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长篇小说】困惑（27—28）

27·

　　医务人员总算把家正给抬上了救护车，淑秀不放心，她非得去不可。其实刘国庆不想让她去，毕竟这个家离不开她，家里还有闺女呢，她上补习班回来咋办？这都是问题啊，刘国庆在家务上是个外行，不能说啥都不懂吧，最起码做个饭他都不会，要是让他留在家里，他可要抓瞎了。
　　鉴于这个原因，刘国庆不想留在家里，最起码到医院有医生，有护士，自己也只不过干点简单的工作，这难不倒他。刘国庆在外边时间长了，家务活基本没沾过边，要是让他留在家里照顾女儿，他觉得比罚他参加劳动都难受，所以，他不愿意留下来。
　　刘国庆挤着扛着要上车，他可不是为了家正而争先恐后，他心里明白，家正的伤势不严重，到了医院，也不会有啥大麻烦。在家可就不一样了，自己不会做饭这好说，可以去饭店里买，到了晚上，就不好办了，毕竟闺女离不开她娘。刘国庆觉得，还是淑秀留下来最合适，所以，他才挤破头，碰破脸往车上坐呢。
　　其实，淑秀倒没想那么多，他觉得国庆这么积极主动那是父爱的具体体现，是他关爱孩子，操孩子的心。既然这样，淑秀又能说什么呢，毕竟他也是一片好心，绝不能冤枉了他，打击了他的积极性。可是，国庆不让她去，她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孩子都伤成这样了，做娘的能不费心，能不着急？谁不去都行，就是自己不能不去？淑秀下定了决心，说啥自己都得去，不去看看，岂能放心得下？
　　“还是恁在家吧，到了医院啥事儿不好办啊，眼看着家正也就这样了，不会有啥的，你就放心好了。再说，还有闺女需要你照看呢，她回来咋吃饭？”刘国庆阻止着淑秀上车，他表示他能把事情办妥。
　　“恁说的啥话，俺不去能行吗？俺是孩子他娘，谁不心疼孩子都行，就是俺不能不心疼孩子。要不恁在家吧，等把闺女安置住，恁再去医院。”淑秀坚决不答应，她非得跟着救护车去医院不可。
　　 “快点吧，快点吧，别磨磨蹭蹭的了，这不有病人的嘛，快点决定，谁去？”救护车的负责人严肃地教训着他们夫妻俩，他的口气很是严厉，但是刘国庆夫妇谁也没吭一声，毕竟人家医生是一片好意。
　　 “就这样决定了，你先留在家，等安排好妞妞，你就赶过来啊，一定，快点。走吧，走吧，快点开车吧。”淑秀一边嘱咐着丈夫一边催促着救护车的司机。
　　 救护车的司机启动了发动机，眼看就要开动车子，刘国庆这才恍然大悟，他连忙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把钱来，隔着车窗就要递给淑秀：“给钱，拿着吧，你带钱了吗？
　　“俺拿的有，别操心了，恁也快点来啊，俺在医院里等着恁呢。”淑秀虽说拿的有钱，但是她丈夫既然把钱递了过来，她觉得还是接着吧，毕竟是“穷家富路”，“宽备窄用” ，到了医院说不定就能用的上，万一自己拿得不够，岂不是耽误事儿？
　　 淑秀接过钱，司机马上就开动了车子，救护车飞驰而去，扬起一路尘土。刘国庆望着远去的救护车背影，他的心情总算是放松下来，毕竟有医生在，儿子绝对不会出啥事，再者说，淑秀跟着呢，有孩儿他娘跟着，自己要是再不放心，岂不是走路摸屁股-------小心过度了？
　　 刘国庆看不见救护车了，他也没啥可看的，只是紧绷的神经得到了放松，他觉得现在上楼又没啥事，再者说，刚才楼上楼下跑了几趟，腰酸腿疼的，还是在楼下歇一会再说吧。说实话，刘国庆刚开始根本没觉得累，现在闲下来了，他却觉得浑身乏力，腰酸背痛。
　　 他清楚地知道，原来自己是提着劲的，现在可以松口气了，也就没了精气神儿。他真是浑身瘫软，无精打采，就像软面条似的，这时的刘国庆也顾不得许多了，他找了个阴凉处，就坐在一个半截砖上，休息起来。这会儿，他真的好困好累，要说也口渴得厉害，可是他这会懒得动，上楼去喝茶，他才没这份心情呢。他有个习惯，口渴的时候，抽烟也能解渴，别人是抽烟口渴，他是抽烟能解口渴。
　　 他点燃了一支烟，沉闷地抽了起来，他的心情虽说好了点，但还没有彻底从儿子割腕自杀的阴影中解脱出来。可能刚才是太过激动，太过紧张，他都坐下了这么大会儿，心里还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看来自己真的老了，真的经不起任何的风吹草动啊。
　　 刘国庆扪心自问，自己要说算是对得起自己的儿子啊，可是为什么他非要走这条路呢？难道这是自己的过错，还是老天爷对自己的惩罚？他搞不懂，真的搞不懂，虽说他人在家里，可他的心却随着救护车一直陪伴在儿子的左右。说是不操心，那是瞎话。谁的父母不操自己孩子的心？谁的父母不为自己的孩子着想？要不老话咋说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一点不假，这是到啥时候都改变不了的客观现实。
　　 刘国庆抽了一棵烟，这会儿他真的觉得不怎么累了，可能烟能提神吧，他的思路也逐渐清晰了许多，毕竟刚才心里太焦急，也顾不得想那么多。现如今静下心来，他才发现事情有点怪，可是，到底怪在哪里呢？刘国庆一时半刻又找不出答案，是啊，儿子家正为啥要割腕自杀？难道真的是为了让给他买车吗？如若这样的话，又有点解释不通啊，为这事就割腕自杀，是不是有点小题大作了？
　　 要说自己对孩子不算苛刻，基本上是有求必应，要是跟有的家庭相比，简直是天地之别。孩子不上学，那就不上，自己也没强迫他啊，他妈说他小，一直都没有出去打过工，干过活，到了今年才算给他找了个差事，还没干几个月，就吵吵嚷嚷着要给他买车。买车就买车吧，又不是说真的不答应他，又不是说一口回绝了，可是，这孩子就为啥死脑筋，想不开呢？
　　 不过呢，刘国庆又想到了儿子为啥割了腕，不在他的屋子，而是主动躺在他们客厅的沙发上？难道是自己割了腕，因为疼，或是看到流血了，自己害怕又不好意思跟他妈说明，才故意让他妈发现的？不过呢，刘国庆也注意到了，家正的伤势并不严重，流血是不少，但是从他儿子的表情刘国庆能看出来，家正有点太不正常。是啊，这孩子一点都不害怕，难道他真的就不怕死吗？
　　 刘国庆独自一人闷闷不乐地想着心事，他可能是注意力太集中了吧，刘庆山走到了他的近前他都没有发现，刘庆山跟他是邻居，他也是刚从刘杰的商店回来，他看到刘国庆坐在这里一动不动，心事重重，明明知道他家里出了事故，本是邻居，又是本门兄弟，不上前安慰几句，有点说不过去，情理不通啊。
　　 刘庆山走路不紧不慢，并不是他有意而为之，主要是他本来就这样，所以，当刘国庆发现他的时候，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说实话，因为刘国庆不太在意，他发现刘庆山的时候，他已经站到了他的跟前，吓了刘国庆一跳，真的，当刘国庆抬头看到是刘庆山的时候，并不觉得诧异。
　　 “咋不玩了，恁回来了？”刘国庆并没有因为家庭的变故而迁怒别人，说真格的，这是自己的家事，跟任何人无关，不能说人家关心自己就是为了探听自己的虚实？人家也许就是一片好意，是专门来安慰自己的，绝对不能误解了别人，这样想来，刘国庆就主动给刘庆山打着招呼。
　　 “玩啥呀，没玩，恁还不知道俺，老了，跟不上趟啊。老弟啊，俺在街上听说了，恁要想开点啊，恁咋没跟着去呢？”刘庆山看来是专门过来的，他站在刘国庆身边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
　　 刘国庆看人家如此关心，为了有所表示，他赶忙掏烟相让，然后也没接话，只是无奈得摇着头。
　　 “哎，现在这孩子，不好管啊，别生气了老弟。”刘庆山接过刘国庆递过来的烟，叼在嘴上，他不住地劝慰着，并表示出深深的同情。
　　 刘国庆有点想不通，这件事自己在刘杰的商店里并没有说明，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啊？真的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看来大家伙真的是消息灵通啊。但是，既然别人知道了，那就让别人知道吧，反正这事是盖不住，也捂不住的，终归别人要知道的，他想到这里，也就不再深究下去。
　　 “俺还得在家照看家月呢，她上补习班呢，中午回来没法吃饭，再说，家里没人，妞妞咋办？没事的，没事的，庆山哥，多谢你了，谢谢你的关心。”刘国庆低声说着话，情绪还是有点低落。
　　 “恁也不早说，恁嫂子不是在家吗，恁让家月去俺家吃饭不就得了，恁应该跟着去医院看看的。要不这样吧，恁先去医院，俺在这里等着孩子，她要是回家的话，俺她让先去俺家吃一顿。”刘庆山给刘国庆提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可是，刘国庆没有答应，他不想麻烦别人。
　　 “庆山哥，多谢了，多谢了。俺给孩子安顿好，下午俺再去医院，费心了，不好意思啊。”刘国庆心里暖烘烘的，毕竟是本家兄弟，就是不一样。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看来真的是千真万确啊。
　　 刘庆山看刘国庆执意不肯，也就不再坚持，他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轻声交谈着，交换着彼此的看法与观点。

　　28·

　　谈了一会儿话，刘庆山先自回家去了，他觉得这个时候打搅刘国庆不合适，毕竟人家心里正不好受呢，刘庆山还算个通晓事理的人。刘国庆看他要走，也没有挽留的意思，他如今想独自清净一会儿，心里乱糟糟的，理不出个头绪，令他好生苦恼。
　　 说良心话，刘国庆绝对想不到儿子会给他来这一手，这是他始料不及的。本来呢，他也想跟着救护车一同上医院去，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啊，他能不操心吗？可是家里还有个妞妞，这让他没得选择了，老婆争着要去，他也没有办法。再说，有老婆跟着去，他的确放心，毕竟淑秀干啥像啥，可谓是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她跟着去，就应该放心才是，毕竟她是孩子的亲娘。
　　 话虽这样说，但是，要想让刘国庆不去想这些，这的确有点不太现实，骨肉连心啊。刘国庆心思紊乱，头昏脑胀，真的纳闷，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不会是神经不正常吧？刘国庆想到这里，马上连连摇头，他觉得不像。儿子怎么会有神经病呢？上查几辈人，都没有精神病史的记录，老婆她娘家也没有啊，这孩子怎么会有精神病呢？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刘国庆首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可是，要是自己的孩子没有心理疾病的话，为啥这么点的小事，就要寻死觅活的呢？刘国庆这点想不透，为啥，难道就为了一辆车吗？也太不值当了吧，再说了，有啥事可以慢慢商量的嘛，怎么搞这一套？这不明明是“逼宫”吗？太不争气了，这孩子，刘国庆越想越生气，如今的孩子啊，当大爷都嫌累，真是少见的事情。
　　 自己小的时候，哪有这等事情，哎，都是给惯得没人样了，现在的孩子身在福中不知福，还没事找事，这不是存心让父母难受吗？自己割了腕，难道不疼？有啥事儿解决不了的，真的是闲得蛋疼。哎，眼看着过上了几天安生日子，他不找点事，看来是急得慌。
要说男孩子就是调皮，自己就是打小时候过来的，他理解孩子的心思。可是，那时候自己也没跟家正似的，天天没事找事，原来自己就是调皮一点，爱打架，别的也没什么啊。更不要说跟父母顶嘴了，说实话，那时候自己的父母发发脾气，跟下小雨差不多，别说真的等老爸亮巴掌了，只要一看老人家脸色不对，早吓得躲了起来，谁敢跟现在的孩子一样，拿大人的话不当回事？真是的，世道真的变了吗？哎，现如今真的是真假难辨，是非不清，混淆黑白，荣辱颠倒。恁看看，原来讲究的是“男不露脐，女不露皮。”现在倒好，男的倒是打扮得严严实实，女的却一反常规，穿得越少越美丽了，真的是大幅度的复古行为啊。要说也是，原始社会的人都知道为了遮羞搞点树叶，兽皮之类的东西，现在社会进步了，反倒穿不起衣服了？
　　 刘国庆觉得儿子的变化跟这个社会大的环境息息相关，他儿子小的时候也挺讨人喜欢的，说真格的，绝对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那时候，儿子聪明活泼，长得漂亮，嘴又甜，真的是人见人爱，刘国庆原本对儿子抱的希望还挺大，可是随着儿子年龄的增长，他的希望倒是越来越小了。孩子小的时候，啥也不懂，不贪玩，孩子大了点，电脑这东西逐渐盛行，后来到了所向披靡的地步。好多孩子深受其害，他的儿子也不例外，就这样，淑秀可不少收拾他，家正这孩子耐打，他的确不少挨打，可还是没改，还是一有空就往网吧里跑。久而久之，他的学习成绩一滑再滑，最后到了难以挽救的地步，没有办法，学习跟不上，那就混了个初中毕业算拉倒。反正说起来好听点，初中毕业，其实跟文盲有啥两样？
　　 不上学就不上吧，反正也不指望他光宗耀祖，只要平平安安也就算了。想不到，这孩子这样不争气，不严格要求他，他倒无事生非起来，咋不让人生气恼火呢？没本事不怕，现在的条件，能让你没吃没喝的，差不多就行了，别总是跟别人攀比。这就是刘国庆的真实想法，只要家正不找事，四平八稳的就行，他不指望儿子能给他光耀门庭，他也不指望儿子能给他挣个金山银山，只要他能顾着他自己就行。说实话，他一个月千把块钱，孩子不够花销，家里再给他贴补都行，还是那句话，别找事就谢天谢地了。
　　 可是呢，天不遂人愿，刘国庆越是怕儿子给他找麻烦，他还就偏偏给他找麻烦，让他不得安生。刘国庆最糟心的就是家正，这孩子有啥话也不跟自己交流，成了“肚里转”，想起啥是啥，容不得不同的意见，好像老天爷是老大，他就是老二，一句话不顺耳就想发发脾气，真是打小给惯坏了。现在都二十的人了，要想让他彻底改变过来，看来希望不大啊，刘国庆已经对儿子丧失了信心。
　　 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算是让刘国庆彻底凉透了心，说真的，刘国庆把儿子安排进乡执法队，也是有其想法的。他想让自己的儿子学学做人的道理，出去见见世面，开阔开阔眼界，将来自己村改造了，有了钱，啥事不是靠自己混出来的？
　　正在刘国庆想得入迷之时，他的女儿家月回来了。刘国庆的女儿刚刚小学毕业，初中马上就该报道了，她跟家正的岁数相距不小。说实话，刘国庆在乡里工作，为了要第二胎，他可是不少费工夫，也花了不少钱，要不然，他早就被开回来了。为了对付计生部门的条条框框，为了钻空子，刘国庆可谓是千方百计，大费周折，才跑来这个指标，所以，要家月的时候他们的儿子都八九岁了。
　　 家月这孩子很乖巧，长得也漂亮，大眼双眼皮，一双大眼水汪汪的，清澈见底啊。她扎着两条马尾辫，骑着一辆粉红色的“捷安特”自行车，前边的车篓里放着一个手提袋，里边就是她补习功课的书本，文具等。她看到自己的爸爸坐在家门口，抽着闷烟，想着心事，她在离刘国庆三五米远的地方，就刹闸跳下了车，她推着自行车走到了她爸爸跟前。可是，刘国庆并没有发现，所以，家月就揺响车铃，跟她爸爸撒起娇来。
　　 刘国庆被清脆悦耳的铃声给惊醒了，他懒散地抬起头，无精打采地望着家月，他的眼圈有点红，说实话，想了这么久，他最多的还是伤心，还是心疼。可是，家月回家了，闺女天真无邪，活泼烂漫，自己的心情不好，但说啥都不能影响到家月啊。
　　 “放学了？今中午想吃啥？”刘国庆懒洋洋地站起身来，他活动活动一下筋骨，然后问起家月来。
　　 家月把车子扎好，先把自己车篓里的作业拿出来让他检查，她的学习成绩真不错，老是得奖状，基本上年年都是学校的三好学生。这点让刘国庆颇为自豪，他毕竟从闺女身上看到了希望，找到了赖以慰藉的支点。儿子不争气，闺女努力向上也不错，毕竟儿女都一样，刘国庆赶忙接了过来。
　　 “爸爸，你自己坐在这里干啥？给，俺的作业，你给检查检查吧，下午俺老师说，不用去补习了，明天再去。”家月恭恭敬敬地把作业递给了她老爸。
　　 “哦，哦，写完了吧？写完了就好，俺看看，俺看看。下午不去了？老师放假吗？快要开学了，恁可得抓紧啊，马上就是初中生了，一定要再接再厉，俺相信恁，恁一定会有所建树的。”刘国庆开始翻阅着家月的作业，他一边不住地头点一边鼓励着家月。
　　 “怎么样，老爸，给俺几块钱吧，俺想买瓶水喝。”家月也算会寻找时机，她看爸爸很满意的样子，就伸出小手，跟他爸爸要起钱来。
　　 如今的孩子，根本不知道心疼钱，动不动就是要钱花，他们也不知道这钱的来之不易。刘国庆不好意思拒绝孩子，只要孩子需要，他就掏。要说也是，孩子都这么大了，既然张开了嘴，岂能拒绝她这小小的要求？可是，当刘国庆下口袋里摸钱的时候，他才大梦初醒，原来，他把自己口袋里的钱一股脑都掏给了淑秀。
　　 “哦，俺忘了，俺口袋里的钱都给恁妈了。这样吧，咱们上楼，我们出去吃饭。”刘国庆只是粗略地浏览了一下家月的作业，他这才想起，还是跟闺女一起去医院看看吧。
　　 家月一听她爸爸说没钱，小脸马上就拉了下来，她绝对不相信，爸爸身上几块钱都没有吗？是不是在忽悠自己啊，想到这里，家月咋会不生气呢？原本灿烂的小脸蛋，马上阴云密布，阴霾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