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经典言情>冰凌花开>【红尘小说】冰凌花开 第1节

【红尘小说】冰凌花开 第1节

作品名称:冰凌花开      作者:袁存泉      发布时间:2009-09-30 10:26:30      字数:5123

1
火车在春光里奔驰,“呜——”地一声长鸣,像为猛士吹响的号角,“咔哧、咔哧”的车轮声,似猛士前进的有力足音。
回来了,我回来了!毕青峰在心里呼喊着。他的理想早已展开了翅膀,急飞而去,就要落到那个生他养他的地方——一个远离城市的山村。他要让理想的种子在那片黑土地上扎根、发芽、长大,茂盛成一株,连成一片,直至漫山遍野。
然而,火车载着心儿飞得越快,离家越近,他却又越感迷茫,他不知道在终点的那片黑土地上,他用什么浇灌他理想的幼苗,就像英勇的战士要去冲锋陷阵却找不到武器,就像勇敢的斗牛士进入了斗牛场却看不见待斗的公牛。他越觉迷茫就越觉着心头沉重,要是干不出一番事业,不能趁着新时代的东风引领乡亲从温饱奔向小康,不能改变乡村的旧日面貌,他就对不起乡亲。那是多好的乡亲啊,给了他——一个九岁就没了妈的孩子——多少火热的乡情啊!“啪哧、啪哧……”的车轮声裹挟着内疚像趟地时爹赶牛高扬的鞭子抽打在他的心头,该打啊,在外闯荡多年竟不知道怎么样用双手去开发养育了自己的黑土地,不知道怎么样用头脑去报答帮助过自己的乡亲们,不知道怎么样用青春去回报关怀着自己的好社会,真的该打啊!于是,内疚中又多了几分不安。
毕青峰收起久停在胡乱扔着些吃食的小桌上的目光,看向车厢里拥挤的乘客,座位都满了,过道也没了多少空隙,他们大多是外出打工的农村青年,散发着亲切的土腥味,有的转着脑袋东张西望,显现出初次外出的好奇和兴奋;有的只是露出些淡淡的安然的笑,微微地泛着外出会丰收的喜悦;有的无奈的眼神中掺杂着忧郁,从脸上挂下来……他们是田野的翠草,是河里的清水,是山上的绿树。田野没了翠草会贫瘠,小河没了清水会枯竭,大山没了绿树会光秃。快些回来!田野需要你们,小河需要你们,山村需要你们,需要你们这些回来后可以燎原的星火!毕青峰在心里默默地呼唤着,要快些回来,就像我一样,可是,又千万别像我,……想到这,他皱了一下眉,又不安起来,把目光挪到车窗外,景物嗖嗖地倒退着,把他拉到了昨天……

天香饭庄的包间里,一个妖艳的小姐坐在一个男人腿上,调情嬉闹,不知怎么突然向旁一蹿,正过来上酒的女服务员躲闪不及,溅出的酒水洒在小姐袖口上一点儿。小姐忙乱的又是甩又是掸的,一边吼着:“瞎了你,往我身上撞!”服务员是刚从农村来的,哪经过这事,吓得怵在那不敢动,支支唔唔地:“是……是你……”“什么,你是说怨我?”小姐文得细细的眉毛挑起来,“瞅你那农民样,不会干活赶紧滚回农村去!经理呢,找你们经理说话!”毕青峰来了,歉意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新来的,请您多包涵。要不这样,由我们出钱去给您洗洗。”涨得满脸通红的服务员像抓到了救命稻草,“现在我就去洗,多添点儿水。”“什么,这衣服能用水?”小姐瞟了她一眼,“真是农民!”“要不我赔你。”服务员嗓门有所提高。“啧啧。”小姐咂着嘴,蔑视地从服务员头打量到脚,“就你——,你以为这是你们农民穿的臭背心呢?你还要赔!”瞥一眼一旁皱起浓眉的毕青峰,又冷笑着嘲讽服务员,“把你和你们那的穷山沟卖了能值我衣服钱不?!……”毕青峰左眉在微耸的眉骨上猛地一弹,“小姐,咱们有事说事,别……”“好,那你马上把她炒了!”小姐尖刻地说,“穷得在农村呆不了了跑这来,我怕沾上穷气!”毕青峰的心又像给什么猛扎了一下,一股怒火失控的腾地冲上头顶,冲得左眉又猛地一弹,刚要发作,进来一个四十来岁的微胖男人。服务员一下更显紧张,毕青峰强压下怒火,点了下头,“姜董。”男人点了点头走到小姐跟前,微笑着说:“小姐,我是天香联锁饭庄的董事长,你的衣服多少钱,完全由本饭庄赔付。另外,请你不要总是农民这农村那的,要没有农民,没有农村,我们早饿死了。要是倒数八辈子,又能有几个是城市人?”
晚上,毕青峰怎么也睡不着,静静地瞅着天花板,小姐蔑视的眼神在天花板里游荡,像闪电,污蔑的吼叫在里面震响,像惊雷,拧在一起一次次击下来,击在他的心头,击中了他心中蕴积多年的火种,腾腾燃烧起来。
一大早,毕青峰坚定地敲响了姜董的屋门,被热情地让到屋里之后,递过去一个信封,“姜董,我要辞职。”姜董微笑着的脸一下愣住了,“辞职?”见毕青峰点了点头赶紧又说:“嫌工资少我立即给你加薪!”“不不,不是因为工资。”毕青峰急忙解释,然后说了自己的想法,又说:“另外,我不处了个对象么,也二年了。我父亲催我多少回了,老不回去怕黄。”“好,我批准了。”姜董让他坐在一边,抓着他的手,感慨地说,“唉,这一晃你在我这干有五六年了吧?你这冷不丁说要走,我真舍不得。”眼里闪动着真挚。“正好五年半。”毕青峰充满感激地说,“谢谢姜董这么多年对我的关心和培养。”“别姜董姜董的了,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老板了,就叫我姜哥吧。”姜董真诚地看着他,“其实我也没帮你什么,是你自己勤奋好学。对了,你的函大企业管理快结业了吧?”“还有一年。”“好,以后邮过来的教材我给你转过去。”姜董拍了拍毕青峰的手,“干吧,毕老弟,在农村闯出一番新天地,我支持你,有事尽管朝你姜哥吱声。”两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浓浓的朋友情谊通过热切的眼神在心与心之间无声地流动着。……

毕青峰心里觉得热乎,复杂的心情中又多了几分自信。一个三十多岁的男青年,站在前座旁边,虽然背对着毕青峰但他的容貌已深刻在了毕青峰的脑子里。
那是在上一站,不知什么时候挤到男青年座边一个老大爷,左手扶着座背,右手拄着拐棍。男青年打着嗑睡,冷不丁一声汽笛让他抬起头,看见了身边的老大爷,就赶快给让座。他站到一旁时只是扭头眼睛朝后一扫,却像一条火舌,让毕青峰脸上觉得发烫,同时他的面容就像相机按了快门,定格在了毕青峰的脑子里:白净的脸显得斯文,眼睛从茶色眼镜后边透射着无限创造力。
毕青峰看见男青年的腰弯了一下,又弯了一下,同时右手抬起来摁肚子。毕青峰起身伸手捅了捅他,见他扭过头便说:“你是不不舒服,坐这吧。”男青年有些痛苦的脸立刻浮出微笑,“不用不用。”这时老大爷也站起来让他坐回去。他仍坚持。毕青峰伸手把他拽过来,往座位上一摁,“坐吧,再假假咕咕的就不是咱东北人了。”“那我就不客气了。”男青年偏仰着头说,“谢谢你这个雷锋了。”“不用谢我,谢你自己吧。”“谢我自己--?”“对啊,你不是雷锋的师傅吗。”毕青峰往前座一指,“刚才-—”“啊-—”男青年恍然大悟,笑了起来,然后问:“你怎么知道我是东北人?”“我猜的,”火车一震,毕青峰双手扶着座背,“现在你就在东北,你没拿行李又没拿提包,一看就是短途。大半就是东北人了。”“你猜对了,我是去了趟市里办了点事。”男青年扶了一下精致洁净的茶色眼镜,“你贵姓?”“姓毕,名青峰。”“我叫孙文轩,套个近乎,就叫我孙哥吧。”“好啊,孙哥,相识是缘,多个朋友多条路。”毕青峰身子一弯,“来,孙哥,握个手。”孙文轩赶忙侧过身,两个人的手“啪”的一声握在一起,又使劲握了握。“哎,青峰,”孙文轩近乎许多,“家是哪的?”毕青峰随口回答:“神牛乡。”“神牛乡哪个村?”“卧牛堡。”“卧牛堡-—?”孙文轩有些意外和惊喜,“我去过!”“你-—去过卧牛堡?”“那是十多年前了。”孙文轩眼里闪烁出回忆的美好,“我那时还在上农大呢,学校组织去你们村参观人参。有一个叫毕宝富的大叔领着我们,阳坡的参场看完,再到背坡的参场看,还不住地给讲解,相当热情,直到临走时,我们才知道他刚刚丢了女儿,又失去了妻子。”“他就是我父亲。”毕青峰有些伤感。“毕宝富大叔是你父亲?”孙文轩惊异。“嗯。”毕青峰点下头。“好人,大叔真是好人!好人怎么就这么不幸呢!”孙文轩难过地赞叹。稍沉默一会儿,孙文轩说:“当时你们那可是有名的人参村哪。”“可现在不行了,林业禁伐以后就没山地了,早就都不整了。眼看着人参价噌噌又涨起来了,就是干没辙,白瞎了个好项目。”毕青峰可惜地咂了下嘴,现出无奈。“你们那没试过大田种植?”孙文轩盯着毕青峰。“没。人参那玩意就喜欢山地,大田整不行,熟土,烂。”毕青峰挺内行地说。孙文轩稍一思索,话题一转问:“你这是去哪打工?”“我不是打工,是回家。”“这二月天,小青年都往城里跑,你怎么回家?”孙文轩追问。“嗯,我想回家干。”毕青峰坚定地说,然后又大概地说了说他要带领乡亲致富的想法。孙文轩听了表示赞同,说:“年青人在外开阔了眼界,学得了知识,就要想着为家乡出把力。行,有志气,你想回家乡干什么?”““不知道。”毕青峰回答得干脆。孙文轩眼神从镜片后边一闪,高兴地说:“现在有个科技推广项目,大田种植人参,干不干?”“是吗?干干!”毕青峰眼前一亮,像大雪天遇上了炭火,“怎么干?”火车拉着长笛慢下来,进站停下了。“我到站了,你先回去联系田地,成片的,先一亩多吧。”孙文轩掏出笔写了个电话号码给毕青峰,“打这个电话咱们具体谈。”刚匆匆下去,火车就开动了,孙文轩坐上小轿车直奔县政府大院。

下了火车,换上汽车,山脉便多起来,更加的起伏连绵,一层层的,像托起弄潮儿的海浪。毕青峰琢磨着大田种植人参的事儿,他越想越觉好,觉得可行,于是郁积的迷茫一扫而光,心底的希望火苗突地燃烧起来,加上近乡情切,便忽地一下着起了大火,烧得他想大喊:我回来啦!是啊,他回来了,带着青春创业的激情,带着可以实现理想的项目,他兴奋,但他抑制着,他知道要是他大喊出来,会把满车的人吓坏,别人会以为他是精神病。他只是让激情掀卷着热血在心中翻腾。他觉得自己是一名英勇的战士,端起了一挺机关枪,冲上阵地,对着敌人,扣动扳机,“哒哒哒哒”地痛快地扫射一阵,全部消灭,然后豪壮地把机关枪向上高扬,胜利了!他又觉得自己是一个勇猛的斗牛士,进了斗牛场,看见了膘壮的公牛,冲到它跟前,抓住两只角就给它摁倒,然后用膝盖抵住它的头,腾出满是肌肉疙瘩的胳膊向欢呼的人们振动,赢了!……
近了,近了,依晰可以见到卧牛堡了,可以看见村头的那块多半座房子大的卧牛状的黑褐色石头了。毕青峰听老人说,卧牛石早先有两三座房子那么大,因为岁月久了,风蚀了,沉陷了,才像现在这么大,也没早先那么像卧着的牛了。老人们说卧牛石是牛变的。有一个悲壮凄美的传说可以证明。

说是在很早的时候,那时这是塞外,女真人的地方,山坡岭地零散地住着一些人家。有一年春天,来了一只怪兽,腿比水桶都粗,脖子上还长着两条碗口粗的胳膊,先是吃牛啊马啊的牲畜,一顿就吃四五头,一阵儿就把牲畜吃光了,接着就要吃人,人哪扛吃啊,那么大点儿,要是吃起来,几天就给吃了了,大伙都吓坏了,可又干不过它,没办法,只能等死了。就在这个危急的时候,从天上下来了一头黑牛,个儿比怪兽小不老少,可一点儿不惧怪兽,接着就跟怪兽在一条山沟里干起来了,干得尘土飞扬,昏天黑地,干过来干过去,把山都撞弯了,辗薄了,成了扇子形,就是卧牛堡正南的房子沟。它们整整干了十天十宿,黑牛终于顶死了怪兽,可是黑牛也掉了一只角折了尾巴,浑身是伤,精疲力竭。大伙感谢了黑牛,要种地时却又遇到了难题,牲畜都让怪兽吃了,没什么拉犁了,用镐刨一天只能刨一丁点儿,而且就要到芒种了,俗话说过了芒种不可强种,种不了多少地来年就得忍饥挨饿。大伙正犯难,黑牛不休息不养伤,给拉起了犁,为了抢农时,天天都是一起拉十条犁杖。趟啊趟啊,地也趟完了,黑牛就再也站不住了,卧下去就死了,变成了石头,就是卧牛石。掉在扇子沟的牛角和尾巴变成了牛角峰和牛尾砬子。
后来,大伙常来看望卧牛石,舍不得走,就慢慢有了卧牛堡,也有了以卧牛堡为牛身子的东牛角和西牛尾两个村子。

过了卧牛石,客车到了村东头放下毕青峰,开向了住寨的牛角村。
毕青峰背对着家门,静望着扇子沟。往前二里多地,一条二十多米高的水库坝基横截住扇子柄。两边的山脉像两条飞舞的长龙朝两侧向远方往天上延伸,最后连接到一起,构成了巨大的扇子面,也连出了十多里的扇子沟。沟谷宽阔坦荡,像父亲为儿女敞开的胸怀,给人以踏实和力量,让人的内心也随之开阔起来。落了日头的扇子沟,灰黑的树木挤满大山,显得神秘而深邃,像隐藏着无数秘密等待着人们去破解,像遮蔽着阿里巴巴的山洞招示人们去开启。毕青峰再也抑制不住激情的涌动,两手拢嘴大喊:“我回来了-—”喊声从沟谷反回来又飘过去,震荡着向远方消失,像大山回应完他的呼喊以后又深深地记在心里,毕青峰汹涌的激情里便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是的,回来了,以前在外闯荡这些年有许多次回来,但都没有这种感觉,那时他只是在外飞累了回家歇脚的过客,而今他却是在外历练了风霜的小树回来扎根的主人。
屋门刚响,就传出一个声音:“峰子回来了!”“爹,我回来了!”毕青峰转身拎起兜就往家跑,随口又唱起了二人转:“朱买臣我中状元转回家呀……”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