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偶遇

　　总有些什么，让我在某个辗转的时候，一瞬间就会想起那个阳光灿烂的男孩。哪怕，只是流星划过的一瞬。然后我就开始回忆，和他的相遇，是哪一年的哪一段日子，那时的我们，心情如何？我们又是在什么样的情境下交出了自己的心，又如何互相吸引？然后，湮灭，然后，哭泣。
　　最近想家的频率越来越高，常常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安静的呆着，然后陷入深深的想念。每个周末回家的时候，当我一个人走在乡间曲折的山路上，总是会冷不丁的想起那首诗：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于是把我化做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我们都是过路的彼此，相遇在一个地方，微笑点头，握手，甚至相拥相爱过，可最后我们依旧朝着各自的方向继续前进，谁也不肯为谁放弃什么而停留下来。这大概就是因为我们没有在对的时间里遇到对的人，太早或太晚，结局就注定了只能是不如想象的那般美好了。
　　入秋了，南方的天气依然很热，太阳隐隐地吐着热气，有一些风，可是暖暖的。一阵雷雨过后，空气里到处都是清新的味道，让人心旷神怡，我感觉到了一丝凉意，我又开始想他了，想他在每个凉风微微的时候总是紧握着我的手，轻声问道：“冷吗？”
　　不知道有多少天没看见张小北了，最近忙于应付期中考试，几乎是一个头两个大了。望着课桌上堆积如山的书本，连我前面的吴冰什么时候把那满头乌黑秀发剪成了和我一样的短发，我都没有发现，更无暇顾及其原因。那时的我暗自发誓，如果我将来当了老师，一定要给学生减压。可是，我还有那样的机会吗？是我亲手扼杀了那个属于我，属于他，属于我们两个人共同的教师梦啊！
　　正想着，外号‘河马’的数学老师手里捧着一叠试卷，在门口整顿整顿了衣服，咳嗽两声，一步就跨了进来。看着他怀抱里的一叠试卷，我不禁皱起了眉头，然后小心翼翼地给月月传递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打赌，何老头今天一定被老婆骂了，心情不好。”
　　月月朝我吐了吐舌头，点头示意。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摇摇头，叹着气，等待何老头的宣布。可是，何老头却出乎意料的冲全班同学行了一个鞠躬礼，这可是头一回，搞得我们这些做学生的反倒难为情起来。
　　“起立。”身为班长的月月，一声令下，全班同学一起向何老头鞠躬行礼：“老师好。”
　　“同学们好，请坐。”请坐？我没有听错吧？再用眼角的余光四周扫射一下，发现绝大多数同学都半张着嘴，显然和我一样诧异。对于何老头这突如其来的改变，大伙都不适应，一时之间竟没有人敢坐下，尽管每个人心里都怀着各种揣测，却也没有人敢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要知道，他的不苟言笑，他的严厉是全校闻名的。
　　“行了，别站着了。”大概是何老头自己也有些不适应了吧，一改刚才客气的态度，略带咆哮似的吼道。只见何老头推了推架在鼻尖上的近视眼睛，眯着眼，躬着身，拉长着脖子。显然一副‘河马’模样，让人看了忍不住想发笑。尽管如此，我们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谁也不敢笑出声来，忍住笑，坐好。
　　吴冰回过头，对我眨眨眼，递过来一张纸条，如是写道：这个老头，今天吃错什么药了吧？
　　此时，何老头又发话了：“高一（三）班全体同学听令。”哎，是谁说女人翻脸比翻书快的？看吧，我就知道他的客气绝对不会超出五分钟。这不，才坐下，又要开始下达命令了。同学们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又全体站了起来，仰着头看着他，似乎只有这样才觉得是正常的。看着他将手里厚厚的一叠试卷抖了抖，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惊恐’两字，哦，mygod，不知今晚又要加班到几点了，我的作文还没写，我的物理试题还没做，我的化学试验报告也没交……
　　何老头慢慢地放下手中的试卷，突然又柔声地说道：“哦，看，我的老毛病又犯了。同学们都请坐吧，坐吧。坐好，我慢慢说，慢慢说啊。”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会是在做梦吧？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使劲掐掐了吴冰的手臂。
　　“啊，雨，你干吗掐我？好痛！”吴冰带着愤怒的眼神瞪着我。
　　“会痛耶，不是做梦。”我转头对月月笑笑，完全不把吴冰的叫喊当回事，反正她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当然会痛，你掐的是我！”吴冰抗议道。
　　“我知道呀，我当然要掐你。谁那么傻掐自己呢？”说完，我和月月都忍不住捂嘴笑起来。尽管我们已经非常非常小心，非常非常小声了，但还是被何老头发现了。只见他躬着身子，拉长着脖子往我们这边瞄过来，并用他那干瘪的手指指着我，我以为又要挨骂了，没想到，这一次他只是指了指，什么也没说，转而又将手伸到他的鼻梁上推了推他的黑框眼镜。
　　“你……”吴冰小心翼翼的回过头，涨红了脸，瞪着我。
　　“我什么？不就掐一下嘛，那么小气做什么。”我满不在乎的样子，直把她气得七孔生烟，指着我吹胡子瞪眼，却又发作不得，那样子好不滑稽。我突然觉得，她生气的样子还蛮可爱的嘛！
　　“魔鬼……”最终还是换来她的一句咒骂。
　　没关系，反正我脸皮厚，骂几句又不会少块皮，更不会掉块肉。于是，不理会她的叫骂声，我自顾自的埋头整理课桌上凌乱的书本，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此时，何老头又咳嗽了两声，喘息着说道：“同学们，我知道你们都怕我，怪我平时对你们太严厉了。”
　　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是今天，这是我给大家上的最后一节数学课了，我也不多说什么，大家改上自习吧。”这消息顿时在教室里炸开了锅，同学们都不知何老头为何这样说，更不知道他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这个怪异的老头，平时说话就这样有一出没一出的，所以大家听了就完了，都没当真。
　　数学科代表接过他手里的试卷，然后分发下来。吴冰转头把试卷传给我的时候，歹毒地骂道：“死鱼，魔鬼，妖孽！”然后，又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充满了愤怒，不就掐一下而已吗，仿佛我跟她真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哼，真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我老了，该退休了，明天会有个年轻的老师来代替我的位置。”
　　整个四十五分钟，教室里鸦雀无声，同学们都深深地埋着头，有的做着功课，有的在低声议论何老头，还有的在想象新来的老师是男是女，高矮肥瘦，长相如何等等。时间仿佛停止了前进。终于熬到下课铃响，何老头干咳一声，说道：“同学们，再见！”然后头也不回走出教室。
　　目送何老头走出教室之后好几分钟，气氛当真有些哀伤，虽然我们是高一的新生，何老头教我们的时间也不长，可还是有几个女生忍不住眼眶湿润起来。大伙似乎忘记了这是最后一节课，已经到了放学的时候了，都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一个人离开。直到有个声音在教室门外喊着：“唐思雨。”同学们才回过神来，默默的收拾着课桌，收拾书本，离开。
　　原来是张小北，这个初中一直和我同班的大男孩，高中却被分到隔壁的（二）班去了。所以我一直都说，缘分真是个奇怪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会有缘相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又会彼此分开。我又想起了和晨的相遇和分离，忍不住有些忧伤。
　　清楚地记得，那是我们初二的时候，一次音乐课上，几个男同学刚刚帮音乐老师把钢琴抬进教室放好，不久老师就来了，班主任也来了，后面还跟一个人。
　　“同学们，今天咱们班来了一个新同学，大家欢迎！”班主任说完，带头鼓起掌来，同学们也都跟着拍掌，欢迎新同学的到来。
　　“你自我介绍一下吧。”
　 “同学们好，我叫林晨。双木林，早晨的晨。以后在学习上请大家多多帮助。”说完冲我们一笑，就又出去了，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双手举着课桌和椅子。
　　“雨，雨，雨，你在想什么呢？一起出去吃饭吧。食堂的饭实在太难吃了。”当月月拉着我不停地摇晃着的时候，我才能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我没胃口，不想吃。”
　　“你又怎么了？”月月嘟着小嘴，不解的看着我，她大概一直都在猜想我为什么常常这样莫名其妙的忧伤，莫名其妙地扫她的兴。
　　“没什么，你和张小北一起去吧。”看吧，我就是这样的，只顾自己的感受，从来不理会别人心里怎么想。也有男生给我递过小纸条，试图约我出去吃饭，逛街，爬山。只是我从来不答应任何人，尤其是男生的邀请，他们当中，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都认为我是在装清高。
　　我从来不管别人怎么说，依旧特立独行，喜欢一个人做些别人无法理解的事情，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写些别人看不懂的不成行的长短句，我自以为是的称那些字为诗，只要我喜欢，我高兴，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对于这些所有，我更没必要告诉别人到底是为什么。想来，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也是很奇妙的，有些只是擦肩而过，有些会成为敌人，有些会成为朋友，更甚者会成为终身伴侣。而这些，都要看缘分了，冥冥中自有定数。
　　在这个非常郁闷的傍晚，我独自走出校外，朝“不见不散”书吧走去。记得我第一次路过的时候，看见里面的天空像镶了一整片没有凝固的血那般殷红的色彩，木头构建的书吧，非常浓厚的欧美格调。如一位慈祥而静穆的老人沐浴在这片温暖的血色里，却不失年轻的浪漫。当时，我一下子就被吸引了，为自己从此又多了一个可以逃课的好地方而满心欢喜。
　　我拿了本《读者》精华，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蓝山咖啡。在此之前，我一直都是喜欢喝柠檬汁的，喜欢那样酸酸的清凉味道。像极了那个清凉的夏天，我和晨一起约了几个要好的同学，在屋后那条小河，我们疯疯癫癫的追逐游戏，脸上，身上到处都被同伴们泼的河水所打湿，我们的欢笑声久久回荡在河的两岸。
　　那是我第一次喝咖啡，苦涩，香醇，那种味道在嘴巴里很久很久都弥漫不去，仿佛初恋时的感觉，仅此一次，从此便让我上了瘾似的，欲罢不能。我想，下次我要拉上张小北一起来。当这个想法在脑海一闪而过的时候，我被自己吓着了。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我很清楚，这在别人眼里一定又是非常怪异的举动，甚至会不会被老师怀疑我和张小北在恋爱而遭受批评？！
　　仿佛做贼一般，我把头更深的埋进了书里，眼睛却不安分的四处张望着。当一个手里拿着《商界》的男子从我身边路过，只一眼，我便深深的感觉到他那浓密的剑眉下，一双深沉的眸子透着一股淡淡的忧郁，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心里蔓延。突然想起古人云：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大概是发现了我的窥视，男子朝我这边瞟了一眼，很不屑的眼神。
　　我打了个冷颤，仓皇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