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长篇】漫话宋史十三（亲征北汉）

　　柴荣在世的时候，后周就和北汉势同水火，欲灭北汉而后快。可惜的是，英雄苦短，柴荣三十几岁就英年早逝。
　　柴荣统一不了中原，后周和北汉的梁子却算是结下了。完全凭着后周的根基而建国的大宋王朝用的基本上都是后周的原班人马，关系自然和北汉好不到哪里去。也好不起来，谁不想做中原最大的覇主呢？你不吞并别人别人就会吞并你，说白了，偌大一个中国只能有一个君主，其他人，全都得往一边站，成为胜利者的历史陪衬。
　　赵匡胤自从当上皇帝就没有少和北汉打交道，隔三差五的，北汉就会来“拜访”一通，掳几个妇女，抢几匹马，搞得赵匡胤很头痛，也让宋汉边界上的百姓苦不堪言。
　　时间长了，赵匡胤也学聪明了，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挠我的痒痒，我就踩一下你的脚，你来了我就打，你跑了我就追，你消停了，我还得发发威呢。
　　宋王朝和北汉之间到底打了多少次仗，我没去数，也懒得去数，原因就是真的很难数清楚。
　　所以，在赵匡胤心里，北汉就是一颗放不下的石子，不除不快。但是，北汉和契丹的连体关系又让他有些发怵，当年柴荣北伐就是吃了契丹的亏，不然北汉小国早就成为历史了。
　　不过，解放荆湘和平定后蜀的接连胜利给了赵匡胤莫大的信心，他不但有了征伐北汉的把握，也有了北伐的资本：强大的军事力量和高度向心的政治力量。有了这样好的条件，他认为，北伐的时机该是成熟了。
　　当时，北汉因为一些小事和契丹闹了点别扭，辽帝不大搭理刘钧。刘钧诚惶诚恐，赶紧派人向辽帝说好话，他说：“做父亲的要替儿子遮丑，希望父皇赦免儿子的罪过。”说的可怜巴巴的，可是辽帝就是不理，还一次次把刘钧派去的使者扣留。
　　刘钧的身体就在这样的忧惧当中日渐衰弱。他是没有儿子的，过继自己的外甥为子，名叫刘继恩，准备把自己的皇位传给他。可是，这个刘继恩不仅长相不尽如人意，上身长下身短，骑起马来很魁梧，走起路来就是侏儒，而且为人绵软，缺少煞气，刘钧担心他镇不住脚，忧心忡忡地对宰相郭无为说：“继恩很孝顺，却没有济世之才，恐怕不能担当重任，这该怎么办呢？”
　　郭无为没有说话。
　　刘钧死后，刘继恩就拜辽帝为老子，在辽帝的允许下做了北汉皇帝。
　　刘钧重病的时候把辅政大任托付给了郭无为，可是，因为郭无为没有在父皇面前替自己说半点好话，刘继恩对郭无为心存芥蒂，想驱逐他，没有成功，就想方设法削弱他的权力，拜他为守司空，外面风光，实则架空。
　　刘继恩服孝登基，他的亲信随从都还留在太原官署。他们要求进宫护驾，刘继恩没有答应。刘继恩为了显示自己的恩德，为百官加官进爵，并在宫中摆酒宴请大臣和宗子。吃饱喝足，他回到自己的住处。
　　大概夜半时分，刘继恩正在云游仙境，供奉官侯霸荣带着十几个人拿着刀闯了进来。他们来势汹汹，一进门就关门闭户。刘继恩一下子惊醒过来，在房间里狼狈不堪四处躲避。侯霸荣提着刀紧追不舍，一刀刺中刘继恩的的胸膛，结果了他的性命。一国之主就这样死了。
　　这个时候，郭无为才姗姗来迟，他派兵踩着梯子进到屋里，把叛乱的人全都杀了。
　　刘继恩在位两个多月就死了，他的同母异父的弟弟刘继元做了北汉皇帝。
　　这个时候，大宋军队已经进入了北汉的国境。刘继元不知如何是好，只有赶紧派人到契丹去求援兵。另一方面，他让刘继业和冯进珂领兵扼守团栢谷，让自己的丈人马峰监军。
　　赵匡胤派人拿着自己的诏书到太原敦促刘继元投降。诏书到了郭无为的手里，他看到赵匡胤许诺自己安国节度使，有点动心。他把有关自己和其他人的诏书都压下，只把刘继元的那份交了上去。刘继元不甘心只做个节度使，郭无为怎么劝降他都不为所动。
　　契丹果然来帮架了。
　　赵匡胤火了，小小北汉如此棘手让他很生气，契丹的多管闲事也让他很不爽。他决定：亲征北汉。
　　曹彬、李继勋、赵赞兵分三路，雄纠纠气昂昂奔向太原。
　　赵匡胤还找来韩重赟，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契丹知道我要御驾亲征必定会来增援，他们一定会认为我们在真定没有什么防备，你就领兵日夜兼程赶到那里袭击他们。”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么多兵马一齐上路，粮草的运输就成了个大问题。许多地方运来的军饷都集中到了潞州，车马把路都堵塞了。路上乱遭遭的景象赵匡胤看了大发雷霆，认为是转运使调度不周，就要治他的罪。
　　赵普劝他消消气，说：“我们的军队才刚出发就要治转运使的罪，这让敌人听到了还以为是我们的粮草出现了问题呢，不利于军心稳定，不如派一个得力的人去治理潞州，让路通行就是。”
　　赵匡胤觉得有道理，只好派王祜权做了潞州的知州。王祜权一到任，就把粮车发往前线，车一辆接着一辆，路自然就通了。
　　刘继业和冯进珂屯兵团栢谷，他们派遣牙队指挥使陈廷山率领几百骑兵去侦察敌情。不凑巧的很，这几百个人和李继勋的部队竟撞了个满怀。他们打也不是，逃也不是，干脆投降了。刘继业和冯进珂听说陈廷山投降了，心里发虚，再加上手里兵马不多，他们知道自己的部队根本就不是宋军的对手，只有领着部队原路返回到晋阳。
　　李继勋就这样骑着马，跟在刘继业的屁股后面悠哉游哉地把晋阳城给围了。
　　看到自己的部队一仗没打就蔫头搭脑地回来了，刘继元的肺都气炸了，心一横，把刘继业和冯进珂的兵权都罢免了。
　　晋阳城里，契丹使者韩知璠正在册封刘继元为北汉皇帝。刘继元有了干爹的支持腰杆更直了，心理也舒畅了很多，于是摆酒设宴，和百官同乐。在席上，宰相郭无为却哭哭啼啼，要拔出自己的刀来自杀。刘继元赶紧走下台阶拉住他的手把他扶到座位上。
　　郭无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大军压境，我们这座孤城又哪里能够抵抗大宋的百万之师啊！”其他人听了，都唉声叹气。
　　赵匡胤到了晋阳就想调兵遣将强攻城池。这个时候，左神武统军陈承昭进见，跟他说：“陛下有几千万兵马为什么不用呢？”赵匡胤被他说糊涂了，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陈承昭用马鞭指向汾水，他才醒悟过来，大笑道：“果然是好计。”于是，让陈承昭去拥堵汾水，以淹晋阳。
　　这时的晋阳城真的是被围得铁桶一般，别说是人，就是一只小鸟都难飞出去。城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都被宋军牢牢守住，李继勋守城南，赵赞守城西，曹彬守城北，党进守城东，刘继元成了瓮中之鳖，北汉是危在旦夕。
　　到了晚上，北汉军趁着夜色悄悄打开西城门冲击宋军。赵赞闻讯领着手下兵士奋力拼杀，他骑在马上，汉军一箭射穿了他的脚。这时候，正在外面伐木的李谦溥听到消息火速赶来，才把汉军击退解了赵赞的围。
　　汉军小有得胜，吃了甜头，到了第二天晚上又如法炮制，刘继业带着几百个骑兵冲击东寨。党进拍马当先无所畏惧，直奔刘继业而去。刘继业看党进专冲着自己来，后面还跟着好几个魁梧大汉，心里就害怕了，赶紧拨转马头就溜。
　　刘继业慌不择路，竟然连人带马跌进了隐匿的壕沟中，脸都吓白了。眼看后面的党进就要追上来，他好不容易翻出了壕沟却又没有了坐骑。而这时的党进越发近了。就在这千均一发之际，城里的汉军看到刘继业危在旦夕，赶紧出城相救，用一根绳子把他拉上了城墙，才算救了一条性命。
　　赵匡胤得到情报，契丹将兵分几路要来救援北汉，其中一支部队要从石岭关经过。知道这个消息后，他让人火速驿召布署在石岭关的何继筠，让他到自己的行在所面圣。君臣相见，寒暄过后，赵匡胤郑重地说：“与契丹的石岭关一役的重要性想必你是清楚的，城内的刘继元之所民死守不降，原因就在于他把希望寄托在了契丹人的身上，只要契人败了，我相信，刘继元也就撑不下去了。”
　　何继筠说：“请陛下放心，石岭关就包在我身上了，保证不放一个契丹兵过去。”
　　时值盛夏，赵匡胤特意让人煮了碗麻浆粉赐给何继筠为他解暑，并对他说：“明天中午，我就等你的捷报了。”
　　第二天，中午还没到，赵匡胤就早早地守在高台上。过了一会儿，见到一人一马正从前方奔来，他赶紧让人去问。果然，是何继筠的儿子何承睿。何承睿大喊捷报，说在石岭关一役，他们不仅砍杀契丹兵一千多人，还抓了几百个活的，就连武州刺史王彦符也成了他们的俘虏。
　　赵匡胤很高兴，等战利品一到，他就让人把契丹人的首级和铠甲高高地挂在晋阳城的城墙前面。北汉的士兵看了，一个个都成了泄了气的皮球。
　　契丹的第二支人马从定州经过。在他们的必定之路嘉山上，韩重赟早就布好了阵等着他们。契丹兵一到，韩重赟的军旗就在四面八方从天而降，把他们吓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将军看势头不对，赶紧下令撤退。可是，早就等得不耐烦的韩重赟哪里会让他们那么容易逃脱。
　　宋军杀声震天，从四面聚拢，把没了方向的契丹兵杀得是屁滚尿流。
　　天气越来越热，汾水也越积越多，晋阳城却依旧城门紧闭。赵匡胤想，杀手锏也该使出来了，他要亲眼看看北汉军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溃成一团烂泥，要刘继元亲口向自己请降。
　　一声令下，早就憋不住的汾水破堤而出，如雷炸响，震天动地，一时间，到处都是水。奔腾的水流就像是饿极了的野兽，冲跨一切，淹没一切。水的势能虽然经过平地的吸收渐渐变小，水越到远处越是平缓，但还是很快就流到了晋阳城下。
　　赵匡胤登上高台，命令水军乘小船用强弩攻城。王廷义连铠甲都没穿，亲自擂鼓激励士气。船离城墙越来越近了，宋军强弩齐射，城墙上，不时传来北汉士兵的惨叫声。北汉军也不示弱，纷纷拿起强弩回敬。乱矢当中，王廷义倒下了。
　　第一轮进攻失败了，石汉卿又发起了第二轮进攻，可怜的是，他遭到了和王廷义同样的下场。
　　晋阳城久攻不下，赵匡胤很着急，可是比他更着急的是城里的汉军。其中，最着急的就是郭无为了。他不是急着要救主于危难，而是着急自己出不了城，投不了降，做不了大宋王朝的安国节度使。
　　可是光着急也没用，还是得想办法。他骗刘继元说，自己愿意带领兵马夜袭宋军。刘继元相信了他的话，给了他一千精兵，并让刘继业和郭守斌做他的副手，亲自登上城墙目送，还准备等着他回来。
　　夜幕时分，天空刚刚还好端端的，一眨眼的工夫，就阴沉下来，开始刮风下雨。郭无为看天气突变，担心是不祥的预兆，就想召集刘继业和郭守斌来商量一下。可是派出去的人回来向他汇报说，刘继业因为马脚受伤早就回去了，而郭守斌也迷了路找不到人。
　　郭无为一介书生，又是风雨交加，想想还是性命重要，于是，拨转马头，也回去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水在城外浸得时间长了，也一点点地渗进城里。开始只有一个小小的口子，到后来，就变成了大口子。水从决口处涌进城里，城里的人才慌了手脚，赶忙来堵。赵匡胤下令，只要有人来堵决口，就用乱箭射他。堵不住决口，更多的水就涌进了晋阳城，不一会儿，就有积草从城里漂出来。
　　可是，宋军士兵也有射累的时候，他们一停，汉军就出来了，积少成多，竟然把决口给堵上了。
　　眼看晋阳守不住，自己又出不去，郭无为耐不住被困的寂寞，只有再向刘继元劝降。刘继元听也不听。等他走后，太监卫德贵凑近刘继元的耳朵说，郭无为的反状已经昭然若揭，如果不把他给杀了，军心必定不稳，军心不稳，麻烦就大了。
　　听他一说，刘继元觉得极为有理，马上就让人把郭无为给绑了，杀他以儆效尤。郭无为一死，那些有降宋之心的人才稍微安定下来，准备抗战到底。
　　时年闰五月，天气酷热，大宋军队都驻扎在草地上，平时身上无不大汗淋漓。好不容易盼来了一场大雨，凉爽了一阵，可是许多人又患上了破腹病。再加上契丹又派兵来援，将士得不到休整，都极为疲敝。
　　看到这种情况，太常博士李光赞及时向赵匡胤上书，请求班师。赵匡胤看到他的折子，正中下怀，找来赵普商议，赵普也表示赞同。于是，班师回朝。
　　在回朝之前，赵匡胤听从薛化光的计策，把太原的一万多家平民分别迁到了山东和河南，不仅给他们粮食，还派禁军护送，以此减少北汉的税赋，使它国库空虚。
　　就这样，大宋的第一次北伐以不圆满胜利画上了一个大大的逗号。
　　回到开封，赵匡胤又摆了一桌酒度请那些藩将来喝酒。北伐虽然没有成功，但毕竟是扬了宋王朝的国威，所以大家都很高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喝到高兴处，赵匡胤忽然放下酒杯，环视眼前的虎狼之将，缓缓地说：“你们都是国家的老臣旧将，让你们远到藩镇，久离京城，被政务缠身，并不是我优待你们的初衷啊，想到这些，我心里就过意不去。”
　　听到皇帝说的这么客气，在坐的将军们面面相觑不知何意。过了一会儿，王彦超放下手中的酒杯行了一个大礼，请求道：“臣本来没有什么功劳，却受到陛下恩宠，如今，臣年纪也大了，希望陛下让臣就此退休，回到老家，臣将感激不尽。”
　　赵匡胤说：“王将军过谦了，你为大宋王朝出生入死，享受荣华富贵那是应该的，也是该回去好好享受天伦之乐了。”
　　其他藩将到此时才明白过来，一齐跪在地上要求退休，说自己老了，不中用了，再也受不了那繁重的政务了。
　　赵匡胤大手一挥，说：“也罢，那些担子也是该让年轻人去承担了。”
　　于是加封武行德为太子太傅，郭从义为左金吾卫上将军，王彦超为右金吾卫上将军，韩重赟为左千牛卫上将军，杨廷璋为右千牛卫上将军。
　　大家谢过龙恩，各自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