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药》（二十）

中部倾斜酒杯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老子

爱花必在花中死，好酒必在酒中亡。
——俗语

1．征服

〖酒店〗〖家〗
【吴酉】【顶娃】【上官梅兰】
三年后的春季……
吴酉坐在宽敞的办公室里批复着文件，这时进来一位打扮入时的女子说：“吴总，客人已经入席了，就等您了。”
“好好，俺马上过去。”吴酉急忙放下手中的文件出了办公室。女子把吴酉带到一个雅间后，偷偷向顶娃母亲作了汇报。
顶娃母亲放下电话后，气乎乎地对儿子说：“你爸每天哪有那么多事需要应酬。一开始我就死活不同意开饭店，这回可好，那个老不死的喝酒更方便了。顶娃，如果你爸再酒后开车就把他抓起来。”
“妈，我知道了……”
终于你找到一个方式分出了胜负，输赢的代价是彼此粉身碎骨。外表健康的你，心里伤痕无数。顽强的我，是这场战役的俘虏。就这样被你征服，切断了所有退路，我的心情是坚固，我的决定是糊涂……
顶娃回到家里，见妻子梅兰一边洗着芹菜，一边哼着那英的歌曲《征服》，小床上的儿子醉醉侧着身睡得正香。顶娃洗了把手便为妻子打下手。
《征服》凄楚忧伤的旋律在屋里撞来碰去，顶娃若有所思，笑着对妻子说：“我心里有个结老是解不开。”
梅兰停止了哼唱，笑嘻嘻地问：“什么结，不会是死结吧？”
顶娃沉默了一会儿，从筐里拿出一个土豆一边削着一边说：“你条件那么好，为啥那么快就同意了？”
“问这干啥，都老夫老妻的了，还提那点破事。顽强的我，是这场战役的俘虏。就这样被你征服……”梅兰说完继续哼着《征服》。
“我早想问你了，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就告诉我吧，求你了！”顶娃急切想解开心结。
梅兰一脸笑容：“还要问？猜也能猜到！”
“是不是你认为，第一次见面伤害了我，想补偿一下？”
“猜吧，反正我是不会告诉你的。”这时梅兰转移话题说，“青蛙，要么换个工作吧，当交警太累了。”
顶娃将削好的土豆放到盆子里，然后打开水龙头冲着。他皱着眉头说：“我也想换个单位，可不容易啊，先干着吧。再说当交警挺好的，反正咱妈挺乐意的。”
“要么跟爸爸一起干吧，爸爸一天比一天老了，他那么辛苦还不是为了咱们。你以后也学学做生意！”
顶娃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似的说：“不行，不行，不是我不想帮爸爸，我是不喜欢做生意。”
上官梅兰面带愠色说：“你不会学啊，哪有一生下来就会做生意的。”
顶娃笑着说：“老婆大人别生气，跟你说实话吧，我是怕喝酒！”
听了丈夫的话，梅兰心中五味杂陈，没再言语。
短短的三年间，吴酉一家发生了很大变化。他把五金店转让了，开了家以川鲁菜为主的中档酒店，起了个很怪的名字叫“犇羴鱻大酒店”。由于酒店地角不错，生意十分红火。开业第一年资产便猛增了两倍，员工发展到近百名。顶娃顺利地考上了公务员，当了一名交警，还把母亲喜欢的上官梅兰娶回了家，不久儿子出生了。顶娃不希望儿子喝酒，取名“吴醉”，与“无醉”同音，小名叫“醉醉”。顶翠也嫁给了和粟裕同音的“玊玉”。
自从吴酉转行后，生意虽好，但家庭矛盾骤然加剧。刚开业时，吴酉几乎每天都喝得烂醉如泥，顶娃母亲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后来她叮嘱任酒店副总的吴梦，要限制丈夫“请客”。她还在酒店安插了情报员，吴酉的一举一动都在顶娃母亲的监控之中。为了家庭，顶娃母亲觉得自己做对了，可她不明白，丈夫的悲剧跟她有莫大关系。

2．大义灭亲

〖路边〗〖中午〗
【顶娃】【吴酉】
这天中午，在人民路上执勤的顶娃觉得肚子饿了，他看到路边有家饭店，把摩托车停好后走了进去。顶娃刚进门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顶娃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瞧，那人果然是父亲。只见父亲坐在饭店一角，桌子上放着几个菜和一瓶酒。顶娃赶紧收住脚步向饭店外面瞅了瞅，他看到了自家的轿车。顶娃心思，父亲竟然开车偷偷出来喝酒，这回可落到我的手里了！
一个小时后，顶娃见父亲有些摇晃着走出饭店，还不停地打着嗝。顶娃想，以前跟父亲说的那些话，他都当耳旁风了，今天可要大义灭亲了！他怕父亲认出自己来，马上戴上了头盔和墨镜。
这时，吴酉钻进轿车调转车头准备向家的方向驶去。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个交警把车给拦住了。吴酉立刻意识到坏了。
交警顶娃拦住父亲的汽车后，壮着胆子上前给父亲敬了个礼。他怕父亲听出自己的声音来，故意操着公鸭嗓子说：“同志，请出示驾照！”
吴酉慢腾腾地把驾驶证拿出来递给面前的交警。
交警顶娃见父亲没把自己认出来，胆子就更大了，他接过带着浓浓酒味的驾驶证，低头闻了闻说：“同志，你喝酒了？”
“没，没有。”吴酉心思，坏了，可能要扣分了。
“还说没有，驾驶证上都这么大的酒气。”
吴酉灵机一动说：“俺……俺刚才用酒精擦了擦电……电机。”
“还撒谎。”顶娃从身上取出酒精测试器让父亲含着吹嘴吹气。吴酉瘪起嘴唇轻轻碰住那个吹嘴，腮帮子鼓了一鼓后迅速把嘴收了回去。
“不行，你根本没有吹，要用力。”
吴酉这么玩了两三次，测试器根本没有运作……
顶娃心思，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这回要好好治治父亲。顶娃狠了狠心说：“吹不出来就去医院抽血化验。”
吴酉眼神瞟来瞟去，看看手机想打没打，一狠心说：“俺想抽血。”
交警顶娃说：“你确定？”
吴酉点了点头。
顶娃心思，要装就装得像一点，千万别露馅了。他用对讲机叫巡逻车过来，然后准备带父亲去医院。吴酉一看来真的，突然反悔说不去了。
这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像看耍猴似的看着眼前矮胖子滑稽的举动。围上的人越多，吴酉的心里越发毛。他狠了狠心对着吹嘴努力吹了一次，酒精测试器终于开始运作。
1.999，血液酒精浓度超过0.8mg/ml就是醉酒驾车。
吴酉看到结果马上说：“俺要再吹一次。”可是这次交警顶娃不让吹了。吴酉急了，说：“俺儿子也在交警队，不知你们认……认不认识？”
交警顶娃问：“你儿子叫什么名字？”话赶话，顶娃问了这么一句。问完之后，他差点笑出声来，觉得有点荒唐。
吴酉带着哀求的语气说：“俺儿子叫吴顶娃，俺是交警的家……家属，就放了俺吧。”
“吴顶娃，不认识。我这是在执行公务，是不循私情的。”交警顶娃开始登记父亲的驾照和行驶证，“按照安全法规定，醉酒驾车的处罚是罚款2000元，扣证6个月，还可以并处15日以内拘留。我看您年龄大了，拘留就免了。”
吴酉见处罚得这么重，想让儿子给求求情，便偷偷拨通了顶娃的手机，没想到拨了半天，儿子就是不接，而身边交警的手机却响个不停。吴酉挂断手机，身边交警的手机铃声也停了。
不会这么巧吧。吴酉又拨通了，眼前交警的手机又响起，他突然挂断，交警的手机也不响了。吴酉抬头仔细瞧着眼前的交警，越看越像自己的儿子。
交警顶娃见父亲盯着自己，心里直打怵。
“顶娃。”吴酉见眼前的交警似乎在躲着自己，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交警顶娃觉得父亲认出自己了，马上将墨镜摘下来，恢复原来的声音说：“爸，对不起，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您好呀。”
吴酉见眼前的交警果然是儿子，立刻气得嘴角哆嗦着说：“这也是为了俺……俺好，你个畜生，难道俺老糊涂了，连好歹都分不清了。你个畜……畜生，玩到你老子头上了，看老子不打死你！”吴酉举手正要打交警顶娃，顶娃马上说：“爸，我这是在执行公务，您打我就是暴力抗法，是要坐牢的。”
吴酉虽然喝了酒，但脑子还是清醒的。他放下手说：“好，你等着，回家再好好收拾你……你！”
这时交警队的清障车赶到，把吴酉的轿车拖走了。
“吴酉同志，尽快把罚款交上，6个月以后到交警队领取驾照。”交警顶娃说完，转身回到路边值勤去了。路边看热闹的人渐渐知道了原委，立刻鼓起掌来，掌声震耳欲聋。
吴酉心思，车被扣了，还要交2000块的罚款，这是自己的儿子吗，就是仇人也不过如此啊！
吴酉站在路边半晌没有挪窝，好似木雕泥塑一般。
3．兑现

〖酒馆〗〖下午〗
【吴酉】【上官文清】
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淘尽了世间事，混作滔滔一片潮流……过了许久，吴酉的手机响起，是上官文清打来的，请他到哈小九吃饭。吴酉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哈小九酒馆像往常一样挤满了人。酒馆是热闹的，没有单位里的严肃，也没有娱乐场所的单一，这里不仅可以放松，还可以过足嘴瘾。只见他们有的拖着破嗓子吆喝着点菜，有的腆着关公脸向朋友敬着酒……
在酒馆的一个角落，吴酉和一个年轻小伙面对面坐着。小伙子瘦高个，鹅蛋脸，额头上有几道深深的皱纹。桌子上则杯盘罗列。
“文清，咱们不是外人，搞……搞得这么丰盛没必要吧。”吴酉笑着对小伙子说。
文清满脸堆笑，摇头晃脑地说：“有，当然有了。叔，您是生意上的老前辈，听我妹妹说，您在生意场上左右逢源、游刃有余、叱咤风云，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顺的好吃，横的难咽。谁不愿意听些顺耳的话。听文清这么一说，吴酉中午的阴霾一扫而光，他裂着大嘴说：“过……过奖了，过奖了。”
上官文清一本正经地说：“没有，这是实事求是。吴叔，不瞒您说，我也下海了，俗话说商场如战场，为了规避一些风险早想向您取经了。”
吴酉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说：“做……做生意，刚开始可难了，经常吃亏上当，你……你这年轻人还算聪明，多向那些有能耐的学些东西，会事半功……功倍的。”
文清将酒杯倒得满满的，然后站起来双手举杯说：“今天难得把您请出来，我先敬您一杯。”
吴酉不知不觉腰杆挺直了，这时只见他脸上容光焕发，像久经杀场的将军似的挥着手说：“抬……抬举了，只不过比你早干几年，没什么了……了不起的。”
“您太谦虚了，我得好好跟您学学。”
俩人碰杯后，文清首先一饮而尽，吴酉也将杯里的酒干了……
一个小时不知不觉过去了，只见吴酉红光满面。文清竖起拇指说：“叔，您真是海量，我不行了。”
“哪里，今天高兴。文清，现在做什么生……生意？”吴酉说着，用筷子夹的菜差点放到鼻孔里。
文清淡然一笑说：“我呀，前几年生不逢时，现在还好，跟一个大哥做房地产生意。”
吴酉睁大眼睛说：“房地产，那可是赚钱的大买卖，你大……大哥是谁？”
这时文清放下筷子说：“蓝岛张氏房地产集团的总经理张自强啊。”
“他，哦，你……你跟他在一起。”
“对呀，我是建筑部门的经理。”文清伸出大拇指说：“海泉区洋河小区您知道吧，就是他建的，现在每平方米升到了八千，看样子还得长。”
“现在的房……房价长得太快了。”
“是啊，现在做房地产的可吃香了……”文清马上显得很失落地说：“俗话说，富翁也有不足时，说得一点不假。人们都以为我大哥家里的钱多得会没地方放。其实他们想错了，我大哥也有难处啊。现在的工地是海泉区，海泉区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寸土寸金的地啊，10亩地皮就花掉两个亿，现在建的50层大楼资金有很大的缺口啊。”
“是……是吗，他也缺钱，这个俺真没想到。”
文清自个喝了一口，然后说：“他现在想融资，也算是入股吧，房子卖了可以分红。10万一股，也许到时候连本带利能收回20万，这可是个赚钱的好机会啊。
吴酉暗自心思，这确实是个挣钱的好机会，自己也正想找个投资对象。吴酉问：“这座大楼什么时候完……完工？”
文清想了想说：“估计一年之后就可开盘。”
吴酉心思，文清肯定不会骗自己，张氏集团又是个大公司，比较可靠。
文清见吴酉犹豫不决，说：“我们这些当经理都有融资任务，如果完不成就要挨罚，甚至被辞退。我自个已经入了三股，还差五股。”他端起酒杯说：“吴叔，我妹妹结婚的时候，您说过要帮我的呀，您可要兑现啊！”
文清这么一提，吴酉想了起来，儿子结婚当天自己说了些大话，人总得讲信用吧，且还能赚上一笔。于是他举着杯子说：“好，俺……俺说过的话是算数的，俺入五股，你看怎样？”
上官文清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说：“太感谢您了吴叔，来，干杯！”
“干杯！”……
此时的吴酉不知，从此种了更大悲剧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