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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连载】冰凌花开 第2节

作品名称:冰凌花开      作者:袁存泉      发布时间:2009-09-30 11:47:35      字数:7517

2
毕青峰拉着爹的手,爷俩高兴地进了屋。爹忙着要给他做饭,毕青峰没让,打开碗架拽出根大葱,又拿了个混合面的饽饽,咬一口说:“爹,你咋又掺苞米面了?”现在生活虽说不算太好,但靠苞米面过日子的时候早就过去了,毕青峰打回电话就告诉爹可劲买白面吃。青峰爹一开始吃青一色的白面觉着还挺香,可后来却总是觉着缺点儿什么昧,再后来就做什么都往里掺一半苞米面,才找回丢了一阵子的滋味,况且苞米面要比白面便宜一半呢,他这个即当爹又做娘的人怎能算不出这点儿帐?青峰爹坐在宽厚的桦木炕沿上,也不答话,只是“吧哒吧哒”抽着儿子从城里给买回的好烟,笑咪咪地看着儿子,仿佛不是在看儿子吃饭,而是在欣赏扇子沟岗梁上的牛角峰,或是在观望大片的成熟的庄稼。这好烟抽着就是好,可儿子嫌旱烟尼古丁太多,回回给带回好烟时,他却回回总是叮嘱再往后可别买了,那玩意没老旱有劲儿。
毕青峰把最后一块饽饽塞进嘴里,就忙着打开包,掏出个套袖一样的东西,把爹的腿往炕沿上一顺,就给套在膝盖上,“爹,这是护膝宝,专治老寒腿。”“你这小子,又乱花钱。”青峰爹边数落青峰边摸着护膝宝,慢慢地,轻轻地,好像是在摩挲刚没了妈哭睡在他怀里的儿子,又好像是在抚摸儿子对他的那片心。膝盖让护膝宝套得暧暧的,顺着腿直暧到心窝,他笑着的眼里有了泪花。他仿佛看见了他供儿子上学那会儿蹲不住了就右腿跪在地上拔草的影子,那时的累,那时的苦,现在一股脑儿都变成了甜,暧在他心里。
“爹,……岳强这些日子怎么样?”毕青峰按摩着爹的腿。“不好,前天我去给送几个馒头,看他像刚哭过,人也更不愿意说话了。”青峰爹的笑转成难过,“咳,这孩子命真是苦,活生生的让老天爷摁炕上就够呛了,大夫还说他最多活不过两年。唉!”“那今年冬不就——……”毕青峰的手在爹的腿上停住了。“咳!可不是,这么好的孩子说没就要没了。”青峰爹难受地擦了一把眼睛,“对了峰子,往后你跟强子唠嗑千万可别说走了嘴,大伙可都一直瞒着他呢,他要是知道了可了不得!”“爹,我去看看他。我给他买了两本书。”说着毕青峰就去包里掏书。“明天去呗。天都黑了。”“现在吧,我挺想他的。”毕青峰又掏出两袋麦乳精。“那你去春秀家不?”“看看吧,要是晚了,就不去了。”毕青峰走到院子里又说了句:“爹,要是晚了你就先睡吧,不用等我。”

银盘似的月亮飘在扇子沟的山梁上,撒着如水般清澈的柔光,夜便显得空灵而虚幻,电柱电线、院落房屋既清晰却又缥缈。毕青峰刚上大道往西边岳强家走,就看见有一个人走过来,近一些看清是岳强媳妇,一手端个碗,一手拖拉个大扫帚,毕青峰高兴地说:“梁颖,正好我还要上你家呢。”可梁颖却不回答,理也不理,继续走。毕青峰以为她没听清,就又说:“你干啥去呀,梁颖?”可梁颖仍不回答,从他身边错了过去木然地走着,身影一点点向寂静幽暗的村外消失,“唰啦啦”的拖扫帚声在静夜里格外响。随着她转过身的毕青峰愣愣地站在那,觉得头皮发炸,他想起了小说电视剧里的鬼怪附身,但那是绝对的虚构,他不信,他又想起老年人们讲起的梦游,但立刻又否定了,因为在问她第二句话时,明明看见她迎着月光的眼神一亮,那是触动神经引发情感的表现,哪是处于梦境中的人会有的!那这是咋回事呢?毕青峰百思不得其解。唉,问问岳强就知道了,于是他迈开了快步。

屋里黑漆漆的,没有打灯,挡着窗帘。岳强不能动的身体躺在炕上,思想却飞快地转动,想着一直想却想不开的问题:是活还是死?
随着厄运的降临,这个沉重的问题就魔鬼般扎根在岳强的肉体和灵魂里,死死纠缠,挥之不去。
那是个冬日,天飘着雪,阴郁从天空弥漫包裹了一切,一切都失去了应有的色彩,连牛车辗着山道的吱吱声也变得灰暗。满载柴火的牛车下坎,岳强脚下一滑,倒下去让无法止步的牛蹄踢伤颈椎,他能跑能跳的青春便随着北风卷起的雪花轻轻飞起,像光秃秃的树上遗下的一片枯叶,缓缓地缓缓地落下,落在了冰冷的雪地上。
雪下得并不大,却是他一生一世最大的一场雪,直下到他的心里,肆虐飞扬,掩埋了他青春的花季美好,结束了他才半年婚姻的幸福。从此,白天遗失了光明,夜晚丢失了温馨,人生迷失了方向,前途消失了踪影,生命在寒风里瑟缩,灵魂在冷雪中颤抖,往日的快乐和自由像闪电照亮了他置身的黑暗深渊,清晰地再现着让不幸击中而零落的羽毛和折断不可修复的翅膀。
他恨,恨死神,为什么要把我拉回去,既然拉回去又为什么要把我再抛回来?抛回来那就完全地把我抛回来,为什么留下了我青春应有的最珍贵的自由?为什么留下我青春曾有的多彩的梦?为什么只抛回一个连手都不能动的高位截瘫的躯体?把这样一个躯体抛给我有什么用?又让我怎样去面对?
岳强睁着眼,但什么也看不见,看不见路,看不见光,只看见残酷的现实化成的黑暗。冰冷的静夜里,他想,想着活和死。他在它们中间煎熬,左边瞅,右边看,苦苦选择,却难以决定,他这样的年纪,才刚刚在人生路上走了个头儿,尽头还远,本不应该想这个沉重的问题,又怎用去想呢?就像青春狂妄,意气风发,自由自在的往日,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从没深思过活和死,好像活着是理所当然,死是遥遥无期,青春的热血就那样在无意识的活中尽情沸腾。而现在,活和死像带着寒气的镣铐又像散着香气的花环,突然”咣”地一下扔在面前,毫不留情,让他选择时,他才看清了它们,却又怎么也看不清它们,但他却从没有过地感受到了它们,它们横在他前后左右!
他睁着眼,但什么也看不见,黑暗和黑夜笼罩着他,浸透了他的心。他喜欢这黑夜里的黑暗,这是逃避一个世界的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只有他自己,又似乎连他自己也没有,更没有搅动人心的阳光,没有催人奋进的春风,没有构造理想的那个梦。他多想就这样永远地呆在黑暗里,让残疾的躯体和蹦跳的生命无形地融进这黑暗,悄悄地消失在这黑暗里。
悄无声息地消失,不露一点儿痕迹,他是怕引起人们对他无为人生的鄙视。他并不想死,他想活,多么的想活着,他曾经也是心系创业,想让山村变个样的有志青年。可是命运捉弄了他,他看不见自己活着的价值,也找不到。他找过,在瘫痪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了寻找,苦苦地寻找。他想到了学医,想学会用医术治疗自己的难治之症,也想为缺医少药的乡亲祛除病痛。只有黑夜里迷路的人才知道突现的灯光的可贵。他让梁颖找来许多医学书,放在身边,便用只能微微上抬的胳膊笨拙地蹭开书页,一下不行就两下,两下不行就三下,有时要歇上几歇,蹭上几十下才能翻开。翻开书页就认真地读,专心地背。一天天不停地读,一天天不停地背。可是有一天他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自己的脚不能走,手不能动,即使读懂背会了所有的医学知识,也不能上山采药,不能推拿按摩,不能把脉诊病,一切都是不能,一切都是徒劳,一切都是纸上谈兵。前路立刻变成悬崖,他又重重地摔下深渊!在这之后,岳强也想过很多看似自己能行的路,但或经过思索或经过实践都在他近似绝望的痛苦中灰飞烟灭了。
既然没有一条路可以走,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是死了吧。岳强睁着眼,他看见了,他看见活的那个起点有一个婴儿,无数个死的尽头都有一个白发老人挥着手走来,有的遥遥万里,有的近在眼前。孩子爬起来,不知朝谁去走,踌躇着,彷徨着。老人却不停地挥着手走来,走来。模糊间,老人幻化成一个个死神,他看见了,看见他们从虚无缥缈的黑暗里朝他走来,越走越快,狰狞又亲切……

外屋门“哐”地一响,把他从想象的世界一下拉回到现实,岳强吓一跳,随即听人喊:“岳强,我回来了。”岳强一听是毕青峰的动静,心头一喜随即一酸,赶忙挪动不好使的胳膊去蹭眼睛,擦着无声流出的泪,“慢点,别碰门框上。”“啥时候了,还不打灯,你节约用电呢?”毕青峰边往里屋摸边开玩笑。从岳强瘫痪起,毕青峰就没把他当残疾的可怜人看待,仍拿他当健全人,和以前一样和他开玩笑。毕青峰也不愿意表现出一副同情的甚至是可怜的面孔,他认为那样会让岳强更加地感觉到自身的残疾,就会使他更是陷入到他的苦痛当中。要是那样的话,毕青峰觉得真是一种大失败,还不如不看望他了。毕青峰想要用毫无改变的言行消除他应该尽快消失的忧郁,唤醒他以往的朝气,这才是对朋友的最大的帮助和安慰。毕青峰摸索着开开里屋门,随手很熟悉地“嘎哒”拉开灯。灯泡的度数不大,但在黑暗中突然打着却显得格外亮。“啥时候回来的?”在炕头的岳强让灯晃得觑着眼睛问。“哈哈,刚下马,就上你这了。梁颖干啥去了?”毕青峰把抱着的两袋麦乳精和书放在炕上,坐在岳强旁边。“你又给我买东西。”岳强过意不去地说。“咱哥俩用不着说这个。麦乳精是补身子的,书是补精神的,这可是好玩意,《轮椅上的梦》张海迪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保尔的事儿,没事儿你好好看看。”说着随手把两本书拿过来,举在岳强眼睛上方让他看封面,又忽然想起梁颖,便又问:“上堡子外边干啥去了,梁颖?”“……”岳强一向显得沉稳的脸经历灾难更是多了一份凝重,稍一停,还是说了,“叫魂去了。”“叫魂?”毕青峰有些吃惊,“给你?”“嗯。”岳强点了点头,“听东牛角看邪病的人说,我的魂丢在我卡倒的那个地方了,叫回来,我就好了。你是不看见她捞个扫帚端个碗?”“是、是。”“人家说捞着扫帚捞到我出事儿地方,把碗摔碎那,再一边捞着扫帚往家走,一边叫着‘岳强回家吧’,就把我丢的魂给捞回来了,我就好了。但去和回的路上不能和谁说话,要是一说话就不灵了,魂就吓跑了。”岳强问毕青峰,“是不她没跟你说话?”“可不是咋的,我还寻思她咋了呢。”毕青峰听岳强这么一说,要搁以前他会笑得肚子疼,可是现在他却一点笑意也没有,倒是想掉泪,“你信么?”“我咋会信那些,唉,”岳强叹口气,脸上现出难过和无奈,“手术也做了,药也吃了。这一年多啥偏方都淘换,可啥用没顶。梁颖信就信吧,捞就捞吧,真没招了,只当是给她精神一个寄托吧,给她减减压。”毕青峰给岳强活动手指的手停住了,慢而深地点了点头。

“啪”的一声摔碗的脆响像要炸开夜空。梁颖高挑的个子在月光里影子很长,一起晃动着往家走,“唰啦啦”的拖拉扫帚声跟在身后,使夜色更加清冷凄凉。梁颖一边走一边虔诚地默默念叨着:“岳强跟我回家吧,跟我回家吧岳强。你不说卖了那车柴火就给我买一套新衣裳当生日礼物吗?我不要了,我认可一辈子也不穿新衣服了,我只要你……只要你跟我回家……”眼泪早已顺着她干活时让日头晒得有些黑的脸上淌下来了,声音也呜咽起来,“岳强,你听见了吗?咱……回家吧,回家吧!天,你让岳强回家吧!让我替……替他吧!你要我的命吧!到时你就要……要我的命吧!……”……

许伟听说毕青峰回来了,跑到他家又追到岳强家,还没开门就“嗨”了一声。岳强正听毕青峰兴高采烈地讲城里的新鲜事,听见门外的声音,就对毕青峰笑笑:“许伟来了。”毕青峰站起来,笑对着屋门,见他开门,就开玩笑说:“诸葛先生驾道,有失远迎。”“免了,免了,”许伟也笑,说:“才听人说你回来了。来,咱哥俩抱抱。”于是俩人张开“翅膀”,像模像样地来了个外国见面礼。

许伟初一念了几天就不上学了,他认为上学没啥用,来钱慢,太急人,就跑进城里打工去了。在城里混得年头多了,他就觉得自己也是城里人了,而且见多识广,可在城里除了给人打工,找不到挣大钱的门道,于是他就决定回家寻找商机,他认为农村人都是老土,比城里人好对付,就是眼下挣不到大钱也没事儿,他可以等,村长书记岁数都不小了,等他们一退位,村官自然就是他许伟的了,别的小青年,论哪方面也没法和他比,没有资格跟他争。到那时当上土皇帝,有了权就会有钱,也不错,也不枉自己在城里混那么多年。于是他就十分有意识地结交十里八村的“上层人士”,也十分注意自己的“城里人”素质和形象。他有个口头语,就是经常性地说城里怎么怎么的,城里人怎么怎么的。他也把城里的生活和一些内容带到农村,尽量地以此展示自己“城里人”的风采。他买了很多书,弄得自己的单间像城里人的书房。书架上摆满什么《为人处世秘诀》《厚黑学》《老狐狸全书》之类的等等,但他却没功夫看,只有《三国演义》《三十六计》算是浮皮潦草翻了一遍,就觉得领悟了三国精髓,懂了三十六计要意,便凡事喜欢用计,诸葛先生的外号也就是这么产生的。在城里混过,又“看”了许多书,说话要高雅才行,才显得有品味,于是他说话就喜欢用词甩词,但总是甩错。他喜欢下象棋,有一回有人要和他下,他说臭棋娄还要跟我下,我让你俩车玩你也掉掉(绰绰)有余。这人没听出来,旁边的人听了就乐,这人以为是笑他呢,不好意思了,造得脸通红。许伟见他脸红了,又说,你又不是大姑娘,怎么这么缅甸(腼腆)呢?他为了让自己知道得多,喜欢看新闻,但他又坐不住,新闻联播内容提要一完,他就已经出去和人神侃了,从农村到城市,从国内到国际,样样通。他说阿富汉的战败是地处非洲,太热,所以不扛美国打。有人不知道三个代表是什么,他就给人解释,说一代表农民,二代表工人,三代表公务员,这就是三个代表。
这样的错误时候,有的人已让他侃得晕头转向,分不出对错;有的人听出来了,但碍于面子就只是笑不说出;只有毕青峰,每听必纠。

许伟立整儿地坐在屋地的凳子上,毕青峰给他递颗烟,他手一挡:“戒了。现在城里人都时兴戒烟,抽烟,扔烟头,不卫生,不像咱老农村。”毕青峰撤回来,“我也是有事应付应付才抽。”“咋的,回来不请客呀?”许伟甩了一下油亮的头发,“不请咱哥们喝酒?”“行行,”毕青峰爽快地说,“咱哥们有一段没在一起乐呵了。我这就去买。”边往外走边吩咐,“许伟,你把岳强抱轮椅上。梁颖,你搁上地桌。”梁颖赶紧说:“别去买了。俺家有酒,我再给炒点儿菜。”“不用不用,买点儿现成的得了。省事儿。”毕青峰知道梁颖一天忙里又忙外的,够累了,咋能再给她添麻烦。刚才梁颖回来刚开门进屋,毕青峰就叫她一起听城里的新鲜事,叫魂的事就遮盖过去了。

菜摆上了,几个人围着地桌。许伟把笔挺的西服脱了挂在墙衣勾上,黑白灰相间的羊毛衫现着风雅。毕青峰把袖子一撸,完全没有了在城里做事的有分有寸的举手投足,现出了东北汉子的豪爽,起开老白干“咚咚”地给许伟倒半碗,又给自己倒半碗,“你来啤的吧。”给岳强倒着啤酒吩咐许伟,“把香槟打开,给梁颖。”“不要不要我可不要。”“来吧,客气啥,那玩意又不醉人。”毕青峰说,“给倒上。”说着夹了一块香肠,“来,岳强,我给你来一口。”岳强有些不好意思,可香肠已到嘴边,只好小张着嘴咬了进去。“看看,还不好意思了。”毕青峰笑着说,“咱哥仨光屁股时就在一起,想当年不也称小三侠吗。好了,梁颖,岳强夹菜端酒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梁颖笑笑,坐在岳强旁边只是给岳强夹菜端酒,自己并不吃。
毕青峰的话让岳强想起了他们小时候偷葱的事儿。那是他们十来岁的时候,毕青峰从家里拿了仨大苞米饽饽,一人一个,边走边吃。光吃干粮没味,毕青峰说要有啥就着就好了。许伟眼珠一骨碌,说老周家园子里有葱,去偷点不就行了吗。于是三个人猫悄跳过樟子,一人拔了一抱,跑到河边的柳毛子里搁一堆,吃起来。突然老周头站在他们跟前,谁拔的?!许伟眼珠一转,我没拔,边说边退,退出一段拧身撒腿就跑了。岳强看看老周头,看看毕青峰,低下头不吱声。我拔的!毕青峰往前一站,我包你!结果那天晚上,让他爹好削。
岳强想着那事儿好笑,想说却没说。毕青峰端起酒碗,“来,咱哥仨碰一下,以后咱们就是大三侠了。”三个碗“叭”的一碰,许伟喝了一口,问毕青峰:“你回来干啥来了?和春秀结婚呐?”“你快拉倒吧,结哪门子婚呐。”毕青峰又反问,“倒是你和丽娟该结婚了吧?”“我可不着急,你看城里人哪有二十三四结婚的。哪像咱老农村,狗大岁数就抱儿子了。”许伟使劲夹住一块乡巴佬鸡蛋,“叭叽”狠咬一口,“我得先立业后成家!”“丽娟能干吗?”岳强挡住梁颖给他夹的菜。“她—-,哼,”许伟愤愤的,“她更是!她说年轻轻地不张罗着干点事业,一天到晚光想着找对象结婚的,白瞎这岁数了。”“这话对。”毕青峰打趣说,“你行啊,找着个事业型伴侣,又有当村长的老丈人,背靠大树好乘凉啊。”“这年头谁靠谁呀,得靠自己。”许伟嘴上这么讲着,心里却说,要不是她爸是村长,能借点光,就她于丽娟长得茁壮结实的那样,我许伟一表人才,能要她?!许伟觉得自己找对象的标准非常低,极其简单,对象家或个人只要有钱有势就行。能借光,对自己发展有利。他不太重视长相,他说长得像花似的又能咋样,不当饭吃,不当酒喝,拿她去攻关,又是自己老婆,所以漂亮脸蛋派不上用场,不如闹点儿实惠的,但有钱有势同时又好看,那更好。可是他一直不能如愿,他恨自己没好运气,在城里混那么多年也没碰上一个。他没事老想,一天自己碰上一个女孩让车撞了,或者让一群流氓调戏也行,危难关头,他挺身而出,或是把女孩送进医院,医生说要是再晚来零点五五秒就没救了,然后康复出院,一介绍,女孩的妈妈是某大集团的总裁;或者他英勇打跑流氓,但是决不能受重伤,顶多是碰点儿皮儿,抹弄身上一些血,解救了女孩,护送她到家,一介绍,女孩的爸爸是某市市委书记:然后女孩和他相爱,然后结婚,然后岳母给他一个大公司或者岳父给他安排了个某局局长,再然后……可是他恨,他恨老天爷没给他一次这样英雄救美的机会。想起这,许伟赶紧问自打听说毕青峰回来时就憋在肚子里想问的话:“你这趟回来干什么?呆几天?”眼睛盯着毕青峰。“嗨,不走了。”许伟的心咯噔一下,又听毕青峰感慨地说,“老也不走了,我要在这干出个样子来,让咱这山沟变一变。”一句话像块大石头,一下压在了许伟心上,沉甸甸的。完了,许伟心想,这下完了,满堡子小青年没我许伟怕的,独独你毕青峰,不知怎么总是让我畏三分,原以为你在饭庄当经理,干得好好的,再把庞春秀弄去,俩人在城里一结婚,就不能回来了,就不会有竞争对手了,村官的宝座只是早晚的事儿,没曾想你杀了个回马枪,这一下我的计划全泡汤了,忍屈找于丽娟当对象那就更屈了。不行,不能让你在家,一山不容二虎,得劝你进城!于是便说:“在咱这有啥干的呀,穷山沟,哪赶上城里。”盯着毕青峰的反应。毕青峰点颗烟,深吸了一口,又长吐出来,脸上多了几分庄重,“因为穷我才要回来。你看现在的城市,那真是日新月异,再看看咱们这,简直就是山河依旧!”然后看许伟,“不光我不走了,你也不能走。”又看着梁颖和岳强,“咱们大伙摽着劲干,我就不信不能让这山沟变个样!”岳强看着毕青峰坚定的眼神,使劲点了点头。许伟见毕青峰已经铁了心,劝是一点作用不起了,便随口说:“行,我支持你。”眼珠一转,打起了别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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