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蔗汁（第九章）

　　第九章
　　林如樱哭好闹完之后才知道，在异国他乡，一个和社会几近脱节的人，想离个婚都是件天大的难事。英国的离婚政策一般在财产分割上非常偏向对弱势一方的照顾，所以，许多国际财团的富翁太太们都喜欢将离婚官司移到英国去，那样，她们可以获得比在其他很多国家更多的经济利益。不知如樱那位英国的老公是不是考虑到上述因素，总之，他就是不接离婚的岔，甚至还借口工作需要，去非洲呆了一年。也就是那一年，如樱因为既然他不在了身边，监控、吵闹都变得不可能了，儿子读书也一切正常，所以，她开始觉得自己得做些什么了。插花呀、剪纸呀、滑雪呀玩着玩着就觉得厌了。“女人当自立！”想当年她林如樱那也是一个优秀上进的女人呀，如果不是远嫁英国，如今在国内也该是个响当当的大学教授了。英雄不提当年勇！那些逝去的往事，不去回首也罢。如樱想到去读书，当年自己在学校里当完学生当老师，一点也没有对学校有腻烦的心理，不如就继续自己的校园梦吧。学什么呢？她想起自己一度失眠，面色晦暗、提不起精神的时候，老公曾建议她去看看医生，他帮联系好了诊所，一去才知，原来看得竟然是心理门诊。倒还别说，那心理咨询师的治疗真的有效。她数年的失眠症就是在那里医好的。
　　等如樱取得心理学硕士的时候，儿子已经是个十三岁的翩翩少年了。如樱毕业后当了一名心理咨询师，繁忙的工作、崭新的生活让她开始变得富有生机。她的魅力重新展现，她有一张美丽温婉的东方面孔，所以预约她的咨询者越来越多。当如樱开始享受职业女性的自信和快乐时，她收到了一封提议和平分手的Email。之后，她很快和老公办理了离婚的手续，带着孩子搬到了一对华裔夫妇出租的公寓里。她努力工作，孩子勤奋学习。十年过去了，她从一个刚入行的普通心理咨询师到组建了一个有着数十名心理咨询师团队的咨询服务站。儿子也顺利取得了诺丁汉大学心理学硕士的学位。如樱早已从华裔夫妇出租的公寓搬了出去，但是，那对夫妇十岁的儿子从家中跳楼身亡的事还是令她感到非常的难过。那是一个十岁了还不会喊爸爸妈妈的患有自闭症的孩子。如樱曾服务过很多自闭症儿童的家长，她从专家那里了解到：患有自闭症的儿童出现危险往往是因为他们重复刻板的行为导致的。譬如房东的孩子，因为每到中午这个点，他就要去上学，但是当时门又被锁着，没有办法，他控制不了自己要去上学的刻板行为，不会变通，也不知道危险，就从窗户跳了下去。而房东夫妇对儿子的病情了解得不够全面，看儿子常常在较长时间里专注于某种或几种游戏或活动，如着迷于旋转锅盖、反复扔枕头、单调地摆放积木块，热衷于观看电视广告和天气预报，面对通常儿童们喜欢的动画片，儿童电视，电影则毫无兴趣，他们认为儿子这是孤僻、不合群，而不知道这是孩子自己无法克制的行为。他们从心理上非常排斥医生对儿子下的自闭症的诊断，他们认为这仅仅只是性格问题。所以，他们没有认识到孩子存在社交技能、认知交流等多方面出现的障碍，忽略了这种孩子身边时刻离不开人的事实。因而酿成了惨剧。惨剧发生后，夫妻俩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彼此的相互埋怨中。这时候他们才想起找如樱。在如樱的咨询室里，他们声泪俱下。而如樱也觉得非常的遗憾——如果当初他们也受过这方面的心理干预，让他们好好面对孩子严重患病的事实，也许就不会有这个惨剧的发生了。
　　从那以后，如樱开始关注自闭症儿童的有关问题。自2008年，联合国将每年的4月2日定为“世界自闭症日”起，“自闭症”这种被称作“精神癌症”的疾病开始为人所知晓。从那以后，如樱就有了想创建自闭症儿童康复中心的念头。她在互联网上看见了国内有家残疾人联合会创办的自闭症儿童救护会，她便开始和对方联系。当她得知那个她曾经学习工作过的城市里居然有那么多自闭症儿童的时候，她感到了无比的震惊。后来，她对儿子说，希望他能和她一起回中国，做一些有益于人的事。儿子虽然是个卷头发蓝眼睛的混血儿，但他有着传统中国人的孝心，他一口答应了母亲的建议，说会永远支持和追随母亲。
　　终于等到了儿子毕业，她便处理了英国的相关产业和事务，回到了阔别多年的祖国。
　　刘奕带着俐娜从巴厘岛归来的时候，已经是新的一年了。深圳，那座没有寒冬的城市里，夜晚的霓虹在常青的榕树和玉兰上灿若星子。刘奕独自走在那条愈夜愈美丽的夜市小街上，想着十二月的某一天，穿着美丽婚纱的徐萌笑意盈盈的样子。他的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捏着手机的手心早已湿汗淋淋了，“打还是不打”这个念头让他纠结了很久。他望着从身边走过的那对对相拥着的情侣，心酸酸的。
　　“买杯甘蔗汁吧！”擦肩而过的那个女孩对拥着她肩的男孩说。刘奕回头一看，居然有个卖甘蔗汁的小摊。想起那晚，徐萌满脸、满手的甘蔗渣冲着俐娜一脸的疑惑，还有彤用一杯甘蔗汁泼得俐娜发懵的情景简直就是一场梦似的。如今，这梦醒时分，该如何面对啊？
　　刘奕还是拨通了徐萌的手机，第一次居然是占线的声音。刘奕的心跳开始加快，再拨，很快传来徐萌那清朗的嗓音：“喂！”只这一个字之后，便是沉寂了。
　　刘奕的心潮起伏，在双方都沉默了半晌之后，他才缓缓道：“我回深圳了。你还要我吗？”
　　“嗯！”刘奕能够想出徐萌含着眼泪咬着嘴唇使劲点头的样子。
　　“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等我，回去之后我会把一切说给你听的，你愿意相信我并原谅我吗？”刘奕握着手机的手不停地颤抖着。
　　“嗯！”徐萌只会说这一个字了。
　　挂了电话，徐萌立马拨起彤的电话。今天彤回老家了，苏洲出院后被父母接回了老家，不知为何，今天早上苏洲的妈妈突然打电话给彤，让她务必尽快回去。
　　彤的手机却是关机。再找她父母家里的号码，想想太晚了，怕吵人休息，打电话不太合适。犹疑了半晌，徐萌还是觉得要告诉彤这个让她无法平静的消息。可是，彤家里的电话也没人接听，怎么回事呢？
　　徐萌在喜悦、激动、犹疑和幻想中惴惴不安地熬走了一个黑夜。第二天，对着晨曦看自己乌黑的眼圈失神的双眼。想着那天刘奕身边的美丽女子，徐萌突然有了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BB霜、遮瑕膏、蜜粉轮番上阵居然也打造出了一张水灵剔透的面靥！徐萌看着镜子人神采依旧的样子不由满意地笑了。
　　电话响，“徐萌，今天怎么联络不上彤？康复中心需要将她的资质送去申报备案。你能联系上她吗？”
　　“表姨，我来给她家打个电话，您别急，我等下给你回话。”徐萌疑惑着，这丫头怎么回了家就没声了呢？
　　终于拨通了彤家里的电话。彤的妈妈说，苏洲的父亲前些天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昨晚更是咯血不止，昨晚她和彤的父亲都在苏洲家照顾苏洲，因为他腿上的石膏还没有拆除，行动不便。而苏洲的母亲和彤在医院看护他父亲，直到现在彤还守在那里，估计马上得转院到省城，所以他们回来帮彤取些东西，彤的手机昨晚就没有电了，他们现在得赶紧把彤的包给送去。彤妈妈匆匆说完就挂了线。
　　“表姨，彤家里出了点事情，她手机没电了，现在联系不上她本人，不过她呆会就能回来了。还有，表姨，刘奕打电话说他今天就会回来。我还没敢告诉妈，您看我现在能说吗？刘奕，他说回来结婚。”徐萌抑制不住的快乐想要与人分享。
　　“还是先不要告诉她吧，等刘奕回来，你们俩一起去家里不是更给她惊喜吗？徐萌，云开雾散，恭喜你啊！”电话那头，如樱欢喜地说道。
　　“好的。那我现在就去机场接刘奕了。”
　　出门后才发现飘了小雨。雨不大，迷迷蒙蒙的，但因为是寒冬了，所以雨丝缠在身上蒙在脸上，让人感觉格外阴冷。
　　到了机场，徐萌一边盯着候机厅里的滚动字幕，一边反复轮流拨打着彤和刘奕的手机。这两个人今天都说好了似的一起关着机。虽然徐萌知道刘奕是在飞机上关机，彤是因为手机没电而关机，但是她还是不停地拨着他们的电话，她希望能够在他们一开机的那瞬，第一时间拨通他们的电话。等待太漫长了。不知徐萌在拨打了多少个电话后，突然得到了深圳航班延误的消息。等待，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四个小时……都正午了，可是他们俩的手机还是都处在关机状态。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