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让眼泪掉下来

　　人的一生总会有许多错过。错过一个动人的眼神，也许会错过一场缠绵的爱情；一次误会，也许就错过了一段真挚的友谊；一次犹疑，也许就错过不会再来的机遇。承受过错过之痛的人都明白：一时的错过，也许就会成为一世的落寞。
　　而在当时，我根本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经错过了。许多种猜测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甚至猜测过晨是否还活着？否则，他怎么舍得和我断绝联系？怎么能够忍受没有我陪伴的日子？最开始，我满以为他只是搬家了，或转学了。等一切安顿好后，他一定会给我来信，或者来看我。可是后来，日复一日的等候，日复一日的失望，我终于对他，对自己都失去了信心。
　　往事一幕幕，仿佛就发生昨天一样。忍不住落下泪来，拉过书桌边的椅子坐下，慢慢的，我将红腰带从小盒子里取出，捧在手心里，我将头深深的埋进去，用力呼吸，以为这样就能重温那熟悉的淡淡的烟草味道，就能再次感受他温暖的气息。我想起晨第一次吸烟时的动作，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支香烟，放进嘴里，狠狠地吸一口，然后慢慢地吐出，一连贯的动作，潇洒而飘逸。
　　那时，他对我说着的许多许多漫无边际的话语，一些富有哲理的话语。他说：我们可以错过星星和月亮，但我们决不可以放弃对美好事物的追求；我们可以错过沿途的美丽风景，但我们决不可以放弃心中的信念。雨，我们一定一定不可以放弃！他说的如此铿锵有力，让我坚信不疑他会一直一直陪伴在我身边。可是，晨，你要放弃我了吗？我想起最后一次与他的告别，只有我一个人的告别。
　　
　　那是一个夏夜，闪闪的星空，广袤无垠，深邃而寂寥。
　　我手里捧着心爱的《读者》，漫步校园小道。这里一切都是老样子，在我眼里，连同他的笑容也不曾改变。这是我和他一起共处了两年的地方，然，再有几天，我将告别这个学习生活了9年的校园，去市里开始我的新学业。我终于不负父母厚望，考上了市里的一所重点中学，很快就要开始我的高中生涯了。
　　炎热的暑假过后，这里依旧会热闹起来的，从来只见新人笑，何曾听闻旧人哭？虽然，我明白这样的形容极不妥当，这里只是学校，走了一批毕业生，会迎来一批新同学。何况，我和他什么也不是，两小无猜？情投意合？那些都不过是对我的讽刺！走吧，别再留恋了，他不会回来了。过去了的是历史，失去的或许是昙花一现的美丽，或许是你辛苦努力的成就，终究是过去，未来，或许没有完美地结局，却让人回味，怀念并感动着。也许收获的只是一次心与心的感动，一次泪眼对泪眼的无奈，一场虚无缥缈的憧憬，但是经过就是美丽的，过程总是被无数次记起，或是怀念，或是感慨，或是无言的激励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在今后的人生路上。
　　提着简单的行李，我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一再的这样告戒自己，他连句告别的话也不曾为你留下，就连‘再见’这么简单的两个字也没有，你甚至不知道他是死了还是活着，难道你还不死心吗？该死心了！
　　可是，我却一步一回头，心如刀绞！一刻也不曾离开那些欢笑的过去，那颗大榕树，那条长跑道，那片红枫叶，那条红腰带……若干年后，谁还会记得夕阳下的林荫道，那里有你我走过的足迹；谁还会记得晚风中的草地上，洒下的一路欢歌笑语；谁又会记得我们同唱的一首歌，如今飘于哪一个残存的角落里？
　　
　　三天后，是我开学的第一天。
　　我的前面，坐着一个长头发的女孩，时不时的，挡住我的视线。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伸出手去拉住她。我惊奇的发现，她的头发和他的一样那么黑，那么浓密！只是，她的长发那么有节奏地左右舞动着，蛊惑着，扰乱着。原来，女孩的长发能有如此魅力，为什么他却从不让我留长发呢？
　　他说就喜欢我一头零碎的短发，只需斜斜的别着他送的精致小发夹便能倾国倾城；他说就喜欢我清爽可人的甜美，只需将嘴角微微上扬便能撂倒众生；他说就喜欢我调皮可爱的耍无赖，只需一声轻微的娇嗔叹息便能使他满怀柔情；他还说就喜欢我毫不做作的直爽，只需一个眼神便能化敌为友，将满腹委屈一笑置之。
　　可是，从来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他说喜欢我那么那么多，最后却选择了不辞而别呢？就好像，船儿有岸的呼唤，白云有风儿的呼唤，他有我在心里呼唤。而我，有谁的呼唤？他曾说过我是可爱的。如今想来，他说的‘可爱’是不是‘可怜没人爱’的意思？如若不然，即便爱情死去，我依旧是你心底最温柔的孤儿。
　　七点已过，晚自修的铃声也响过了许久，老师还没来。没有星光与月色，窗外只听见风在低吟，雨应声而和。窗内同学们交头接耳，东张西望，还沉淀在新学年，新环境中的新鲜感里。只有她，坐在我前面的长发女孩正在埋头努力温习功课。我被她的认真打动，不想打扰她，却又按捺不住心中激情澎湃的想认识她的冲动，轻轻地拍了拍她单薄的肩膀，问道：“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她头也不回的答应着：“吴冰。”
　　“嗯，……”正当我要再次问话的时候，从教室门外走进一个女孩。头上梳一个小发髻，上身穿件白色短袖衫，下身是咖啡色裤子，很旧，褪了色，但穿在她身上出奇地协调。配上漂亮的小脸蛋，恬静的、甜甜的样子，脱去了其她女孩的野气和邋遢，象是大山深处一株洁白的野百合花，又如同一位天外来的小仙女。
　　第二天，老师根据学习成绩列出了一些班干部候选人员，再由这些候选班干部的同学逐个上台作了自我介绍，然后就全班同学以不记名的方式投票选出了班长、文娱委员、体育委员等等，而我仅仅保全了我语文科代表的职位。小仙女成为我的同桌，也是我们的班长。她叫月月，是我高中生涯里最要好的朋友。那时的九月天，南方还是盛夏时候，屋外的蝉叫得格外欢快，听在我的耳里却显得格外烦躁。或许不是蝉叫的原因，这样的夏日，空气里尽是粘稠的湿热因子，原本就会让人烦躁不安吧？！
　　新的学校，新的同学，一切都是新的，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独孤。周末，我像支欲发的箭，等下课铃声一响，便直奔火车站。渴望回到那个我一直想试图摆脱，想逃离的家。此时，我才深刻体会到，家对我的意义。我开始明白了他从前对我说过的话：家才是永远不会背弃自己的地方，父母才是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人。
　　屋后的小河，一直清利可人。从前，我们总是喜欢拉上三五个要好的同学，疯疯癫癫的追逐游戏，冲入河里，全身湿透，我们开怀大笑，东倒西歪，闹成一团。然而，那些所有开心的往事，如烟雾般消失。如今，这里成了我逃避孤独，拒绝寂寞的借口。每每独自静坐，我依然能清晰地听到往日的欢声笑语。
　　我站在河堤边上，看小河的水被阳光折射出的绚丽，偶尔有小鱼游过，淡淡的漾出清浅的涟漪。我在想一个人，两年前我们并肩站在这里，我们发誓要不离不弃，永远在一起。他清澈的眼瞳倒影着我的影子，在他的眼里，我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微笑的脸上飞起两朵红云。而今，只不过一转眼，便成了物似人非，繁花落尽。
　　对着河流，对着大山，我一遍又一遍地大喊：我要坚强！我要坚强！我要坚强！
　　天空没有回音，河流没有回音，大山也没有回音。飞鸟早已被惊吓得飞出丛林，而我却还像个傻子一样呆呆地等待着，幻想着他能带来回音。我泪流满面，跌坐在地上，顾不得去揉一揉被尖锐的石头戳痛的屁股。心在滴血，碎成一片一片，仿佛我已经死去。什么狗屁的不离不弃，什么狗屁的爱情，其实我一直只是一个人，与任何人无关。
　　再回到学校时，我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因为我知道，他只能在心里放着，再也不能拿出来。
　　或许，这就是年轻的资本。因为年轻，我们对爱还不理解，那些所谓的恋爱，或许从来没有发生过吧？我不知道，这是我的自我安慰，抑或是自欺欺人。无论如何，张小北告诉我说在我的眼里，再也看不到忧伤，再也找不到阴郁。我想，大概我是真的放下了，或许我真的学会坚强了。
　　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从前我那些光荣的历史，那些曾经辉煌的过去，就连我一直引以为傲的短跑纪录，在这个若大的高中校园里，可谓是人才济济，我的那些个小骄傲，小荣耀，在这里根本不值一提，我变成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人物，没有人认识我，了解我，我仿佛一下子从天堂跌进地狱。
　　我努力忘记一切和他有关的事情，努力使自己走出他的阴影，努力让自己成为学习优秀的，玩耍在行的，老师称赞的，同学喜爱的人，因为我是虚荣的，也是虚伪的。
　　我开始学着每天微笑，和同学们打成一片，尽管我心里想他想得发疯，尽管心里有无限的委屈。我学会了欺骗，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这是月月告诉我的，她说：“雨，你笑的好假，你在骗人。”
　　“假？你告诉我，什么是假，什么是真？真真假假，不过都只是梦一场。”我总是这样，呆呆地看着前方，微笑着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莫名其妙的话。
　　“雨，你不是真的快乐。”
　　是，我不是真的快乐，一直都不是。可是，我只能这样一直保持笑容，这样才不枉同学们给我起的‘开心果’的绰号，我要做一个阳光女孩，就像当年的那个阳光男孩一样。
　　是谁说的，抬头看看天空，眼泪就不会掉下来！我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