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蔗汁（第十五章）

　　“彤！你醒了？”一张开眼，便迎到是徐萌关切的目光。周围一片洁白，徐萌俯下身说：“亲爱的，你可不能再这样熬下去了，瞧你都成什么样子了！”
　　“怎么了？”彤无辜地问。
　　“你晕倒了。护士长说你是累的。你多久没睡觉了？这护士值班室是护士长特批我在这里陪你的，瞧，我都成你的陪睡咯！”徐萌知道彤没事又开始耍起了她的贫嘴。
　　“几点了？我爸呢？”彤刚想伸手拉掀被子，便被徐萌赶紧制止了。
　　“你爸走了，刘奕送他去的车站。你千万别动，这输着液呢，你血糖可低了。”徐萌说着从口袋里拿出彤的手机说，幸亏我好心，想着也帮你订套旗袍，所以打电话给你，问你喜欢什么颜色，我一打通，你爸就说你晕倒了，在医院抢救呢，吓得我拔腿就往这跑。等我到了，护士长她们说你这是累的，干脆给你加点儿镇静的，让你好好睡一下。对了，我可还见着那鹦鹉陈了呢，他难过得不得了，不过他惨了，哈哈，听说，这下他栽叶小荃手里了，人家居然查出来怀孕了！”徐萌这家伙，一贯的喜欢幸灾乐祸，她此刻边绘声绘色地说道，边在心里想象着陈医生的窘态，开心的不得了。
　　“你就别八卦了！苏洲爸爸今天怎样？检查的结果不知出来没？胃出血止住了，还不知胃到底有没有实质病变呢！”彤就是这样一副操不完心的样子。
　　“管好你自己吧，小姐！人家有老婆伺候着呢!我看你怎么办？等过几天我就嫁人了，看你还到哪里找我这么好的三陪去？”徐萌不能见她那过度关心他人的样子。
　　刘奕将齐建国送到车站后，径直去了省疾控中心他的同学赵齐鸣那里。齐鸣大学毕业进了省疾控中心，如今是艾滋病防治科的副科长，去年他去深圳参加一个会议时还和刘奕小聚过。
　　见到赵齐鸣，刘奕连寒暄都没有就直接问他：“齐鸣，如今我们这城市艾滋病是什么情况？”
　　“问这个干什么？你小子美人在侧了，不会再有什么高危行为吧？”齐鸣边沏茶边打着哈哈。
　　“别闲扯！有可能我的一位亲戚就是感染者。她在我们家住了一段时间，我今天无意中看到了她的邮件。她是涉外婚姻，前夫是英国人，邮件中说她前夫艾滋病并发症身亡。”
　　“住你家？那不要紧的。搞得你跟不是学医的似的。艾滋病三大传播途径你不会都还给老师了吧？你看看，一是性传播，二是血液传播，三是母婴传播，这三条，你都占不上就安全的。住你家就住呗，这艾滋病毒在血液中的水平及其在外环境中的抵抗力比乙肝病毒大约要弱100倍，所以，不用那么惧怕它。你看，我整天干这个，动不动还和艾滋病患者握握手拥个抱啥的，都很正常呀！”齐鸣一副很淡然无畏的样子。
　　“你这里可有什么特效的消毒剂？我是不是该把房间消消毒？她住的是我的新房。被褥需要更换吗？”
　　当刘奕在省疾控中心三楼齐鸣的办公室里咨询艾滋病问题的时候，他不知，表姨也和他在同一栋楼上。
　　捱到齐鸣下班时间，刘奕打了个电话给徐萌，说带她认识个朋友。齐鸣笑：“终于肯让美人露面！还以为我们不到婚礼当天都见不到这位传说中的美女呢！”
　　彤正好也输完了液，本就没什么大碍，只是过度劳累。徐萌挂了电话，一把将彤手上的输液皮条给拔了。爽利地说：“走，带你吃饭去！我可是地道的三陪呢——陪睡、陪聊现在又陪吃，怎么样，小姐还满意吧？”
　　彤按着被徐萌粗暴拨了针头的手背龇着牙说：“死丫头，你也只能给我当三陪了，亏你没分到医院上班，不然，病人都给你害死！上学时我被你一阵肌肉针给打得到现在只要我端起给病人肌注的治疗盘，我就发怵。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你扎个针怎么居然能把针梗断在我屁股里！”说着她又倒吸了一口凉气把手往徐萌眼前一晃道：“看吧，这就你拨的这针，血到现在还不止！”
　　徐萌扮了个鬼脸，拖着她就往外跑，边跑边说：“不许再给人家当免费的陪护了啊！你现在是我的大小姐，我要陪你吃饭去喽！”
　　彤被她不由分说地给拖走，迎面遇着苏洲妈妈，还来不及说句话，就被徐萌给拽跑了。
　　省疾控中心附近的小街上有一家非常地道的日式料理。徐萌和彤到的时候，穿着和服的服务生像日本女人见了人一般谦卑地鞠了躬后挪着碎步将她们带到了一个日式榻榻米的木隔间里。徐萌把包一甩，往刘奕身上一伏道：“这么矮的桌子，怎么吃嘛，待会儿吃撑了坐都坐不住呢！”
　　彤微笑着冲慌忙起身招呼的齐鸣点了点头。
　　“徐萌，别闹！来，齐鸣，我给你介绍，这就是你嚷嚷着要见的我的准新娘子徐萌。这位是她的好朋友齐云彤。呃，这是我大学同学齐鸣。”刘奕拉着歪着他身上的徐萌挣扎着站了起来为他们介绍着。
　　“你好，你好，两位都是美女啊！”不知是不是环境影响，齐鸣居然也像日本人似得点头哈腰着。
　　四个人分别在低矮的方几旁盘腿坐了下来。清酒在小黑瓶子里端了上来，倒在小瓷盅里，彤抿了一小口就摇着头说实在不敢喝。齐鸣坐在她身边，听她一说，倒是很爽快，端起酒盅就将酒倒进了自己的盅里，便倒还边说：“我替你我替你，女士喝奶女士喝奶！”其殷情之态令徐萌和刘奕面面相觑。
　　彤一抬头看见徐萌挤眉弄眼的样子，立马明白她的小心思，她忙对齐鸣道谢说：“多谢本家啊！”
　　“本家？呵呵，我不姓齐，我姓赵名齐鸣。”齐鸣言毕，徐萌又冲着彤做了个鬼脸。
　　“美女总是有人心疼的嘛，刘奕，你说对不对？来，我这个没人疼的陪你们干一杯！”徐萌举起杯一仰脖潇洒地喝光了杯中的酒。
　　彤呷了一口酸奶，白了她一眼，无语，只低头翻着面前的烧烤。
　　手机响，是彤的。
　　彤看了一眼，忙起身推开了格子间的木门出去接电话。苏洲的在电话那端询问父亲的病情后又问她晕倒到底是怎么了。彤知道一定是爸爸已经平安到家，又说了她晕倒的事情。她双手紧紧地捂着手机，含混地回答着，她生怕这里的声音被苏洲听见又要引起他不安的猜疑。不巧，此时正是饭点，来往的客人很多，她在窄窄的走道上立着接电话更显得走道非常逼仄。她边说边按着洗手间的指示牌走，转弯的时候，偏着头，隐隐见着一个侧影正往一个隔间里进，好熟悉的侧影！
　　没错。彤看见的正是如樱。
　　如樱也没有想到会在卫生厅的楼下碰见张汝杰。张汝杰急匆匆夹着公文包从她身边经过时，不由回了头，木然数秒，颤声说：“如樱？”
　　如樱这才摘了墨镜，同时也吃惊道：“汝杰？”
　　二十五年没有见面了，汝杰当年那头习惯三七分的黑发不仅早已谢了顶，而且还泛起了白霜。
　　汝杰陪着如樱办好了事情，便邀她一起去办公室坐坐。如樱没有拒绝。穿着曲折的走廊，上楼，老式的办公楼，双层的办公室，楼梯里暗暗的，穿着长裙高跟鞋的如樱走得稍微有些慢，汝杰走在前面止了步，回头望着她，说：“这些年，你没有变！”
　　如樱苦笑了一下。心说：“怎么会没有变，心，早已沧海变桑田了！”
　　终于到了汝杰的办公室，五楼的最左边。门上写着“副主任办公室”。
　　“不错嘛。”如樱指了指门牌。
　　“没意思的。”汝杰摇了摇了。
　　“他不过才五十三岁吧？”如樱心想，“便老成了这个样子。”
　　如樱进门，坐进对面的沙发上，看汝杰忙碌着沏茶的样子，手指依然是白皙而细长，如同女人的手。如樱不由拉了拉自己的指尖，记得当年曾经比过，他的手居然比她的还有白皙……
　　“茉莉花茶，还喜欢吗？”如樱还在恍惚间汝杰递上了茶。
　　“谢谢！”
　　“你从英国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汝杰坐回自己的位子上，掏出了一根烟，想想又放在了桌子上。
　　他的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成叠的稿纸，见如樱目光所至，汝杰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很乱，还是不会收拾呀！”说着，他顺手理了理桌面。桌面整理出一块空地盘的时候，可见桌面上还铺着那种老式的玻璃板，如樱好奇地走过来，一看，却惊呆了：一张剪纸还完好地平压在玻璃板下！那是一个女人的侧影，小巧的唇、高的鼻梁，深的眼睛，浓的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