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长篇】漫话宋史十二

　　全师雄死了，蜀地基本上安定下来。战争一结束，王全斌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就得班师回朝，有功受奖，有过受罚。
　　王全斌心里还是很明白的，他知道，自己干了些不地道的事，迟早会被赵匡胤发现的，天子一旦怪罪下来，搞不好，自己的脑袋都保不住。所以，他很担心。他对自己的亲信说：“我听说古代的将帅大多不能保全功名，心里总是隐隐不安，所以，我想辞职，回老家颐养天年，不然的话，到时候，风暴来了，后悔就晚了。”
　　他的手下跟他说：“如今天下还不安稳，寇盗充斥，没有皇帝的旨意是不能轻意离开的。”很明显，你不为皇帝所用，难道想造反吗？一旦被皇帝怀疑上了，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些道理，王全斌是知道的，经过仔细斟酌后，他也就断了这个念想。
　　随着战争的结束，越来越多的蜀人到了开封，他们把王全斌做的坏事到处宣扬，甚至还到官府里去告他的状，说他和王仁赡、崔彦进在蜀地不仅抢夺人们的财产，而且还强抢民女，擅自分发府库里的财物，隐瞒战利品。这些事一桩一桩地传到了赵匡胤的耳朵里，不得不让他有所警惕，所以，每有使者到蜀地去办公务，他都会询问他们关于王全斌的事。听着那些不堪的事情，他有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不到自己重用的爱将竟是如此罪行累累。
　　赵匡胤很生气，他一气之下就把那些人都召了回来。他第一个诘问的是王仁赡。赵匡胤痛心疾道地说：“我那么信任你们，派你们去打仗，给你们建功立业的机会，你们倒好，竟然在蜀地做起地上皇来了。”
　　王仁赡知道自己是有罪的，怎么抵赖都是抵不了的，他不说自己无罪，也不说自己有罪，而是长篇累牍地说起了别人的坏话来，说王全斌残杀降将，说崔彦进纵容手下，等等，就是不说自己。看来，这个王仁赡是大大的狡猾。
　　赵匡胤越听越不是慈味，他打断王仁赡的罗嗦，严厉地说：“收了李廷珪的妓女，开丰德府库取走金贝的也都是别人干的吗？”
　　听了这话，王仁赡才傻了。他原本以为皇帝深居宫庭，不可能知道远在千里的蜀地的事情，想不到，自己的丑事他老人家早就心里有数了，而自己竟然还在表演！王仁赡惶恐万状，好像被人点了哑穴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赵匡胤念及王全斌一干人出生入死的功劳，没有把他们打入牵房，而是让中书门把他们找来与那些告状的人对质。结果一查，他们这些人贪污的钱共有六十四万多贯。还有没有登记做帐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了，也就难以追究。
　　赵匡胤把文武百官都找来，让大家讨论该怎么处置他们。
　　朝堂之上，百官是义愤填膺，群情激昂，他们坚决地与王全斌这些坏蛋划清界线，强烈要求皇帝判这些官场败类死刑。
　　赵匡胤坐在高堂之上，听着阶下百官你一言我一语，一脸的冷峻。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他将手一挥，说：“王全斌几位将军知法犯法，杀降逼反，私贪财货，纵容手下强抢民女，罪行累累，按法当斩。但，他们亦平蜀有功，为我大宋出生入死，尚有功劳，这一次，我就免他们一死，希望他们将功补过。以后再有哪个敢重蹈覆辙，我绝不轻饶！”
　　赵匡胤让他们把抢来的金银财宝和美女都还给人家，隐瞒没有上报的战利品全都交入国库，贬王全斌为崇义留后，贬崔彦进为昭化留后，贬王仁赡为石卫大将军。法不责众，其他人的罪过就不予追究。
　　王仁赡诋毁其他大将的时候，许多人都数落到了，最后，他告诉赵匡胤：“我看诸将当中，真正能够严于律己清廉高洁的，只有曹彬一个人。”
　　这是一句实诚话，当大宋部队势如破竹锐不可当攻城拔寨的时候，许多大将都纵容自己的兵士抢光、烧光、杀光，给当地百姓带去了巨大的伤害，只有曹彬始终严格要求自己的部下，所率部队纪律严明、秋毫无犯，维护了大宋军队的正面形象。
　　赵匡胤马上召见曹彬，给了他丰厚的赏赐。曹彬推辞，说：“其他的将军都受到惩罚，我一个人受赏，怎么能心安呢？皇上的赏赐我是万万不敢要啊！”
　　赵匡胤说：“你有功无过，不自夸，如果稍微有点过错，王仁赡会为你隐瞒吗？奖功罚过是国家该有的规矩，你就不要推辞了。”
　　赵匡胤问曹彬：“随军之中，爱卿认为还有谁可以善用？”
　　曹彬说：“我只是个监军而已，考察官员不是我的职责，所以，对于其它官员的人品政绩不是特别清楚。”
　　赵匡胤知道曹彬是谨慎不轻言才这样说的，于是一再追问。见实在不好搪塞，曹彬只有道出实言，说：“沈义伦随军进入成都，一个人住在佛寺里面，粗茶淡饭，洁身自爱，当时许多后蜀官员送他金银财宝，都被他一一谢绝。回朝的时候，他的箱里子除了几本书之外什么也没有，确实是个德行高洁之人。”
　　有这样的官员，赵匡胤颇感欣慰，马上擢升沈义伦为户部侍郎。
　　赵匡胤到讲武池视察，站在水边观看水军训练，他忽然对身边的人说：“人们都说忘身为国，但是要人去死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说总是要比做要容易啊。”
　　刚刚升了步军都虞候的李进卿往前一站，对赵匡胤说：“皇上，像我这样的，如果要我死，眼睛都不会眨一下，马上就去死。”说完，就纵身跳进了深水中。
　　看到李进卿跳水，其他人都呆了，赵匡胤赶紧让水工下水救人，十几个水工好不容易才把他给捞起来，差点就翘辫子了。
　　沧州的百姓联名上书告镇将张美的状，说他强娶民女，还抢了人家四千多缗的钱。张美和赵匡胤一样，都是后周的老臣，所以赵匡胤对他还是很知底的。以前张美在同州的时候，其他官员卖木头到关中，为了促进贸易，他们把公家的钱拿出来借给百姓，自己从中收取利息，只有张美没有拿一分钱好处。后来事发，那些贪没钱财的官员都被追缴。
　　沧州是一个不很太平的地方，自从张美去了以后，社会逐渐安定，人们也可以安居乐业了。
　　赵匡胤对告状的人说：“你们沧州，当年张美去的时候，民间安定吗？”
　　告状的人回答：“不安定。”
　　赵匡胤说：“张美去了以后呢？”
　　告状的人说：“他来了以后，沧州就再也没有兵寇为乱了。”
　　赵匡胤说：“所以，张美保护沧州百姓，功劳还是很大的，他虽然强娶了你的女儿，你也不要太过怨恨。在张美和沧州百姓之间，我是更爱沧州百姓的，但是没有张美，沧州的百姓不又得遭受战祸吗？所以，张美还是得留在沧州。你放心，我会警告他的，他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赵匡胤问：“你的女儿要多少钱聘金？”
　　告状的说：“至少也得五百缗吧。”
　　赵匡胤说：“行，这些钱我来出。”他马上叫人拿出钱来把这些人打发了。
　　赵匡胤传见张美的母亲，把张美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地告诉她老人家，希望她能给以劝诫。听完赵匡胤的话，张母的心里非常难过，她向赵匡胤叩头谢罪说：“我在京城里，他的这些事实在是不知道！我回去后一定好好劝导！”
　　赵匡胤给了她一些钱，让她带给张美，把别人的钱悉数还了。他对张母说：“请你告诉张美，手里缺钱，可以向我来要，千万不能从百姓那里索取。”
　　张母回家后，把赵匡胤的话写信一一告诉张美，张美看了，惶恐不已。从此以后，他严格律己，清廉为政，没出几年，政绩十分突出。
　　王祜作为主考，擢升进士十人，他把名单上报给赵匡胤，赵匡胤一看，第六名陶邴不正是大学士陶谷的儿子吗。他以前就听说陶谷家教不严，如今陶谷的儿子中进士第，赵匡胤感觉其中有些蹊跷。于是，他命令中书对陶邴进行复试，想不到陶邴确实有才，又中了。为此，赵匡胤特意下诏，说：“对学士们的选拔不是要树立私人的恩情，那些世禄之家应该笃厚于自己的公务员身份，安守本分，如有私党，必会纵容无能之人，国家大道，怎么能让人滥竽充数呢？从今以后，但凡举人是关系到官员之家的，吏部都要把具体情况向我汇报，让那些人进行复试，以保证公平，为国家挑选出最优秀的人才。”
　　开国皇帝没有哪个不具有统一之志的，大宋之初，国家分裂，建立一个统一的国家是赵匡胤不渝的心愿，所以才有了荆湖之战，才有了平蜀之战。北汉是后周的宿敌，大大小小的仗根本就没有停过，赵匡胤夺了后周政权还是和北汉水火不容，战争不断。
　　对于赵匡胤来说，打仗不是目的，统一才是他的目标。他曾经让人告诉北汉君主：“北汉与周氏有世仇，你不服输是对的。但是，如今我是大宋皇帝，我和你是没有什么嫌隙的，你如果真的有志气的话，应该早下太行，和我一决胜负。”
　　北汉主让侦察员转告赵匡胤：“我黄河以东的区区之地，连中国的十分之一都不到，根本就不是你大宋的对手。我之所以还守在这里，是因为担心我汉氏以后连祭祀的地方都没有。”
　　听了这样的话，赵匡胤沉吟良久。他对北汉的侦察员说：“你回去告诉刘均，就说我赵匡胤为他留着一条活路，只要他还活着，我的大军就不会北伐。”
　　话虽如此说，可是，刘均终究都是要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