品所的人唱歌似的报出笼子的重量。
  “不对,哪有这么重?”卯起父亲又凑过来数秤杆上的星星。
  “多少?”毛娇春更是不信,也凑过来数秤杆上的星星。“奇了怪了,一个竹笼子哪来这么重!我一个指头就可以钩起来!”
  “别逞能,把手搞伤了!”卯起父亲一把推开她,说,“我还指望你这双手给家里刨食呢!”
  毛娇春便改口问:“还剩下多少?”
  卯起父亲就掰指头算给她看:“二百五十一,减去五十二,等于一百九十九。”
  食品所的人打断卯起父亲,说:“你算的还是毛重,还要除槽。”
  “还要除……除什么槽……”毛娇春听了有些发急,声音变得结巴起来。
  “你没看见你家肉猪的肚子比人家母猪的肚子还大吗?难道肉猪肚子里揣的是仔吗?除二十斤猪食!”
  “你们也太狠心了吧!”来帮着抬笼子的壮汉听了也有些不平,在一旁帮腔道,“吃铁也吃不了二十斤啊!”
  “好吧,除十二斤,再少,我们就不收了。”食品所的人斩钉截铁地说。
  卯起父亲与毛娇春交换了一下眼色,无可奈何地说:“开票吧开票吧。”
  公社食品所的人下队来收猪是不带现钱的,卯起父亲还得拿了他们开出的票据到他们食品所里去兑现。不过,等兑现了,卯起也就有新衣服穿了,她下面的几个黄毛也就可以接她的旧了。
  我们农牧班实施的是科学养猪,我们必须随时掌握猪的生长发育情况,但是我们又不可能像卯起家卖猪那样天天将猪装进笼子里来过秤。
  “估重。”武钢花说。
  “估重?”我们闻所未闻。
  “对,估重。”武钢花将全班同学都叫到猪圈里进行现场教学。
  如何进行牲猪估重呢?武钢花拿出一把皮尺,说:“只要我们量出猪的体长和胸围,就可以套用数学公式,准确地计算出猪的重量。”
  “有这么神吗?”黄阎王有些不信,武钢花就将皮尺交到黄阎王手上,让他动手测量,让我来记录数据,其他同学则站到一旁观摩。
  我们先从三花测起。
  我们给每一头猪都取有一个名字:黑子,白子,花子……根据毛色取名,既便于区分,又便于管理。对于毛色相同的猪,我们就根据它们的个头大小或者猪龄长短,管它们叫大黑二黑,大白二白。三花在杂色猪中按照个头排行老三,故而叫它三花。
  在武钢花的指点下,黄阎王将皮尺的一端摁在三花两个耳根连线的中点上,然后沿着背脊量到尾根的第一自然轮纹为止。三花不是很配合,摇头晃脑,扭扭捏捏,黄阎王量了几次才成功。
  “多少?报数。”我拧开钢笔帽,问。
  “94。”
  “好呢,三花体长94,”武钢花对观摩的同学复述了一遍黄阎王报的数字,说,“大家都记一记,等一会我们都来算一算,看谁算得又快又对。”
  量完体长再量胸围。黄阎王在三花浑圆的屁股上摩摩挲挲的。
  “哪里是胸围?那是屁股!”武钢花从黄阎王手中拿过皮尺,将顶端摁在三花肩胛骨的后沿,然后要黄阎王拉着皮尺的另一端测量三花胸部的垂直周径,“注意皮尺的松紧度,自然贴紧毛皮就好——多少?”
  “83,84,85……”
  一旁的舒多多不耐烦地问:“究竟多少?”
  “86。”
  接下来,武钢花告诉我们牲猪估重的计算公式:
  体重(KG)=胸围(CM)×体长(CM)/156
  “为什么要除以156?”杨树是前数学课代表,对于数学问题他是最敏感的。
  武钢花说:“156是一个系数。系数视猪的营养状况而定。营养状况良好的,系数用142;营养状况中等的,系数用156,营养状况不良的,系数用162。小花的系数我们就取一个中间值吧。下面请同学们开始计算。”
  算完猪的体重,大家兴趣盎然,问起了其他牲畜的估重方法。武钢花让我们记下几个公式,说以后回到生产队,这些知识会派上用场。
  我只记下了水牛的估重公式:体重(公斤)=胸围(厘米)×体长(厘米)/127。等有了时间,我要亲自给我家老白估估体重。
  对于牲猪的生长发育情况,武钢花要求我们每天都要不厌其烦地搞好数据记录,可是,记录的结果显示,猪的数据每天几乎都没有什么变化。
  “怎么长得这么慢呢?”舒多多每次比对完数据都会问我这个问题。
  武钢花说:“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听了这个故事你们就不会瞎着急了。”
  武钢花跟马八万当班主任的风格完全不同,马八万总是暴风骤雨,吹糠见米,武钢花则是和风细雨,润物无声。
  “好吧。”于是,我们就耐住性子听她给我们讲故事。
  “有一个武师招收了一批学徒,他对外宣称,一年后,所有学徒的力气都会猛增。但是,有人质疑,要求他说个具体的数字,武师便夸下海口说至少增长一百斤的力气。质疑的人为了牢靠起见,在武师施教之前,将每个学徒的力气做了一番测试,并将测试的结果一一记录在册。这个武师很特别,他既不教学徒刀枪剑戟,也不教学徒格斗擒拿。教什么呢?教喂猪。”
  “武师教喂猪?”我们听了都哑然失笑,“这不是糊弄人吗!”
  “所有的人都这么认为,甚至有几个学徒退了学。但是,武师仍然坚持教学徒喂猪,”武钢花继续往下讲,“不过,他喂猪的方法与别人不同,跟我们喂猪的方法也不一样。那么,他是怎么做的呢?他修了两个大猪圈,一个在山脚,一个在山腰。山脚距离山腰曲曲弯弯地有三四里地远。他买来一些小猪仔,分给每个学徒一头。他让学徒每天从山脚的猪圈里将猪仔抱到山腰的猪圈里去喂食,喂饱了再抱回来,往返的途中,任何人不得歇息,必须始终将猪仔抱在怀里。一天三餐,雷打不动。就这样,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等到一年上头时,小猪仔已经长得瞟肥肉满了,而徒弟们,依然将猪抱来抱去……”
  对于数学,很多成人在回忆自己的中学时代时,总会说那是一段痛苦的经历。因为他们从来不知道数学学习的目的是什么,因为数学学习是那样的枯燥无味。但武钢花却渐渐让我们感知到了数学学习的意义,让我们渐渐品尝到了数学学习的乐趣。她教数学,很少照本宣科,很少图解知识,而是对我们进行一种观念性的教学,多以问题为载体,教给我们数学的思维方式。现在的她,无论是在教室里给我们讲课还是在猪圈里给我们讲课,都能讲出知识的逻辑性来,都能讲出知识背后的东西来,都能将自己的认识、自己的困惑和自己的体悟讲给我们听,并与我们一起感受数学的美妙。
  听完她的“武师教喂猪”的故事,大家不仅一下子茅塞顿开,而且信心倍增:
  猪不是用皮尺量大的,猪是一天天喂大的。
  喂猪需要的是耐心。  
  
  周末回家,我将这个故事复述给卯起听,卯起听了之后,望着我,沉默良久,然后很深沉地叹了一口气,说:
  “不过,耐心有时候也是一根懒筋,它会捆住人的手脚。”
  自打在大队小学里当了老师,卯起说话便再也不是吃包子蘸泥巴——满嘴土腥气的了。
  我说:“你讲的话怎么像棉条打鼓——让我一咚(懂)也不咚(懂)?”
  卯起笑笑,说:“那就让猪来告诉你。”
  于是,卯起将我领到她家的猪圈里。
  她家的大猪卖掉后不久就买来了两头小猪。两头小猪一黑一白,好似一对龙凤胎,正肚皮叠着肚皮,脑袋枕着脑袋,亲密甜美地酣睡。
  “真可爱。”我用脚扒了扒这俩小家伙,它们居然一动不动。
  “你知道它们为什么睡得这么香甜吗?”
  “你给它们吃了安眠药?”
  “还真让你说对了。”卯起告诉我,“俗话说,‘困猪长肉’,猪只有让它犯困才能长肉。早上我把吃剩的酒糟倒给它们吃,它们居然醉了,睡到现在还没有醒。”
  “你是说,要想猪儿长得高,天天给它喂酒糟?”
  “天天给猪喂酒糟,你就是沈万山也要被猪吃垮!”卯起像责怪她的学生娃娃似的,用一截小指头在我脑门上用劲地戳了一下,说,“你不是说你们喂的猪长得太慢吗?我想,可不可以像做酒糟那样,将猪饲料进行发酵处理,让猪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呢?”
  卯起的眼睛总是像长在我的心上。我心里想什么,她都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  
  
  星期一晚就寝的铃声响过之后,我去敲武钢花的房门。
  我想把卯起的这个想法专门跟武钢花谈谈。
  武钢花的房间里透着灯光。
  “武……”
  我正欲敲门,忽然里面传出一阵争吵声,但声音都压得很低。我将耳朵贴到门缝上仔细一听,一个女声,一个男声。
  “有时候我,我我,真想强暴你……”是马八万的声音。
  “其实,如果有人强暴我,我宁可这个人是你。”是武钢花的声音。
  “那,你为什么不答应我呢?”是马八万的声音。
  “你是鱼我是鸟,鱼和鸟是可以结婚的,但是,它们把家安放到哪儿呢?”是武钢花的声音。
  “我们不是鱼和鸟的关系,我们是鱼水关系,我真的离不开你呢!”是马八万的声音。
  “我是知识青年,代课老师,跟你说实话吧,我迟早都是要回汉口的,我们同学中已经有好几个都回城了。”是武钢花的声音。
  什么,武钢花要走了?
  我的心一缩,脚下绊到了一只破罐头瓶子什么的,发出咣当一声清响,吓了我一跳。
  “谁!”
  “是我……”
  “孙秤砣?你有什么事吗?”
  开门的是马八万,问我话的也是马八万。
  “我,我没事……”
  我一个急停急转,逃也似的离开了。  
  
  这个夜晚,天气很好。
  深邃的夜空活像一面巨大的黑筛子,漫天星光从黑筛子的眼里纷纷扬扬地筛落下来,筛得遍地都是光怪陆离,筛得遍地都是扑朔迷离。
  而睡梦中的校园,仿佛是一只空荡荡的摇篮,静得让人有些牵绊。
  我独自一人在校园里漫步。
  我走到操场上。我想找个人说说话,可是站在我身边的只有一个篮球架子。我摇了摇篮球架子,篮球架子说:“咯吱咯吱。”
  我再朝前走,前面是操场的边缘。操场的边缘栽有齐人高的灌木栅栏,灌木栅栏的外边是一条沟渠,沟渠像是王母娘娘头上的簪子,“划拉”一下将学校与上马大队的农田逢中隔开。沟渠上没有桥,连一根横木也没有,队里的人别想到学校来偷东西,同样,想做“田鼠”的学生,也只能望渠兴叹。沟渠宽且深,一年四季都不断活水。沟渠的活水来自白鹭河。白鹭河是贯穿鱼米县全境的一条最大的人工河。据说当年是由被俘的国民党兵挖掘而成的。
  我的脚踩到一块半拉子砖头,我顺脚一踢,砖头便像一只小水獭,倏地一下越过灌木栅栏一头扎进了沟渠,沟渠里随即响起一声沉闷的“咕咚”,沉闷得就像一声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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