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蔗汁（第十章）

　　彤的电话终于在下午两点时通了。她费尽周折才将苏洲的爸爸送到她进修的医院。各大医院的病房都住满了人，能在走廊加床都算是有极大的面子了。而给彤面子的却不是旁人，正是那位米奇先生陈医生。当彤红着眼睛跑到科室在护士长面前说些什么的时候，他正拿了一大包巧克力逗着身后跟着他要糖吃的护士，躲躲藏藏往护士站跑来。看见彤，他怔住了，几个护士乘机抢走了那包巧克力，忙钻到护士长身边说：“吃陈医生喜糖咯！”
　　“你，怎么在这？”此刻的陈医生根本顾不上巧克力，甚至他的眼中也看不见任何人，除了彤。
　　“她家人胃出血，在县医院一直没有止住。可我们科病房也满员了呀！”
　　“加床！”陈医生工作起来严肃而权威。
　　于是，苏洲的父亲就被安顿在了医生值班室边的走廊上。
安排好这一切，陈医生问彤：“为什么离开？为什么我一直都打不通你电话？讨厌我是吗？”
　　彤这才想起手机没电都关机快一天了。忙找出充电器，有些尴尬地将它连同那依旧挂着米妮的红色手机递给陈医生：“麻烦你帮我放值班室充会电。你打不通我电话，是因为我把你设为黑名单了。你发信息给我，他看了又会生气的。我怕了！对了，刚听她们说吃你喜糖了，恭喜你！”
　　“没什么好恭喜的，她们闹着玩。就是丁茹晴最近来得勤了点儿，她们瞎起哄。”陈医生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主治医生决定立刻为苏洲爸爸苏胜强行胃出血的止血手术。苏洲妈妈一听要手术，吓得脸都白了，签术前书的时候，她握着笔的手抖个不停，签完字，她就嚎啕大哭起来：“我们苏家这是造什么孽了呀？儿子手术还没好，这老子又要挨刀子了！怎么就这么背呀，这叫我可怎么活呀！”
　　彤正在安慰准婆婆时，陈医生走过来，将她的手机递给她：“看看吧，手机信息不断。”
　　果然，单是徐萌就打了上百个。正翻看着信息，徐萌的电话又打来了：“喂，死丫头，你都急死我了。手机都不充电保持通畅还要它干嘛？对了，你在哪儿？听说苏洲爸爸胃出血？”
“是啊，马上手术，我在附院。你在哪里？”彤好没说完，听筒里便出现了通话等待的提示。等了很久，彤只好挂了线。
　　徐萌那里是因为刘奕的电话突然打进而惊喜地顾不上和彤说便接听了他的电话。“我到了。刚落地。你等着我！”刘奕的嗓音里有着无比的疲倦。
　　 徐萌因为怕错过刘奕的电话，而特意申请了呼叫等待功能，很多次，无论她正和谁通话，只要刘奕的电话进来，她都会立马嘱咐别人挂机，而及时接听刘奕的。今天，在长久的揪心等待之后，终于，他的电话在她一霎那的不期然间突然插了进来，她激动的心情难以形容。
　　终于，候机厅里，刘奕拥住了昔日圆润如珠，如今却消瘦得那张娃娃脸都尖削得如同经过削腮整形的美女一般了。
“你瘦了，让你受委屈了！”刘奕替徐萌抹了泪水，心疼地说。
　　刘奕牵着徐萌走在老校区，那个曾经悄悄倾听过他们无数蜜语甜言的水杉林子里，刘奕终于缓缓开了口：“感谢你对我的宽容，我曾经辜负了一个女孩子，我不会再辜负你了。你原谅了我带俐娜去巴厘岛这件事，我会用一生来弥补这件事给你带来的伤害。”刘奕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皱巴巴的餐巾纸递给了徐萌。
“这是什么？”徐萌疑惑地接过纸巾。
“今天我以为这是老天要惩罚我，我乘坐的航班因为机械故障返航，三小时后再次起飞，又在高空遇到了强气流冲击。在晃荡的客机中，我第一次感觉死亡离我那么近。而且，那一刻，我无比地惧怕死亡的来临。我在想，如果这一刻，发生了空难，我最遗憾的是我还欠你很多的说法。这张纸就是我当时在摇晃的机舱里匆匆写下的一些话，给你的。结果，飞机在晃动了几分钟后，逐渐平稳了下来。我就分分秒秒地期盼着飞机落地。飞机落地后我就急着去接托运的行李，因为我在打包行李的时候居然慌张到把手机放进了行李箱。因为当时从深圳回来我是穿的单西装，我到机场后怕回来冷，就换了这件风衣，结果，手机居然装在那件西装的口袋里放进了行李箱。我想起来是时候行李已经托运了。我想反正也就两个多小时，谁知，居然遇到这么多事。你一定是等得很心焦吧？”
　　徐萌这一刻，早已捧着纸巾哭作一团了。
　　刘奕紧紧抱住她，温柔地在她耳边说：“亲爱的徐萌小姐，今天，请允许我再一次向你郑重地求婚。我都听到你的小肚子在咕咕地抗议了，我们去那家面馆好吗？”
　　破涕为笑的徐萌揉了揉肚子，撅着嘴巴说：“人家到现在连早饭都还没吃，肚子当然抗议了！”
　　面馆里，热腾腾的雪菜肉丝面堆得高高地端了上来的时候，徐萌什么都不顾地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起来。
　　“嫁给我吧！”刘奕再一次单膝跪倒在面馆那脏兮兮的地板上。
　　 “姑娘呀，你就答应吧！看这小伙子多有诚意，在我这就跪了两次了！男儿膝下可是有黄金呀，咱跪天跪地跪父母，你看看，他这么体面的爷们儿都跪你两回了，你再不答应，就不像话啦！”下午三点的面馆里客人就他们两位，老板下好了面也凑在他们的邻桌边看着电视。结果，却看见了被电视剧里都精彩的场景，上一次刘奕求婚的事情还在面馆里被大家津津乐道，这还没多久，就又重演了一回。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东北人，这个场景他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说道了起来。
　　没有鲜花，徐萌的指上那枚刘奕特意从香港选回的戒指此刻正熠熠生辉着。可刘奕的手中却依然捧着一只锦盒。徐萌拉起刘奕，接过锦盒，在老板的祝福声中娇羞而幸福地离开了。
　　在徐萌的单身宿舍里，打开锦盒，却是一只非常小巧的瓶子，类似那种医院里的小安踣瓶。见徐萌疑惑，刘奕说，那里面是水。是他特意装的巴厘岛情人崖附近的海水。
　　刘奕说，他这一次将他们的蜜月之旅变成了带初恋女友俐娜去，是有缘由的。当初，和俐娜相爱的时候，他们就憧憬将来有一天能够在巴厘岛上举行他们的婚礼。他们曾经听过一个故事，说在巴厘岛上有个叫做乌鲁瓦图的悬崖，传说有一对相爱的青年男女受到父母的阻扰，在这里跳海殉情。所以，那个悬崖又叫做情人崖。那时，俐娜还说，如果将来他们的爱情不被祝福，他们也一定要学着那对情侣，不能在巴厘岛举行婚礼，就在那里跳海，让他们的爱情也成为一段经典美丽的传说。年轻的誓言，经过了岁月的风雨之后，早已变得如旧报纸一般的干脆了，它们渐渐风干成碎片，被风一吹更是四处飘散了。而俐娜，她居然坚守着那个誓言。直到不久前意外的重逢，这些年，她为爱情独自承受了太多的苦难。当她得知刘奕居然要带着徐萌去巴厘岛旅行的时候，那一刻，她真的失控了。她不甘心、她嫉妒。而刘奕，也觉得这些年亏欠她太多，更重要她还是一个乳癌患者，生命的烛火飘摇不已。所以，当俐娜要求他兑现当初诺言的时候，他答应了。到了巴厘岛，俐娜整天都很开心。他们都不提过去和现在，好像两个不谙世事的少年，看美景、尝美食。直到那天去情人崖，俐娜才对刘奕说：“你该回去了，回到你的生活中去，回到现实里。做你该做的事，照顾好你的新娘子，努力做一个好老公。谢谢你，帮我圆了一个少女时代就做的梦，这个梦很美，但梦是会醒来的。今天，就当是梦醒时分吧！我们就此别过，请相信，我也不会傻到从这里跳崖，我只想好好在这个岛上走一走，等几天，我再回香港，我还要继续治疗呢，虽然我不再是个完整的女人，但我还是一个人，是个人就该好好地活下去。你回去吧，从此，让我们各安天涯，永远不要再联系！”
　　说到这里，刘奕俯下身温柔地吻了吻徐萌的额头，然后接着说：“我们就在那里分别了。然后，我开始释然，她说得对，那就像是一场梦，梦醒了，而我的现实却黑暗着。我那一刻特别特别的想你，我在崖下的海滩上拼命奔跑，喊着你的名字。后来累了，躺在海滩上，觉得背后有点硌，一看，原来是这只小瓶子。我就用它装了水，带了回来。徐萌，你有没发现这个瓶子很像装那种青霉素的安踣瓶？我真的希望，接纳了那对殉情的情侣的海水能是一瓶特别神奇的良药，将我们之间发生的这些误会和难过通通杀灭，让我们的爱情从此都是美好！宝贝，你愿意收下它，原谅我，和我结婚吗？”
　　“嗯，我愿意，我当然愿意！我还怕你跑了以后就不要我了呢！可是，俐娜她怎么办？”徐萌早已听得泪眼婆娑了，却还善良的关心着自己心爱的人的前女友。
　　“正如俐娜自己所说的，其实我们之间的爱情早已被时光给弄撒了。过去的，只能是美好的回忆了，如今，我们都有了自己的生活。她说，见了我以后，她才发现，我早已不再是她整天思念的那个青涩男生了，长大以后的我，让她觉得好陌生，她说她发觉，她爱得可能不再是我这个人，而是她回忆里那个她臆想的人。我们再也回不去了，而我的心中，如今只唯有一个你！”刘奕紧紧将徐萌拥在怀中，真情地诉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