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欧阳的歌声

　　吃完粉，我回宿舍洗了个澡，开水房离宿舍有点距离，我是从来不去提热水的，在南方，秋高气爽的季节里还是很适合洗冷水的，至于天冷之后该怎么办，我还没想过，车到山前必有路，不然就抓张小北帮我提热水也好，反正他是答应过他的铁哥们林晨要好好照顾我的。
　　八九点的夜晚，街道上闪烁着各色各样的灯火，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我径直朝酒吧的方向跑去。在走道的这头，便隐隐约约听到两个人的对话。
　　“欧阳，你的小女朋友呢？”一个温柔的女声问道。
　　“可别瞎说，她只是我的学生，当然，出了校门我们是朋友。”是说我吗？我想应该是的。听他语气，好像有点小得意啊。真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炫耀的？正想着，转过弯就到了那扇玻璃门，我是极喜欢这个珠子串成的门帘的，用手轻轻一拨，就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响声，让人心情忍不住也变得轻快起来。我看见欧阳斜靠在舞台上那架钢琴边，身着银灰皮夹克，银灰色裤子，脚穿银灰皮鞋，很潇洒的样子，看见我进来，他定定的望着我，仿佛知道我的心思。
　　还是上次见到的那个美丽女子，这回她没有穿那条火红的及膝短裙，而是一袭淡紫色无袖长旗袍，尽显细腻、柔软、典雅的高贵气质，头发在脑后挽着一个鬓，斜斜地插着一支碧绿发簪，很古典的味道。我想，如果我是男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爱上她的。
　　“雨，怎么这么晚才来？”欧阳向我招招手，示意我走到舞台上去。
　　“您好。”我朝美丽女子点点头，微笑问候。感觉有些拘束，双手背在身后，十指相扣。
　　“来，我介绍一下，上次都来不及介绍你们认识你就跑了。”
　　“这位是杨夏薇。”杨夏薇，多么富有诗意的名字啊。只见她点点头，微笑，似水柔情般的微笑，绝对的人间尤物啊。
　　“我叫唐思雨。”见她起身，我连忙自我介绍道，并及时地伸出手与她的手轻轻相握，很纤细，很柔软的感觉，一双会弹钢琴的芊芊玉手，会让人产生多少遐想？我记得，那年，当我把亲手编织的毛衣交给晨的时候，他说：“这样纤细而柔软的手，灵巧的让人忍不住想入非非了。”而眼前，杨夏薇的手促使我突然又掉进了回忆里，脑海里忽闪而过的是晨的样子，每一个恍惚的瞬间，几乎要模糊了我的视线。
　　“雨，你跟夏薇到那边坐一下，我去准备准备。”说完，欧阳就转身走了。我像个听话的孩子，跟在杨夏薇的身后。望着她轻柔婀娜的背影，我有种仿若隔世的感觉。
　　“雨，嗯……我可以这样叫你吗？”她回过头来，轻柔地笑，声音也是轻轻柔柔的，听着很舒服，仿佛春风拂面般。
　　“当然可以啦。”我很高兴地答应着。
　　“雨，你听过欧阳唱歌吗？”
　　“没呢。”
　　“等着，一会就上来了。保证让你上瘾。”她始终面带微笑，我突然就想到这样一些词：不挤，不捻，不声张。此外，我再想不出更适合的词来形容当时她给我的感觉。
　　
　　当张学友的《当爱变成习惯》响起，我心里涌起一股热流，那是感动。顿时，酒吧里一片安宁，所有人都被欧阳的歌声吸引，屏住呼吸，只为更细致地聆听。静静聆听欧阳的演绎，当然不若学友，也没有学友那独特的颤音，可是，欧阳的歌声沉静而真实，不虚浮，不娇柔，也不造作，淡淡的感动在心内划过，非常的深入人心。
　　我的性格大大咧咧，做事总是三分钟热度，是很难如此钟情于一首歌的。只是当时，学校很多同学都在谈论‘四大天王’，而我甚至不知他们是谁，是做什么的。然后，出于好奇，我稍微打探了一下，才知道很多很多人都在听他们的歌，看他们演的电影。而我，唯独对学友的歌，一听就上瘾了，至今不曾改变过的热爱。
　　其实，我不是追星族，从来不关注娱乐新闻，对于张学友本人，我一点也不了解，甚至很久很久以后，久到他都已经有了两个女儿，我才后知后觉地说，原来张学友的老婆叫罗美薇。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这丝毫不影响我对他的歌的热爱。
　　和一首钟情的歌相遇，就像是两朵花，在旷野或幽谷里相遇，有着彼此贴近的灵魂，风里散发着相同的洁净清柔之气。哪里还会去管去问，那朵花是不是有个美好的名字？即使玫瑰不叫玫瑰，也一样的馨香四溢不是吗？此后，我的耳机里只有学友的磁带。而在此之前，我的耳机里除了英语磁带，是没有其他东西的。
　　我时常想，在春暖花开的季节，面朝大海，戴着耳机，抛却学习的苦恼，隔开世事的喧嚣，沉浸于一首首自己钟情的歌里，那是世上最美妙的事情了。每一个跳动的音符都藏着一股不可遏制的力量。我能从那些歌声里，听到很多故事，关于亲情的，关于友情的，关于爱情的。也能看见在季节的轮回中投下一路斑斑驳驳的剪影，那是我最好的朋友。相信吗？我甚至能透视到一个人的清秀俊朗，衣袂如风，深情款款，缓缓向我走来的模样，那就是晨。
　　如今，许多年后的回眸，那场盛大的花事早已酴醾，岁月变了再变，我们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尽管我知道，光阴一去不返，我不可能像倒那盘旧磁带一样，让时光再倒回最初。
　　
　　当歌声缓缓褪去，响起掌声一片，欧阳在舞台上深深一鞠躬，退出视线范围。秋风，暖暖地滑过落地窗，我捧起侍者送来的一杯柠檬茶，顿时感觉有淡淡的凉爽清香沁入鼻孔，柔和的灯光，使得温馨弥漫。或许，光阴太过闲适，会让人横生慵懒，此时，我真想倒进沙发里闭目冥思，慢慢回味欧阳刚才的歌声。想来，这尘世间，有太多的东西，让人无从把握，亦如十指合掌的誓言，被风干后在空中沉浮不定，于经年的梦幻中，如此这般地散了、淡了、远了。一些人，一些事，梦里有声，醒来无痕；一些情，一些念，幽幽怨怨，弹指若烟。唯独歌声，能长久地流泻于人的心底。
　　“雨。”我回过神来，才发觉杨夏薇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只见欧阳从桌面上小盒子里抽出一张面巾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然后边解开他那银灰的皮夹克，边坐到我的身边，夺过我手里的杯子，一饮而尽。
　　这时，钢琴声响起，不知道是什么曲子，在杨夏薇一双灵巧的手下传来，轻柔而悠长，略带伤感的曲调，仿佛在深邃的时光隧道里穿梭。我呆呆地听着，思绪如烟，仿佛回到和晨最初的相识。这大概才是我真正开始喜欢这个酒吧的原因，没有想象中的杂乱与喧嚣，只有宁静与温馨。
　　桌面上的‘大哥大’电话屏幕一闪一闪地刺眼，在它锲而不舍地第五次响起的时候，我看见欧阳很不情愿的接听起来了：“你有完没完？滚！”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着他，我当然也不另外，不明所以。欧阳抱歉地摊开手，对我笑笑：“没事。”然后指指舞台问道：“还要听吗？”
　　我想他大概已经没心情继续陪我听杨夏薇的琴声了吧，从刚才他接电话的态度来看，应该是有什么烦人的事情纠缠于身。我从裤子口袋掏出传呼机看了看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十点半了。于是，我起身道：“我们走吧，不然宿舍要关门了。”虽然黄伯会为我行方便之门，而且明天是周末，我也没有早睡的习惯，但是，也该回去了，不是吗？
　　
　　和欧阳从酒吧出来，门口坐着一个年迈的老婆婆提着一篮筐玫瑰花在叫卖。有点可怜。
　　“多少钱一朵？”一个男人问，手臂弯里挽着一个香艳的女人。说她香艳是有原因的，香得有点刺鼻，就像小时候妈妈给我防蚊虫用的花露水的味道。艳得眉目间竟然看不见一丝属于人类该有的神情，那应该是传说中‘国宝’熊猫的眼吧？
　　“三元。”
　　男人看着老婆婆年迈可怜，正掏出钱包打算买一束。这个时候欧阳一把拉住老婆婆问道:“整筐花多少钱？”
　　“嗯？一共180元。”
　　“哦，我全要了，这是两佰块。不用找了。”
　　“小伙子，又是你啊？你每个月都来买我的花，我真过意不去。”老婆婆抬头看见欧阳，眼里散发着一丝光彩，那是快乐而幸福的眼神。
　　“老婆婆，没关系的。我女朋友喜欢花。”女朋友？我左看看，右看看，除了那个香艳的女人，就只有我是女的了。欧阳到底在搞什么鬼？他不会是说我就是他女朋友吧？拜托，我和他大概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处去的好不好？！或者，是我想多了吧，他应该是要买回去送给他真正的女朋友。很奇怪，难道杨夏薇不是他女朋友？记得，我第一眼看见杨夏薇时，就发现她看欧阳的眼神是那么的柔情脉脉。
　　“哦，谢谢你啊。那我走了。”老婆婆接过欧阳递过去的两百块钱，步履蹒跚地走了。然后，那个香艳女人沉闷地哼了一声，拽着男人一步三摇，也走了。
　　“给！”欧阳把手里的花篮递给我。
　　“给我？”我惊愕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不然你让我一个大男人提着一篮花在街上走？”
　　我拎过花篮，小心翼翼地放在酒吧门前的台阶上，转身离开，不理会欧阳在身后的叫喊。我可不想提着一篮玫瑰花回宿舍，想起在酒吧听到他和杨夏薇的话，又想起娃娃说的什么有欧阳老师为我撑腰的话，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加快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