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蔗汁（第四章）

　　深圳，三门岛。静谧的西冲沙滩上，彤真觉得这就像是一次郊游。十二月初的深圳，晴天，气温二十度。彤穿着刘奕从香港选购据说是手工缝制的紫色礼服，美丽的裸肩曳地鱼尾裙，她老是想找条披肩披着，倒不是嫌冷，而是不习惯暴露，哪怕只露出瘦削的双肩也让她觉得别扭。
　　婚礼上的人不多。仅有婚纱摄影基地的几位员工，此外就是他那位一张口说话就要点缀英文的伴郎----刘奕的表弟。记得早前听徐萌说刘奕那位英国的表姨也会回来参加婚礼，可是周围的这些人中好像并没有中年的女性。徐萌和刘奕一直挽着手在沙滩靠近海水的地方佯装惬意地拍照。他们身边是婚纱摄影机构的工作人员，有举着灯光和遮光伞的，有拿着烟雾弹和鲜花随时准备上前布置场景的。
　　远远看着徐萌和刘奕配合着摄影师不停变换着姿势拍照的样子，彤不由笑了起来：“这死丫头，分明是在拍婚纱照，居然说什么办婚礼！”也好，正好借这个机会，在这世外桃源似的小岛上对着大海和波涛放松下心情。彤不知不觉走向了海，阳光下，海波粼粼，无风的海面安静而深沉，让人特别地想去亲近。彤赤着脚走进有些寒意的海水里，海水轻轻冲击，脚底有丝痒痒的感觉。海苍苍茫茫，不见边际，偶尔一只海鸥掠过，也只能显得海更加浩淼。
　　“嗨，伴娘小姐，新娘喊你去拍照呢！”正望着大海出神，冷不防一个声音从身后飘过，居然让彤猛地一惊。
　　回头看，正是那位长着一头微卷的黑发，湛蓝的眼睛，笑起来彷佛都可以让人闻到一股阳光味道的英俊男孩，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西装，白衬衫上很滑稽地系着一个领结。如果不是他那么魁梧高大，他其实更像是画出来的混血娃娃。当然，他的确曾经当过混血娃娃，他的父亲是英国人，小时候第一次跟母亲回中国，所有人见了他都会伸手来摸他，搞得他就像个免费供人把玩的洋娃娃似的。他恨足了那一幕，所以，直到表哥这次结婚说请他当伴郎，他才肯第二次回中国。
　　不远处，徐萌开始大声地呼喊起来：“彤，快过来，拍照拍照！”
　　彤和“洋娃娃”伴郎一起朝徐萌刘奕走去。他们那边，说是拍照，实际上搞得跟拍电影一样慎重，彤拢了拢头发，笑着对徐萌说：“亲爱的，你这也忙活大半天的了，怎么连个酒会的架势都没有，还有，也没有红毯和司仪呀？对了，怎么李老师和厅长也不在？您这婚到底是打算怎么结呀？”
　　“来来来，往我后面稍微站一点儿，不对，你还是往前，你太靠后拍出照来就显得我脸大了！”徐萌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忘摆出一副巧笑倩兮的表情。“结什么婚呀，就是来拍婚纱照的。刘奕他爸爸妈妈怎么可能会同意我们来深圳搞什么西式婚礼。这不，拍完照出去玩一趟我们就回去摆酒。我这是好心，特意想带你出来散散心的！”拍完一个场景，往另一边礁石走着的时候，徐萌拉着彤的手说。
　　“新娘新郎还有伴娘伴郎一起拍一张吧，远景采那边的起伏的山峦，然后新娘和新郎假装看海的样子，伴郎伴娘靠近点儿微笑，好，保持！OK！”蓝色透明的海，远处青绿的山，身边幸福甜蜜的人，彤感觉这真是人间天堂。
　　彤喜欢旅行，不跟团，但也不自虐。她生性安静，喜欢人少的地方，就譬如这三门岛，没有太多人文的景观，只有自然纯朴的风景，在这样的地方，心灵才会感到格外的舒展。记得和苏洲第一次聊天，两人就是聊的旅行。是相同的旅行方式让他们的心开始接近，所以，刚订婚不久，他们便一起去了一座不太著名的山。他们在山里听鸟鸣看云雾掬溪涧吃野味，那次旅行归来，他们之间拘谨和陌生的感觉便一扫而空了。谁说的，如果想检验一个人，就和他一起去旅行，你会在旅途中发现他到底爱不爱你。彤觉得这话真有道理，那次旅行，苏洲一路上将她呵护备至，甚至递水给她，他都要亲自在手上试试烫不烫。
　　想到这，彤不由地笑了。她很想打个电话给苏洲，就像苏洲去青岛她未能同行的那次，苏洲都站在海边的栈桥上，拨通她的电话让她听海浪的声音一样。她也想让他听一听，听这里安静的海的呼吸。可是，手机放在手包里锁在刘奕的车上。彤找徐萌，说想打电话给苏洲。徐萌一听，就拉长了脸说：“真不长记性呀你，还苏洲苏洲的！他有什么好？如果他真的爱你，他就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异乡陌生的宾馆里了，他也真放心呀他！说实话吧，彤，你瞧这款怎样？小混血，长得多洋气，你就不想试试？这JACKY可是非常乖的孩子，和咱们同龄，他虽然是和英国佬杂交的产物，但他妈打小对他实行的可全是咱中国最传统的教育。这不，他妈和他那英国爹因为文化差异离婚都十年了。现在他妈打算让他回国，还嘱咐我们帮他介绍个国内的姑娘。我那天跟你说刘奕他表姨回国办自闭症儿童救助会的事，以后估计就靠JACKY具体操作了，他在英国学的是心理学，对这个也非常感兴趣。你以为我出机票让你来深圳真是参加婚礼的呀？我也玩一会浪漫，帮你设计一个浪漫的相亲，怎么样，够姐们吧？”
　　
　　徐萌的海边婚纱终于拍摄完成，彤终于将手机拿了出来，可惜，依旧只有陈医生每日一条如同气象短信一般来得准时的消息。“苏洲，你在做什么”深吸了一口气，彤在心里默默地想。
　　刘奕安排的酒店在地王大厦附近的一个街区，周围不远处就是一个街心公园，四周都是住宅小区，那条被榕树和玉兰密密匝匝包绕的小街非常有市井的味道。彤刚刚在地王大厦旋转餐厅里吃完饭就迫不及待地想下去走走，不喜欢看城市流光溢彩的夜景，觉得那是很虚无缥缈的感觉。而慵懒的人群、别具一格的叫卖声才是让身处异乡的彤感觉舒服的地方。那条小街上，有卖肠粉的小摊，往里走还有买水果的摊位，彤在摊边看着那些可人的热带水果，正犹豫着要不要买点回去，边上居然有位老人在叫卖：“便宜了，便宜了，甘蔗2块钱一根！”这么便宜的甘蔗！彤喜欢甘蔗，一根根如竹般挺拔。甘蔗是一种特别会保护自己的水果，不用艳丽的姿色和诱人的香味去吸引人。它用厚厚的盔甲将自己武装，让自己最甜美清冽的心牢牢包绕其中。想要品尝它的味道，便要一刀一刀残忍地劈去它的表皮，最终才会有白雪般的心裸露。彤毫不犹豫买了几根。原来深圳的甘蔗是截成差不多长的一段段来买的，她挑了几根挺直的甘蔗，老人麻利地帮她削好皮装袋。她拎着甘蔗边走边克制想吃的念头。彤是淑女，怎么会当街举着甘蔗大嚼？
　　手机响了起来，忙打开看。是苏洲！
　　“彤彤，我回来了，你在哪里？”是苏洲有些含混的声音，但却是温柔的。
　　“我在深圳呢，徐萌让我过来当伴娘的，可是，可是她不在这里结婚。”彤有些紧张，很久了，她都习惯在苏洲询问之前便细细报告自己的行踪。
　　“好好照顾自己。我等你回来。”这一次，苏洲居然丝毫没有要深入询问的打算，浅浅说了些话便挂了电话。
　　彤提着甘蔗回到酒店。徐萌已经在大堂里坐着等她了，见她便骂：“死丫头，这么好的风景都不看，你不知道地王大厦的旋转餐厅很贵的吗？”
　　“切，还没嫁过去就像个管家婆了！我恐高的，所以下来转一转哪！你在这里干什么?我又不会走丢。瞧，我还买了甘蔗，要不要一起吃？”彤笑着摇了摇甘蔗袋。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走丢！你一走我便派JACKY跟踪你了，喏，保镖也回来了！”徐萌说着冲门口笑着招了招手。
　　只见JACKY双手拿着两个奶茶杯从转门进了酒店。
　　“请你们喝这种液体，非常的好喝！快尝尝！”JACKY走过来兴奋地将两只奶茶杯递给彤和徐萌。“不好，没有表哥的，咦，表哥呢？”
　　“他刚接了个电话，说去办点事儿，我在彤这里陪她会儿。哇，JACKY，你居然懂买甘蔗汁啊？”
　　“甘蔗汁？”彤诧异道。“哪里有卖甘蔗汁的？”
　　“就是你买甘蔗的左边，一杯五元，很便宜吧？”JACKY得意地说。
　　“你们可真有默契，一个买甘蔗，一个买甘蔗汁，有戏呀你们！”徐萌拍了一下彤眉飞色舞地说。
　　“净胡说吧你！”彤扭身提着甘蔗袋走开了。徐萌拿着甘蔗汁连忙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