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黄昏》上卷（十）

　　随寒潮而降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像春天的雨淅淅沥沥，连续几天下过不停。天公作美，雨在深夜里就停了，只是温度下降了，冰凉的风吹着，让人感到阵阵寒意。
　　“仁儿，你能不能不去那土匪窝？”得知俊仁决定去毛司门山寨，雅君一大早就来到大厅，拦住准备出发的俊仁和卢猴四。
　　“妈，咱不去不行，老爷还被他们关着呢，我得去看一看。”
　　“仁儿，正因为老爷已经被绑票了，妈才担心你又搭进去了。”说着，说着，雅君流出了眼泪。
　　“不会的，妈，仁儿自有办法。”俊仁尽量安慰母亲说，“土匪，他们是想要钱，不会伤害老爷和咱的。”
　　“你要多些心眼，注意安全呀。”雅君擦干眼泪说。
　　“咱会的，妈，您放心好了。”俊仁将碧玉手镯和装着金银首饰的红木珠宝盒递给雅君说，“这些您还是自己留着，用不着的，三妈的首饰项链、耳环、戒指咱已经退给她了。”
　　雅君不愿意再拿回来，她没有接那珠宝盒，她对俊仁说：“仁儿，拿着吧，少了妈再想办法。”
　　“真不用了，妈，您就拿着吧。”俊仁硬将珠宝盒塞在雅君手里说，“我已经想好了如何应对这帮土匪了。”
　　卢猴四看到雅君还在推脱，就走过来，对雅君说：“大夫人，拿着吧，这一点东西也不管用，土匪要的是现大洋。”
　　“好，好，仁儿，妈先拿着，什么时候需要，你再拿去用。”雅君知道再这样推脱不是办法，接过了珠宝盒，递给茶花拿着，继续说，“猴四，你帮衬着点俊仁，要保护好少爷的安全。如果见着老爷了就问声好，告诉他家里一切都好，让他放心，我们会尽力救他出去的。”
　　“放心吧，大夫人。”猴四别看平常吊儿郎当，贪生怕死，但在关键时刻也不是什么孬种。
　　“少爷，早点回来。”茶花深情地望着俊仁说。
　　“茶花，在家照顾好大妈。”俊仁说，“咱去去就回，放心吧。”说吧，就和卢猴四离开了卢家大院，朝毛司门山寨走去。
　　“仁儿，早去早回，路上注意安全。”雅君望着俊仁离开的背影，再次叮嘱道，然后一边拨动佛珠，一边口中念着：“阿弥陀佛。”
　　
　　“少爷，咱们什么都不带，土匪不会对咱怎么样吧？”卢猴四想起前日那土匪婆的狰狞样子就心有余悸地问。
　　“担心什么，这次是去谈判的。”俊仁对土匪不是怎么了解，但他自信能够对付了这群乌合之众，他们要的是银元，而不是人命，即使谈判不成功，也能拖延时间，为凑集银元做准备，同时趁机摸清土匪的底细，为下一次行动积累经验。
　　“土匪会答应咱们的条件，咱看未必。”卢猴四还是对俊仁不相信，俊仁毕竟才二十多一点，年龄不大，社会经验不足，整天跟一群娃娃打交道，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就只读了一点书，能让这群十恶不赦的土匪让步，恐怕只会是天方夜谭。
　　“四叔，那你看咱们提什么条件，土匪才会答应呢？”俊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卢猴四。
　　卢猴四没有料想俊仁会反问自己，自己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时答不上话，只是“这……这……”的。
　　俊仁笑了笑，没有继续答话，他加快步伐，继续赶路。
　　卢猴四跟卢老爷是叔伯兄弟，其父亲是卢老爷父亲的堂弟，本来家财殷实，由于游手好闲，喜欢赌博，家财很快就败光了，卢猴四没有办法，只好跟卢贵宝打工，好在卢贵宝与卢猴四从小玩在一起，比较重感情，就让他做了当铺的管事，这卢贵宝人还是精灵，也忠诚，就是有点喜欢女人，还有喜欢睡懒觉，人家睡懒觉长肉，他睡懒觉却不长肉，由于人偏瘦，年轻时常被人叫做猴子，现在快五十岁的人了，猴子也就变成了猴四。
　　俊仁年纪轻，走路就像一阵风，步幅大，步伐频率快，很快就将卢猴四甩在后面。
　　“慢点呀，少爷。”卢猴四在后面紧跟着，上气不接下气的。
　　俊仁听到卢猴四的叫喊声，稍微放慢了脚步，待卢猴四追近了一点，又加快脚步往前走。
　　从卢家坝往南方向，走出大概三五里路，就是歧路，一条是往东南方向，约十二、三里是黑山，一条是西南方向，也是二十里左右，就是去毛司门山寨，那里群山环抱，地形险要，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而且山与山相连，又是喀斯特地形区，大小溶洞多，很容易躲藏，这也就是那儿土匪能够立足的根本原因。
　　“站住。”就在俊仁快要到达毛司门山寨时，突然从路旁的一块大石后面跳出一个人，端着一杆长枪对着他喊道，“干什么的？”
　　原来是毛司门山寨的土匪，俊仁并没有被他的架势吓住，他沉着冷静地回答：“找你们大当家的。”
　　“大当家的？”土匪阿五端起的枪朝上扬了一扬，又对准俊仁说，“你以为你是谁，大当家的想见就见。快说，你是什么人？”
　　“鄙人姓卢，从卢家坝过来，快点带我去见你大当家的。”俊仁根本就没有把这个土匪放在眼里，他略带点命令的口吻说。
　　听俊仁这么一说，土匪阿五迷糊了，这人口气不小，看样子来者不善，不可小视，但他又不敢轻易答应，心想：万一被这人咋呼怎么办，不行，还得问问。于是，他将枪稍微压低了，枪口对准地上，他问：“找大当家的，有什么事？”
　　“跟她做点买卖，问这么多干什么？”俊仁看出了土匪阿五的心虚，他依旧保持一种强势的语调反问道。
　　“做买卖？”土匪阿五还是将信将疑，大当家的什么时候改做买卖了，自己从没有听说过，兄弟们也没有告诉过自己，既然是做买卖，一定是大老板了，自己可不能得罪了，于是，他将枪收起，背在肩上笑着说，“好，咱带你去。”
　　这时，卢猴四从后面追赶上来，大声喊：“少爷，等等我。”
　　土匪阿五听到后面有人大声喊：“少爷。”回头一看，果然有个人朝这边追上来，他马上从肩上取下枪，对准俊仁和跑得气喘吁吁的卢猴四，声音有点颤抖地说：“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怕卢猴四露馅，俊仁抢着说：“就是来找大当家做买卖的，你难道想耽搁？”
　　“是，是，是，真是做买卖的，他是咱东家。”卢猴四还是非常机灵，立刻接过少爷的话说。
　　“阿五，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又一个年轻的土匪拿着大刀过来了。
　　阿五对年轻的土匪耳语了一阵，年轻的土匪说：“你们在这侯着，咱去通报一下。”说完，年轻的土匪拔腿就往山寨跑去。
　　
　　过了好一阵，年轻的土匪跑过来，他附在阿五的耳朵悄悄地说着话，随后，阿五端起枪对准俊仁和卢猴四说：“大当家说了，不管你们是什么人，也不管是不是做买卖的，先带进去再说，但是，对不起，必须蒙住你们的眼睛。”
　　“好吧，请便。”俊仁说完，就将眼睛闭上，任由那个年轻的土匪用黑布蒙住眼睛，接着卢猴四也被土匪用黑布蒙住了眼睛，他们在土匪的引领下，来到土匪的老巢——卢峰溶洞。
　　雅兰已经端坐在那张铺有老虎皮的石椅上，静静地看着俊仁、卢猴四被带上来，她一眼就认出了卢猴四，料到了他们来的目的，就是为卢老爷而来。
　　蒙住俊仁眼睛的黑布被摘了下来，俊仁微闭着眼睛，然后慢慢张开，借着微弱的自然光，他看清楚了坐在那石椅上的土匪头目——大当家的，原来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这个女人不是别人，就是韩天诚失散十年的女儿——雅兰，俊仁心想，对付这么一个黄毛丫头应该不在话下。
　　“想必这位姑娘就是大当家吧。”
　　“正是本姑娘。”雅兰趾高气扬地说。
　　“没想到堂堂的毛司门山寨竟是一个娘们充老大，就没有男人了吗？”俊仁对土匪没有什么好感，他只是想戏弄和刺激一下雅兰，顺便摸清雅兰的脾性。
　　“放肆。”二当家对俊仁的这句话非常恼火，他仔细打量了俊仁一番狠狠地骂道，“活得不赖烦了，竟然跑到这儿来撒野了。”
　　“岂敢，岂敢。”俊仁立马收敛了，这帮土匪可惹不起。
　　雅兰扫了卢猴四一眼，故意戏弄俊仁说：“这位仁兄，听说，想和我做笔买卖。”
　　“是的。”
　　“什么买卖？”
　　“人肉买卖。”
　　“哈哈，哈哈。”雅兰从石椅上站了起来，大笑起来，“怎么做？”
　　“你这里不是抓了一个人吗？”俊仁明知故问。
　　“不错，卢家坝的卢贵宝老爷。”
　　“开个价码，看看你我能不能成交？”俊仁不动声色地说。
　　“一万块现大洋，三天之内交钱赎人。难道你的随从没有告诉你？”
　　“既然是做买卖，那总要看一下货吧。”
　　“放心，他活得很好，今天是第二天，我不会杀他的。”
　　“他，一个老家伙，值不了这么多现大洋。”
　　“你到底是卢贵宝什么人？”
　　“他是咱老爷呀。”
　　“既是你老爷，那就拿钱来赎人吧，别在这里废话。”
　　“除了老爷，咱还有少爷呀。”俊仁俨然一个谈判专家，他镇定地说，“是老爷值钱，还是少爷值钱，大当家的？”
　　俊仁这句话让卢猴四听得胆颤心惊，少爷呀少爷，你可别把自己搭进去了呀，他本想插一句话又咽回去了。
　　“此话怎讲？”雅兰有些不明白。
　　“咱少爷说了，如果你们的价码高了，老爷就不要了，权当送给你们了。”俊仁不紧不慢地补充说。
　　少爷呀少爷，你真是聪明绝顶，卢猴四心里暗暗佩服俊仁，但又有点担心，怕这女魔头真的杀了老爷。
　　听到这句话，雅兰仔细思忖了一会，她心想：是呀，这卢老爷的家人怎么就这么绝情呢？这在平素，卢老爷在卢家坝确实是说一不二，呼风唤雨的主，才被抓过来二天，就要被卢府抛弃了？如果真的抛弃了，岂不让我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行，我得继续跟眼前这个年轻人周旋周旋。于是，她狡黠地说：“既然你家少爷这么说了，那好你就叫他后天来收尸吧。”
　　别看俊仁年轻，心理素质特好，只见他临危不乱，一副镇定的样子，他已经料定土匪绝对不会这么做，既然土匪抓到了一个大财主，要的是钱，就绝不会轻易把他杀了。他对雅兰泰然处之地说：“大当家的，买卖是谈成的。既然贵方没有诚意，那好，卢管事，咱们走。”
　　卢猴四这下着急了，他不知道俊仁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要是老爷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如何向几位夫人交代。愣了一会儿后，他还是相信少爷的智慧的，就跟着俊仁要走。
　　看到俊仁他们真的要走，雅兰急了，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万一卢府决定抛弃卢贵宝，自己岂不空欢喜一场，于是不等俊仁走出几步，连忙大声喊道：“请留步，我们再谈谈。”
　　俊仁心里非常清楚大当家心里想的什么。自己的父亲不可能不救，但是一万块现大洋无论如何在三天之内是无法凑齐的，他必须拖延时间和压低土匪的要价。听到喊声，他站住了，背对着雅兰。
　　“年轻人嘛不要太冲动。买卖是谈成的，这不是你说的吗？”雅兰其实自己就是一个年轻人，既然自己的激将法没有效果，来硬的不行，那就只有得来软的了，她用女性特有的温柔声音说，“既然有诚意，那你就开个价吧。”
　　俊仁转过身，他伸出二个手指头说：“就这个数，二千。”
　　土匪将人绑架了，还要被绑架方开价，真是稀奇。俊仁在心里想，最多可以给出三千。三千现大洋，卢家院子在短时间内还能够凑齐。超过这个数，就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凑集的了，自己只能先出二千，这样还有谈的余地。
　　“不行，这个数太低了，还不够咱山寨的弟兄们塞牙缝呢。”雅兰用手指做出“八”的手势说，“得这个数，八千。”
　　“不行！只能二千。”俊仁斩钉截铁地说。
　　“八千，这个数不能少了。”雅兰她也想坚持自己的价码，但是语气不是那么坚定了。
　　“那卢老爷还是你们留着吧。”俊仁不可能答应雅兰提出的八千块现大洋，因为根本就凑集不到，他说，“绝对不行，我们真的没有，不能骗你。”
　　“那你能凑齐多少？”雅兰显然沉不住气了，毕竟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在与俊仁的谈判中，她似乎已经投降。
　　“那好，咱就再加伍佰块，二千伍佰块，这是底线了，老爷的身价就值这个数。”俊仁也不是一个商人，他没有守住自己的底限，很快就要吃亏的。
　　就在雅兰准备同意成交时，半路上杀出程咬金，土匪二当家恶狠狠地说：“你当是买小菜，讨价还价的，五千块现大洋，少一块我就杀了你家老爷。”
　　这个数字并不是俊仁想要的，因为余下的二千块现大洋不知道能不能凑齐，但土匪的步步紧逼让俊仁喘不过气来，他没有立即答应，也没有不答应，他需要时间思考。
　　二当家的话正好让雅兰顺着台阶下，尽管她也可以否决，但二当家这个及时的决定恰到好处，他对俊仁说：“既然二当家已经同意了，那就五千块现大洋，就这么定了，少一块就把尸体扛回去吧。”
　　俊仁知道五千块是无法改变的数字了，他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凑齐，决不能让土匪撕票，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争取更宽松的期限了，在限期内，老爷的命是不用担心的，他说：“好的，咱同意凑齐五千块现大洋，但必须答应咱的三个条件。”
　　雅兰想，既然答应了，其它无关紧要的条件也就不在乎了，她说：“哪三个条件？”
　　“第一条，从明天开始，咱需要七天时间；第二条，人质交换地点不能在毛司门山寨，放在离毛司门山寨五里的岔路口，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第三条，咱现在就要看看老爷。”
　　“后二条都没有问题，第一条只能给你宽限五天，五天之后在岔路口一手交钱，一手交人。”雅兰爽快就答应了。
　　“行，带咱去看老爷。”
　　卢老爷被关在溶洞内的一个小溶洞，那个小溶洞很潮湿，垫了一些干稻草，小溶洞进口被铁栅栏锁住，卢老爷正躺在干的稻草上，闭着眼睛休息呢。
　　“老爷。”卢猴四轻轻叫了一声。
　　老爷睁开眼睛，看见卢猴四和俊仁就在铁栅栏处，他立刻站起来，正欲说话，被俊仁抢先了，俊仁说：“老爷，少爷让咱过来看你，过五天，就会来接你回去，你注意身体。”说完，俊仁对老爷使了一个眼色，转身就离开了。
　　“送客。”雅兰喊道，“五天之后，把钱送到岔路口。”
　　俊仁、卢猴四被土匪用黑布蒙住眼睛，被带离了卢峰溶洞。
　　在俊仁他们刚刚离去，二当家就问雅兰：“大当家的，你是不是看上了那小子？”
　　雅兰看了二当家一眼，狡黠地说：“怎么，吃醋了？”
　　二当家心有不悦，在毛大疤死后，他一心一意帮助雅兰，帮助雅兰管理毛司门山寨，出生入死，早就暗恋着雅兰，希望有朝一日能与雅兰共结连理，他愤愤地说：“下次再看到这个小子，我定宰了他。”
　　雅兰其实也知道二当家一直在暗恋自己，没想到自己刺激了二当家，她连忙跟二当家道歉说：“瞧你，二当家的，就这点出息，咱怎会看上那小子，就觉得那小子挺聪明的，想拉他入伙，给咱们当军师，咱得扩大，趁着乱世发展发展。”
　　听了雅兰的话后，二当家笑着说：“行，下次碰见了，咱把他抓来，逼他做军师。”
　　“不行，咱们得学学人家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亮。”
　　“好，不抓，咱就请。”
　　说吧，二人都哈哈大笑，笑声穿越了卢峰溶洞，在毛司门山寨的天空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