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蔗汁（第二十八章）

　　彤匆匆赶回康复中心时，刘奕还在办公室里忙碌。之前在市郊申请的一块建设用地，最近刚批了下来，刘奕在忙着写一个规划案。彤敲敲刘奕办公室的门，进去和他说自己要回老家一趟，得把手头的一些东西交给他和祖华。祖华今晚不在康复中心，好像说去哪里踢球。他现在在这座城市里就像一条生活在大海里的鱼一样，游弋得可欢了。他天性乐观，又喜欢交友，还是非常积极的自愿者，前一段听说他去了一所大学的英语角给人口语老师，这次，据说是受邀参加那个学校和别校的足球赛了。
　　和刘奕交待完毕，彤沿着街道往住所去。路边的梧桐树叶早已落尽，天一日比一日寒冷了。她的心又何尝不似这天气一般？方才父亲在电话里不由分说地让她务必尽快回家。她知道，这一天终是躲不过的，便默默挂了电话。
　　苏洲说是要复习考博，放弃了学校安排的实习，回老家复习功课了。前两天他突然打电话，说他妈找相士帮他们算了结婚的日子，最好是年内就能把事给办了。彤在电话里顾左右而言他地给支吾了过去，没想到今天爸爸又打电话催她回家。唉，宿命！彤长叹了口气，加快了步伐。
　　“彤美女！”
　　彤回头，居然是许久不见的齐鸣在马路对面朝她招手大喊着。
　　彤心情复杂地上了齐鸣的车，一路无语，到了那家日式料理门口。多久没有来过这里了？彤在脑海里盘算着过去的日子。日子却如清风翻书一般，被记忆给翻得杂乱。彤只能记得，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是她和齐鸣的初相识。那时的齐鸣，是个多么擅长调节气氛的话痨啊！可刚才，他们却都尴尬地沉默着。
　　料理店里生意还是很好。走过窄窄的回廊，进入一个隔间盘腿坐下之后，齐鸣要了清酒。在彤面前的杯子里浅浅斟了一点，说：“你也喝点儿，试试酒后放松的感觉，你平时太紧张了，不累吗？”
　　“为什么从乌镇回来之后给我写邮件让我别缠你?你真的感觉我很猥琐？”闷闷地喝了一些酒后，齐鸣有些激动地问彤。
　　“什么邮件？我没有啊！”彤被齐鸣问得有些莫名齐妙。
　　“嗯？”齐鸣也懵了。是啊，怎么确定那就是彤发的邮件呢？虽然当时也感觉那邮件的口气一点也不像是彤的，可是，却没有认真地追究，因为邮件的最后一句写着：“我永远都不想再和你联系！”齐鸣为此阴郁了很久，但是，细细想，人家是有男朋友的，如果自己再去追问，倒真得有点像是“纠缠”了呢。
　　“我，我在从乌镇回来的路上，也接了个电话，一个女孩子打给我的，说你是她的，让我离你远点……”彤终于带着委屈也把憋了很久的话吐了出来。
　　“女的？哦，难怪！我说我手机怎么后来还打不通电话了，原来是这丫头搞得鬼！”齐鸣说着就拿起电话拨了过去。“小颜，你怎么回事？给我老实交代！”
　　彤坐在那里听着齐鸣冲着电话发火，也大致明白了，原来齐鸣的身边果真有这么一个单恋他的女孩儿。
　　齐鸣挂了电话，告诉彤，他妹妹小颜，从小就特别黏他。小颜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说什么都不愿再复读了，非要跟着齐鸣来到省城，齐鸣帮她联系了职业学校，她毕业后去了通讯公司工作。工作不久后就送了齐鸣一部手机，并重新办理了一个号码，说是靓号，是用她自己的身份证才申请到的。此刻，齐鸣忿忿地说，没想到她居然利用这个没事就查他的通话记录，那次手机突然不通了，回来后她居然不问便说是卡坏了，重新补卡就成。原来，这都是她成心的！
　　“可是，你妹妹？怎么感觉她不对劲儿呢……”彤听完齐鸣的叙述，感觉这世界怪人怪事可真多。
　　“她不是我的亲妹妹。我父母生我的时候，年纪都大了，后来又领养了我妹妹。她七岁的时候，亲生父母就找到我们家来认过她，她不愿意和他们相认，但是那时候也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不过，我是一直都当她是亲妹妹的，我大她那么多，看着她从一个小病猫似的婴儿一天天长大，她就算长成了天仙，在我心里也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我不可能对她有其它情感的，除了兄妹之情。”齐鸣说这些话的时候，手指间一直转着一支烟，见彤盯着那烟看，他笑了笑说：“差点就戒了！你不理我，回来后我又抽上了。”
　　“可能，不久，我就要……”突然间，彤有些伤感了，她欲言又止，眼圈都憋得快红了。
　　“怎么了？彤，别难过！”再次见到彤这一脸的忧伤，齐鸣不禁有些心疼。
　　“我就要结婚了！”彤大声说出这句话后，居然伏在桌上嘤嘤地哭了起来。也许是酒精真的让她放松了自己，平日里精心伪装起来的坚强和淡然的堡垒，一瞬间就溃散了。此刻，她成了一个脆弱敏感的小女孩，其实本来，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就该是这样的。
　　齐鸣“啪”地一声打开了火机，香烟在他的指尖袅袅升起了好看的雾。不抽烟的人，永远也无法理解抽烟人对烟的那种依赖，那不仅仅是身体对尼古丁上瘾后的依赖，其实更是一种心理上的需求，谁说的：哥抽的不是烟，是寂寞？其实，就是。人在寂寞的时候，感觉手中的烟缓缓地燃烧，吸一口，那烟雾从口而入，深入肺腑，就像是一种温柔的抚慰。那感觉和恋人之间的爱抚有相同的力量，那就是，让人愉快、安全和放松。此刻，听到彤要结婚的消息，齐鸣的心脏骤地抽紧了。他抽的这支烟，还没有能令他感到安全一点，就让彤咳了起来。
　　齐鸣赶忙掐了烟，收拾了下随身的物品，递了张纸巾给彤说：“我们走！”
　　出了料理店的门，彤正和齐鸣说让他别开车了，突然电话响，又是家里的号码，接了，却是妈妈火急火燎的声音：“彤彤啊，你爷爷去世了，你方便的话赶紧去买票，我们得尽快赶过去奔丧啊！”
　　她的父亲齐建国十多岁就入伍了，后来转业到了异乡的小县城结婚生子，由于他的工作性质是每逢节假日他要比平时工作还要忙，逢年过节的，也很少回老家。所以，爷爷对于彤来说，其实是很生分的。但，毕竟是爷爷，自己血脉的源头，他去世，彤还是很难过的。挂了电话，和齐鸣说了情况，齐鸣便拿出电话，几句话就搞定。他托朋友帮买了最近的车票，看表，离发车还有3个小时。于是，嘱咐彤赶紧打电话给父母，让他们从县城那边的车站上车，说好车次和车厢，他们一家三口正好在火车上可以会合。
　　“这是最快的方式了。”做好这一切，齐鸣拍拍彤的肩，静静地说。
　　彤看着他，刚才那个处事果断有条理的齐鸣，安排好了一切后，脸上又浮起了一丝邪邪的笑。“有人说你像一个人吗？”彤有些突兀地问。
　　“像谁？超人？哈哈！傻丫头，走啦，我酒后也不能开车了，我们打车，我送你回去收拾东西，然后再去火车站。”齐鸣说着轻轻揽过彤的肩。他只顾吹着口哨伸着脖子看马路上的出租车了，并没有察觉那个瘦削肩膀微微的颤栗。
　　彤搞不懂为什么火车站里永远都有那么多爱嗑瓜子的人，嗑就嗑呗，嗑瓜子的人还爱左顾右盼四处吐壳。彤坐在候车室的长椅上等着去找朋友拿票的齐鸣，一会儿功夫，大衣上、包包上就被人左右开弓吐上了不少瓜子壳。学医的人多少都有那么点儿洁癖，那沾了别人口水的果壳，在彤眼里，真是近乎秽物了。彤正要掏纸巾拍瓜子壳的时候，齐鸣过来了，拉着彤的手说：“走，跟我出来！”
　　迈过走道里无数条伸长的人腿和行李，彤跟着齐鸣来到了大厅外面，外面的风虽寒，但是凛冽的空气却是清新的。彤顺着齐鸣手指着的方向往上一看，哇，远处，焰火怒放如花，把那一整片夜空给装点得绚烂至极。
　　“真美！”彤喃喃道。
　　“我唱首歌给你听：是否还记得/一起看烟火/我在你眼里/看到闪烁/冷冽的寒风/把你吹向我/抱你在我怀中/没想太多/爱情里的心动/常常让我难以去捉摸/付出感情太多/原来多情人/总被伤的最重/想起你的拥抱/这感觉短暂纪念/在你我之间/有时说变就变/就像烟火/下一秒消失不见/想起你的微笑/这画面短暂纪念/放在心里面/你说过的永远/在昨天/就当它是/我最美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