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蔗汁（第二十章）

　　彤打了电话给苏洲说要趁周末去旅行。苏洲有点不悦，但是苦于自己在帮导师校对一部书稿也不能陪同，就哼哼哈哈地算是认可了。自打知道陈医生闪婚后和当了大肚婆的老婆分外恩爱的消息后，苏洲对彤的警惕有点放松了。有一次他甚至还故意幸灾乐祸似的对彤说：“帅哥都是靠不住的，你看看，当初那个什么陈医生要死要活地追求你，还不是说变就变了。你要是跟了他，也许现在早被抛弃了！”彤看着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的讥讽笑容，冷冷地说：“多谢你关心，我也不是那种对人没有判断力的傻瓜。”苏洲抬眼看她，从她眼神中的淡漠中也察觉出了她的不快，从此，便不敢再轻易提起这茬。
　　等到彤和祖华匆匆收拾了行囊赶到车站时，由于堵车，错过了那班去嘉兴的车子。不过还有晚一点到杭州的，彤建议祖华和他的女朋友联系下，不如他们就在杭州会合，然后一起去乌镇。
　　终于捱到了检票的时刻。彤略有洁癖，不愿买卧铺，祖华只好跟着也选了软座。到了座上，放下包，彤觉得大晚上单独和一个大帅哥对坐着有点尴尬，一座好便戴上了耳机佯作闭目养神状。
　　“咦，这么巧，彤美女？”一个莽莽撞撞的身影来到彤的身边就熟络地打起了招呼。
　　彤忙张开眼，即便车厢里昏暗她也还是一眼认出了那张笑容可掬的国字脸，和那脸上一笑深就出卖他稳重的小虎牙。“你好，齐鸣！真巧啊！”彤忙扯下耳机欠起身来对虎牙男礼貌地打起了招呼。
　　的确够巧的。齐鸣此刻是去杭州参加一个活动。自从年前在日本料理店里相识，再在徐萌刘奕的婚礼上匆匆相见之后，他们再也没有遇见过。虽然他们平时工作和生活的场所都相距不远，却一直没有碰见过，可今天却在火车上遇见，居然座位都还在一起！说话间，齐鸣冲坐在彤身边一直微笑的祖华点点头，大赞：“靓女美男靓女美男啊，你们真绝配！”
　　彤连忙摆手，向齐鸣介绍说：“你误会了，这位是我同事林祖华，对了，他是刘奕的表弟。他女朋友在杭州，等下我们和她女朋友一起结伴去乌镇。”
　　“哦，那太好了！老天待我不薄，总算给我发福利，让我也能分个美女同行啦！得，我也跟你们一起去乌镇好了！”齐鸣乐成一朵花似的说。
　　“你不是去杭州办事么？”彤惊讶。
　　“咳，也就瞎闹的，说来也不怕你们笑话，我本想去参加一个网站举办的大型相亲会的。我这也是病急乱投医了，生生把自己给整成一个剩男了。算了，今天和你们这么有缘，不如就和你们一起去乌镇吧。嘿嘿，你瞧，两男两女，比相亲会还美！哈哈，开玩笑的，彤，别介意啊！”
　　说笑间，杭州到了。杭州的春夜都是那么美好。即便是在火车站里，只要走到站前那开放式的广场上，立马就能感觉到空气中氤氲着的花香。彤有时候也是个很随性的人，到了杭州，她就被春风熏得微醺了似的兴奋地提议：“不如，我们一起夜游西湖吧？”
　　大家都拍手对这个提议表示同意。
　　祖华的女朋友，那个金发碧眼在浙大学习美术的英国女孩，一见到祖华就张开了双臂开心地扑了过去，一连串的热吻让彤和齐鸣避之不及，所以，打车十分钟到了西湖后，他们就开始兵分两路，在湖边漫步了。夜里，起风了，湖水拍打在岸上，居然有点大海惊涛拍岸的感觉。湖畔的桃花都开了，在夜风里悄悄地绽放。
　　齐鸣和彤远远地跟在祖华和AMY的身后，风大，穿着毛衣的彤有点不胜风寒不由抱起了双臂取暖。齐鸣脱下他的西装给彤披上。彤想起半年前深圳的夜晚，走在前面的祖华也是那么绅士地将自己的西装脱下给她取暖。呵呵，友谊万岁，彤在心里愉快地想。
　　不知不觉中，齐鸣和彤已经从六公园走上断桥，再一路听着涛声穿越了白堤。黑夜里，不远处的孤山显得甚是孤独，却别有一番韵致。走出白堤，便到了苏小小的墓。这时，他们才发现祖华和AMY不见了踪影。前面就是武松墓了，齐鸣边走边做出一个武松打虎的招式，惹得彤笑个不停。从武松墓走过来，才看见祖华和AMY相拥着已经到了苏堤。他们伫立在夜风中，像个连体娃娃般冲着彤和齐鸣挥手。他们快步跟进，AMY叽叽喳喳地说：“听说这是中国古时候一个姓苏的官儿修的堤子。我听同学说，古时候的杭州有非常多的香艳故事。比如那个苏小小，她是一个妓女。你们中国真伟大，还为妓女立碑传世。还有那个武松，我也知道他的故事，他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嫂子，是一个很风骚的女人……”
　　“哈哈哈……”齐鸣实在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不过这个可爱的英国妞懂得还真不算少！
　　彤拍了齐鸣一下：“那么可笑啊？AMY够可以的了，知道这么多。你这么喜欢笑人家，说说你知道的吧。”
　　“嗯，那我就来说说古代修了这个堤子的姓苏的官的事儿。这苏老头儿，他挺背的。他有过三个老婆，但是他喜欢的原配，就是那个死了十年之后他写‘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的那个。对了，很多人都喜欢这首他那怀念亡妻王弗被誉为悼亡词千古第一的《江城子·记梦》。好，我现在就来现场给你们表演一个节目----词朗诵《江城子·记梦》。”说着，他清了清喉咙，摇头晃脑地朗诵了起来：“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朗诵完了之后，他一副沉醉状，然后夸张地冲他们仨深深地鞠了一躬。彤带头鼓掌，并大声说：“好好好！赞一个赞一个！”祖华和AMY跟着也连连称赞。你还别说，别看齐鸣嘻嘻哈哈的，这首词被他朗诵得无论是情绪和韵律都非常的到位。接下来，齐鸣继续说到：“可你们都不知道，那是因为他和后来的老婆闹别扭时写的。至于为什么闹别扭嘛，我悄悄告诉你们啊，那是因为他太馋了，天天跟他老婆闹着要吃肉，吃肉多浪费呀，他老婆就不给，不给他就气呀，一气之下就写了这个。好，这个暂且搁下。话说，苏老头儿还有个妹妹……”
　　“哦，是不是刚才走过的那个苏小小？”AMY一插嘴，把齐鸣和彤肚子都给笑疼了，祖华傻乎乎地看着他俩笑成那样也跟着笑。把AMY给急得接着追问：“苏小小不是他妹妹吗？”
　　齐鸣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边走边揉着肚子说：“不是不是，苏小小比苏老头要大个好几百岁呢，没这亲戚关系。苏老头的妹妹叫苏小妹，那叫一个冰雪聪明才情四溢，苏老头年轻时也是心气高傲，可他妹比他在外面有名气呀。他不服气，就老喜欢和他妹斗嘴。斗来斗去，老头他从来就没赢过。苏老头那时有个做和尚的哥们叫佛印。苏老头被他妹惹急了，就请佛印来帮忙对付妹妹。结果佛印和她斗了三个回合之后，连连摇头，自认失败，连赞苏小妹锦绣心机，才思敏捷，从此对她佩服得不行。一次苏东坡和佛印和尚在林中打坐，日移竹影，一片寂然，很久了，佛印对苏东坡说：‘君坐姿，酷似佛祖。’坡心中欢喜，看到佛印的褐色袈裟透迄在地，对佛印说：‘人坐姿，活像一堆牛粪。’和尚微笑而已。苏东坡心想这回让佛印和尚吃了一记闷亏，暗暗得意，禁不住悄悄告诉苏小妹，想不到苏小妹却说：‘哥，你又输了，试想佛印以佛心看你似佛，而你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看佛印呢？’苏老头惭愧得不行，这都过去千百年了，至今还有人老拿这事捧他妹贬他，可怜呀！不过，这老头还有更可怜的，苏老头老了以后跑到了常州，他花掉了最后一点积蓄，买了一所房子，正准备择日迁入住，一个偶然的机会，听到一老妇哭得十分伤心。他问老妇哭什么，老妇说，她有一处房子，相传百年了，被不肖子孙所卖，因此痛心啼哭。细问之下，原来苏轼买的房子，就是老妇所说的祖传老屋。于是苏轼对她说：‘妪之故居，乃吾所售也，不必深悲，今当以是屋还妪。’苏轼当即焚烧了房契，只是租房子住。那一年的七月，估计他租的房子里条件太差了，把他给热死了。结果，这倒霉催的好心人一命呜呼客死于租住的房子里了。”
　　齐鸣说得油嘴滑舌，但是彤心里暗暗察觉，他绝不是看上去那么油滑的人。这些东西，如果不是因为寻常博览群书，他是不可能说得那么信口开河却有真实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