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蔗汁（第八章）

　　彤站在大厅里，当看到徐萌笑意盈盈从电梯间走出来的时候。她的泪竟然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徐萌一脸的紧张，“苏洲又闹什么了吗？”
　　“徐萌，我真怕自己承受不了了！我刚和他说起你介绍这工作的事，他就敏感到这事儿又和什么男的有关。你知道吗，他整天这样疑神疑鬼的，我再怎么陪小心都换不来他的信任。我觉得，他这是心结未解，把过去的阴影全笼罩到我身上了！”彤低着头边走边抹着眼泪说。
　　“过去的阴影？他过去有什么阴影啊？”徐萌不解地问。
　　“其实我也是订婚后无意中才知道的，苏洲以前有个女朋友。他们是师专的同班同学，一进校就开始恋爱，放寒假就确定了恋爱关系。那女孩家在农村，父母常年在上海打工，有时甚至过年都不回乡。所以，每年的寒暑假，女孩都会在苏洲家过很长时间。苏洲妈妈也很喜欢她。全家人都等着他们毕业就给办婚礼的。结果，刚一毕业，女孩就去了上海那边的一所学校。听说，女孩和你一样，在学校里是个文艺骨干，一到那边的学校，就因为给学生排的节目在区里得奖而受到了学校的重视。不久，她就经校长介绍和一个上海本地的法官恋爱了。苏洲去找过她，却换来了法官对他的羞辱。所以，好多年，苏洲都萎靡不振，也坚决拒绝所有人给他安排的相亲。直到，遇上我。”彤的眼泪已经擦干，那双美丽的眼睛经过了泪水的冲刷，此刻更显得澄净无邪。她叹了口气，接着说：“我知道了这些后，觉得他其实蛮可怜的。所以，就决心好好对他，让他快乐幸福。徐萌，你说，我这是不是也算职业病来着？”
　　“嗯，挺算的！唉，当初就不该学这该死的护理。学了以后吧，现在变得见了有伤病的人就想帮，给别人疗了身伤疗心伤。可是我们自己呢？我们难道就不是人吗？我们也需要呵护呀！”徐萌感慨万分地说。
　　说话间，两个女孩已经走出了医院大门。转角就是菜场，彤拉着徐萌问：“来菜市干嘛？今天你家都来客人了，还要自己做饭吗？”
　　“买喝的！我们买点甘蔗汁回去给表姨他们喝呀，病房里没有那么多水杯，你也知道，国外回来的人非常反感用一次性的纸杯，他们倡导低碳生活！”徐萌边说边左右环顾着，“咦，卖甘蔗汁的呢？”
　　“那边！”徐萌指着不远处角落里那两个蹲在车边抽烟的男人说。车上的甘蔗还是一堆，可惜却没有了前几天车前车后人潮涌动的热闹景象了。
　　“五杯甘蔗汁。”徐萌飞快地说，“就不给你们家苏洲买了，他不是不喜欢么？”
　　“怎么现在生意没原来好了呢？”等待榨汁的时候，彤问。
　　“是啊，人都喜欢图个新鲜，新鲜劲过了就算了。这甘蔗汁，也不像米呀、菜呀的，是必须得吃，不吃就饿死的，所以，人家尝过以后就不买了，不过，这汁好呀，喝了可以养胃润肺，给病人喝了更好，这里面啥维生素都有呢！不过，俺们也不靠买这甘蔗汁，俺这榨汁机，是俺女婿厂里造的，他非搬个回来，俺也就试试。俺主要还是卖甘蔗，人都喜欢买甘蔗，这甘蔗啃起来过瘾！自己咬疼了腮帮子嚼出点儿水子，那才甜哪！这机器榨出来的，一口气不费劲就能喝个一大杯，不稀罕了，不稀罕的东西就不好了！”卖甘蔗的老汉还蛮能聊，一直絮絮叨叨地说到和他一起的那个年轻男子将五杯甘蔗汁装袋递了过来。
　　“那老人可真能说！哈哈，徐萌，听口音，他倒像是你老乡呢！”彤提着甘蔗汁笑着打趣徐萌。
　　徐萌是个淮河北岸的女孩子，记得刚进校的时候，她对着学校每天中午仅有的主食——米饭，哭丧着脸抱怨：“天天吃米，这哪是人过的日子？”彤那时就笑她：“那叫米饭，不叫米！真吃米，那还真不是人了，那是小鸡，哈哈！”不知几时，徐萌终于习惯了每天“吃米”的生活，如今，倒成了不可一日无米的小“饭桶”了。徐萌自小被父母当做男孩子养大，生性憨淳，在读护校之前，她都是老家家属大院里有名的孩子王。她的父亲是个警察，乐呵呵的片儿警，母亲是幼儿园老师，热心而善良。从小生活在和谐家庭中的女孩子的身上有股看不见的阳光，让人觉得亲和而温暖，徐萌就是这样。可惜，这个和谐的家，在徐萌刚入校第一年的期末考试时，被命运重重地给戏弄了，徐萌的父亲因公殉职。他在巡逻时，被一个盗窃摩托车的惯偷驾着飞驰而去的摩托撞飞，身体落地后又被紧接而来的大货车所碾。当时的惨状让徐萌的母亲痛不欲生。彤还记得，那天几个穿警服的人将徐萌从考场带走时，所有同学都不安地猜测。班长朱俊甚至还在大家哄哄议论时，起身制止说：“大家安静，注意考试纪律！不要因为一个同学犯罪就干扰了全班人考试！”后来，当大家知道徐萌是因为父亲去世而被她父亲派出所的同事接回家的时候，都纷纷为她感到难过。彤更是觉得朱俊有些小人，居然会在状况不清的时候做那样的揣测！从此，彤对朱俊非常疏远，也对徐萌更加关心。
　　徐萌拉着彤一起去了李老师的病房。进门时，林阿姨正低声和李老师说着什么，见她们进门，却缄了口。
　　“如樱，这齐云彤是我的学生，和徐萌是好朋友，也是个好孩子！”李老师倚在病榻上，面色开始变得红润起来。
　　“小姑娘是很不错。马上她就加入我们的康复中心了。”林如樱笑着接过彤递来的甘蔗汁，“这是？”
　　“甘蔗汁，表姨，您尝尝！JACKY,你也喝点儿，没想到我们这里也有这个吧？”徐萌冲着JACKY调皮地一笑。
　　“如樱，我说吧，你们既然回国来了，就不要叫什么英文名了。你姐夫他特别烦这个。JACKY有中文名吗？”
　　“有的，姨妈。我叫林祖华。妈妈说，让我记着，我的祖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可是，我的国籍是英国啊，英国不是祖国了吗？”JACKY一副纠结而疑惑的表情。
　　望着他，大家都开心地笑了。
　　林如樱早在飞机上就听儿子说起了刘奕和徐萌婚事的变故，加上这次回来有着无数繁琐的事情需要去办理，她没有和李老师说起婚礼的事。李老师也为少向一个人解释这件事而长长舒了口气。
　　元旦很快就到了，李老师说不能新年了还在医院里住着，主治医生也说她的情况可以出院了。李老师回到家，感叹着住院宛若坐牢，而出院就像是重获了自由一般。厅长元旦也在忙着，李老师对如樱说，这男人，结了婚之后，都就变得不再是自己的了。平常人，要为生计奔波；生意人，要不断操心应酬；领导干部，就更没有自己的空间了，不停地开会、调研、检查、学习。女人，要想生活得安泰，就得忘掉身边那个男人，好好过自己的。当然，也不能全忘了，该尽的心意、该做的事情，一样也不能少。主要是不能时时刻刻把心都放在那男人身上，那样的话，自己累，男人也烦。如樱点头称是，她当年也许就是生活的重心出了问题。那时候年轻，有了孩子以后，总想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他身上，把他培养成这世界上最优秀的人。所以，放弃了自己的一切，做起了全职的主妇。每日蓬头垢面，事无巨细地操着心。终于熬到孩子大了，在第一天将孩子送进校园的时候，回到家，如樱的心都碎了。面对过去曾被儿子的稚嫩的童音填得满满的家，她居然感到了万分的空虚，打孩子父亲的电话，他总是说在忙，简短地几句之后便会匆忙挂断。她越来越感觉空茫，那种感觉铺天盖地如网一般地覆盖住她的心，她想挣也挣不脱。烦的时候，就打老公的电话，他开始会宽慰她几句。后来，总这样的时候，他甚至在忙的时候连她的电话都不接了。可是，当有一天，如樱在做炸鸡的时候，心不在焉导致厨房着了火。虽然邻居帮忙让火很快地灭了，但是她还是受了很大的惊吓。她看着满地的狼藉，拨打老公的电话，告诉他家里发生了火灾。结果，电话那头只支吾了一声，便挂断了。再拨，电话就无人接听了。到了晚上，那位英国的绅士回家看见如樱抱着孩子坐在沙发上，房间里所有的灯都没有开。而厨房更是一片狼藉。如樱放下孩子，第一次歇斯底里地抄起一个杯子就朝老公砸去。之后，她便坚决地提出了离婚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