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冤家路窄

　　有的人，你天天想着，就是难以再见。有的人，你越想躲着，却越是容易相见，仿佛走到哪里都会遇到,就好像是幽灵般，阴魂不散似的，真是冤家路窄！
　　那是一个星期六的早晨，我准备去商场买些生活用品，做梦也没想到会在那里看到欧阳。他身着银灰皮夹克，银灰色裤子，脚穿银灰皮鞋，很潇洒的样子，这和在课堂上的他孑然不同。他定定的望着我，仿佛知道我的心思。我突然想起，他就是我在书吧里见过的那个男子。咦，他上课的时候怎么是戴着眼镜的？要是像现在这样，不戴眼镜多好看呀！浓浓的眉，深邃的眸子，直挺的鹰钩鼻，细细看来，和晨还真有几分相似。唯一不同的是，晨的双目是明媚阳光的，看着就让人感觉无尽的温暖和快乐，而他满眼尽是忧伤，让人忍不住心疼。
　　“唐思雨？”只听他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赶紧整理好思绪，回过神来。毕竟他是老师，可不能太失礼了。
　　“欧阳老师好。”打了个招呼，正想赶紧溜之大吉。没想到他却跟在身边说起话来，真要命，这样一路走着，我怎么好意思买卫生巾？
　　“唐思雨，你也来买东西吗？”
　　哼，这不是明知故问嘛？！不买东西我来商场做什么？我真想给他一个白眼，可他是老师，我只好忍住自己的不耐烦，报以甜甜的微笑，回答道：“是的，老师。”我再一次在心里肯定了那个想法，真真希望他不是我的老师！
　　“唐思雨，你平时有些什么爱好呢？”
　　我的爱好和你有什么相干？没话找话吧？谁不知道像我这种调皮捣蛋的学生最怕的就是和老师说话了，尤其是数学老师！因为我最差的就是数学，同学们一点也没有冤枉我，我就是一个数学白痴！心里这样想着的时候，我突然希望在书吧里看见的不是他，那个时候的他眼睛里装满了忧郁，有种让人渴望去接近，渴望去了解，渴望去疼爱的感觉。而现在的他，简直就是一个讨厌鬼！
　　“爱好？我爱好可多了，一时也说不完。哦，对了，老师，我要去那边拿些生活用品。”我顾左右而言他，转身指指卖生活用品的区域，努力的想要寻找理由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最爱好的两样，说说看。”他紧跟在后面，继续说道。
　　“最爱好的两样？嗯……睡觉，做白日梦。”没办法，毕竟我是学生，不能太没礼貌了，何况，何况他的声音是那么的温和而富有磁性，真的，真的很好听。
　　“睡觉也能成为爱好？你可真有趣。”他停下脚步，手里拿着一包饼干，定定的看着我。
　　“我最喜欢睡觉，要是能一睡不起那就更好了。”我吐吐舌头，笑笑。
　　“一睡不起？那不成死人了？”他大概是被我的想法吓到了，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惊愕不己的样子。
　　“老师，我说的一睡不起，只是睡着了，不是死了。睡着了可以做梦，死了连梦都没有了。”这就是不同时代的人之间的代沟吗？或者说，这是理科班出身的男生和文科女生的代沟吗？我实在忍不住抛了个白眼过去，每次被人问起这个问题，我总要这样解释一番，真真是苦恼极了！
　　“看来，你还真是喜欢做白日梦呢，这也能想得出来。”他耸耸肩，笑笑，终于把拿在手里好久的饼干放进了购物框。
　　“是呀，我白天就做白日梦，晚上睡觉了继续做白日梦。”哎，看来今天是别想买卫生巾了！正想着，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仿佛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一把拉住我说：“唐思雨，你不是要买东西吗？怎么篮子里还是空的？是老师不好，光顾着问你话，耽误你买东西了吧？”
　　“嗯，是。我……”这个问题，我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只感觉他就像恋爱中那种不解风情的呆子。
　　“你要买什么？是零食吗？像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都比较喜欢吃零食吧？这样吧，今天老师请客，这里这么多吃的，想吃什么就拿什么。”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很绅士地为我让开一点可以随意通过的空隙。
　　“我……嗯……我买方便面。”看看他那认真的模样，实在不好拒绝他一番好意，这样反倒让我为难起来。只好随便找了理由应付着，眼睛也很配合的地往摆放方便面的架子上左瞄瞄右看看。怎么感觉像个做贼的似的？
　　“方便面？那东西吃多了可不好哦。”话虽这样说，他的手却往货物架上的方便面伸了过去，一下子拿下好几包，往我的购物筐里丢。咋一看，才知道是各种口味的各有一包。我突然就有种想哭的冲动，他竟是一个如此细心体贴的男人。看着他，突然间，我又想起晨的细心温柔。初二那年的冬天，很冷很冷，冷得我连出去吃饭的勇气也没有了，晨就每天都从外面买我喜欢的排骨饭或牛肉面送到我的宿舍里来。
　　记得他第一次给我送排骨饭来的那天，道路都结冰了。南方城市就是这样让人讨厌，只打雷不下雨，尽管已经下了一夜的冰雹，冷得人直打哆嗦，然而我们期待已久的飘飘白雪依旧没有半点迹象。学校也已经停课了，宿舍里一共住了八个人，此时只剩我和另外三个女孩了，她们正围坐在一起打扑克牌，说是谁输了谁就中午出去买饭回来吃，我也就安心的窝在被窝里看《笑傲江湖》了，反正怎么轮也不会轮到我出去买饭的，心中暗自欢喜。
　　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的就听到外面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极不情愿的从被窝里爬起来，又用被子将自己包裹住，打开门的一瞬间，寒风迎面而来，其他三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向我发起抗议：“雨，快关门。冷死了！”我只好快速地把自己隔离在门外，站在阳台上，瑟瑟发抖。我俯身向楼下望去，就看见晨高高昂起的头，一脸灿烂的笑容，正冲着我喊：“雨，快下来，我给你送饭来了。”
　　顿时，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眼眶便红了。转身一把推开宿舍门，将裹在身上的被子往床上一抛，就冲往楼下去了。眼前的他，因为寒冷，鼻尖红红的，嘴唇发白，那一刻，我多想，多想一把将他抱住。然而，看守宿舍大门的阿姨却防贼似的死死盯着我们，一边过来拉晨，一边叫嚷道：“快走，快走，男生是不能进女生宿舍的。让你们老师知道了，我的饭碗恐怕不保呢！”
　　我狠狠地啐一口，小声说道：“呸，假正经。”转身拉住晨，问道：“晨，这么冷，你怎么还出去给我买饭，其实我在宿舍吃方便面就可以了。”
　　“方便面吃多了不好，没有营养，而且容易上火，你一上火就喉咙痛，还是吃饭好。”说着，就将手里的袋子递过来，又伸出另外一只手抖了抖我为他织的淡蓝色高领毛衣，笑笑：“再说了，我有温暖牌呢，一点也不冷。”
　　“晨，你真好。”我吞咽口水，哽咽道。
　　“好了，快上去吧，一会冷了就不能吃了。”晨催促道，我正一步一回头的上楼，身后又传来晨的喊叫：“雨，晚上吃什么？我再送过来。”
　　“晚上我们出去一起吃！”我站在阳台上，高兴地喊道，完了还不忘冲看门的阿姨吐舌头，做鬼脸。如今想起来，那时的我们真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尽管老师已经给过我们不止一次的警告，连宿舍的门卫都通知到了，我们仍然快乐地在一起吃饭，散步，读书。
　　“唐思雨，唐思雨，你在想什么？”
　　突然被什么人摇晃着，我回过神来，见欧阳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我是个外星人似的，我连忙答应道：“哦，没什么。”
　　“你到底听到我说的话没有？方便面不能吃太多的！”
　　“老师，我听到了。没关系的，又不是天天吃，只是偶尔晚上饿的时候当宵夜吃。”事实上，我几乎每天至少有一餐是吃方便面度过的，尤其是天冷的时候，因为再也没有人会像晨那样关心我的吃饭问题，更没有人会风雨无阻的将我喜欢吃的食物送到我面前来。想着想着，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下来。
　　“你怎么哭了？”欧阳极度温和地问道，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哦，没什么。想起一些往事。”我勉强笑笑。
　　“你……算了，我们走吧。”欧阳欲言又止，我能猜想得到他此刻心里的疑问。大概是怕惹起我更多的眼泪，所以才没有问什么。
　　我们肩并肩走出商场，一路上沉默不语，气氛有些尴尬，有些沉闷。好不容易进了学校，眼看就要到我们宿舍楼了，欧阳突然问我：“对了，唐思雨，咱们班的同学住哪个宿舍？”
　　“男生还是女生？老师要突击检查吗？”
　　“男生我已经知道了。女生呢？怎么，看你的样子是不希望我去看看？”大概是我警惕的样子引起了他的不满，他微微皱着眉头。
　　“没有，没有，老师要来，我们一定欢迎，我们住403。”我急忙摇摇手，又指指宿舍楼的方向，抬头如实说出我们的宿舍门号。
　　“好的，记下了，我走了。哦，你的方便面，记住别吃太多了。”
　　“好，我知道了。谢谢老师。”这个讨厌鬼，终于朝教师宿舍楼的方向走远了。我一口气跑上四楼，把方便面往床上一扔，没好气地对还在睡懒觉的月月说：“我真倒霉！月月，把你的‘面包’再给我两片。”
　　“你不是去买了吗？”月月揉揉朦胧的睡眼，边说边慵懒地从床上爬起来，慢吞吞地从她的箱子里摸出一包卫生巾：“喏，整包给你，别再没完没了的问我要了。”然后，一头倒在床上继续做梦去了。
　　“谢谢。别提了，没买成。”
　　“没买成？这是什么话，难道那么大个超市连包卫生巾也没得卖了吗？”吴冰抬头问道。
　　我叹口气，如此这般这般，就把遇到欧阳的事说了一遍，惹得她们都大笑不止，只是，我没告诉她们方便面并不是我买的。这时，传呼机在我的口袋里咆哮起来。我有些心烦气燥，又是哪个讨厌鬼呀！？
　　只见一条留言：香花街路口见，张小北。
　　“月月，快起来。”我将传呼机放进口袋，伸手就去拉月月。
　　“干么呀？”月月极不耐烦地甩开我的手，翻个身：“我还要睡觉。”
　　“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我锲而不舍地继续拉着。
　　“我也去可以吗，我正愁今天不知怎么打发时间呢。”吴冰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很是可爱的模样，让人想拒绝都难。
　　“行，来吧。不过，中午饭你请，哈哈……。”这丫头贼有钱，不敲诈她敲诈谁？！
　　“雨，为什么每次都是我？你从来没有请过我们，你真是个小气鬼。”
　　“我小气吗？没有吧，我不觉得呀。哈哈……”
　　“就是，就是，我作证，雨上次请全宿舍的人呢，你不在而已，这次应该你请，就是你请，哈哈……”月月帮腔道。然后，我们快速地收拾好，一行三人，嘻嘻哈哈地走出宿舍，朝校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