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邂逅婷儿

　　张梅走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永远消失了。像一夜露珠，蒸发的无踪无影，那场恍如隔世的梦恋，触目惊心的疼痛，渐渐地被岁月蒙尘，一层一层地模糊起来。人说缘定三生的人，无论你如何逃避，兜兜圈圈到最后还是会相见。
　　这天苏文像往常一样打车去县城散心，在古老而沧桑的小县城，苏文无意间透过玻璃看到自己的头发凌乱不堪，衣衫不整。突然发现自己的行头是如此难堪。苏文想从今天革心换面，先从头做起。他行走了几家，要不就是足疗，要不就是按摩。没有一家正规的理发店，心情郁闷的苏文在城里徘徊了很久，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烟呛得他直流泪，透过那飘渺的青烟看着自己那如草窝的头发，早已不成人形了。最后他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进一家叫“婷儿美发厅”。婷儿这个美妙的名字是这么的熟悉，这么的养眼。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直涌心头，感觉一种朦胧的东西从脚底迅速向心脏恣意蔓延，紧接着是一种热血翻腾的感觉淹没了苏文。
　　走进宽畅明亮的理发店，明静如水的玻璃，店内灯火通明，各种理发工具井井有条地摆放着，给人一种舒服、干净的感觉。四周弥漫着只有高档的理发屋才具有浓郁的香味，水晶镜中闪着幽兰的光芒。苏文仔细端详着。
　　这时，一位披着卷发的女孩笑脸相迎上前，一面打招呼一面流露出意外的神色，微笑道：“先生你好！你是理发吗？”
　　“嗯。”
　　苏文感觉有人在给自己轻轻地干洗着头发，动作娴熟，理发师在慢条斯理地摆弄他的头发。那种小心翼翼干洗头发的动作所带来的是一阵阵舒服感。店内散发着一股熟悉的淡淡的茉莉香的味道。苏文在洗头间看着那张在水蒸气下逐渐模糊不清的脸，袅袅轻雾，似雾似幻，在浓郁的香气中向空中慢慢地弥漫。透过头发的间隙，他蓦然醒悟过来，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高挑的女孩，有着苗条挺拔的背影，时刻盘踞在自己的心头，久久不肯离去。苏文在心中的惊骇可想而知，想起刚刚自己的失态，脸上羞成一片绯红。他在心中暗想我这是怎么了？天下怎么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呢？苏文看着镜子里脸腮光净、容光焕发的先生是真的苏文吗？他有些疑惑。
　　苏文第一次有种想哭一场的冲动，这个女孩到底是谁？究竟是不是心仪的婷儿。她怎么可能有这样迷人的魅力？简直太可怕了。那种熟悉的香气，苏文闭上眼睛就可以轻易闻到，如梦幻般四处扩散，将碎了一地的心紧紧地缠绕。
　　那女孩慢慢地为他擦去头发残留的水迹，一边轻声叮嘱苏文不要把水流进眼睛里。一边和风细雨地说：“出去，给你把头发吹干。”
　　苏文竟然紧张得连呼吸声也不敢出，生怕在安静的理发厅里弄出一丁点的声音来，胸口时而清晰地发出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以至于连额头隐约地冒出一层层汗珠来，脑子里只有一种深深的惊骇、恐惧。觉得周围安静地出奇，似乎连空气都要凝滞起来。只传来苏文的沉重的呼吸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一个世纪，也许区区的几个时辰，当他的双手和双腿开始微微颤抖起来的时候，只见那女孩嘴里露出一排好看而洁白的虎牙，微笑着说现在好了。苏文这才慢慢地抬头向女孩望去，这是一个长得眉目清秀的女孩，娇俏的鼻翼，圆圆的脸蛋上更显出一种风情万种的迷人芬芳，肌白赛雪，肌如凝脂，一双深而黑的大眼睛顾盼生姿。其中充满了无数的由清纯所构筑而成的人，她笑起来花枝乱颤。
　　不一会的时间，苏文看到镜子中的自己，一头蓬乱的长发如羽毛般被人扬起，女人用一把精巧的剪刀，如舞蹈般在他的头发上舞动着。一会剪剪这儿，一会修修那儿。理发师坐在苏文的身后，悄无声息地动作着。苏文眯着眼睛，听到屋里深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歌声：“如果下辈子你还记得我，我们死也在一起；像是陷入催眠的指令，我已经开始昏迷不醒。”
　　恍惚间，苏文又回到了过去。那是几十年前，他和婷儿在一起，他就常常放这首《如果下辈子，你还记得我》，每次放他都和婷儿一起唱，婷儿的声音悦耳动听。
　　苏文和婷儿好多年没有见面，可是他们并没有真正忘记对方。每回放那首歌，婷儿都依偎在苏文的怀里。
　　苏文一头蓬松凌乱的头发，被修剪得层次分明，短而顺。蓬松而不凌乱，剔净纷杂的胡须。他不再是一个蓬头乱发的邋遢的男孩，镜中的他焕然一新。正当苏文仔细端详着自己在镜子中憔悴的眉眼，疲惫的神色，让人看了就感觉悲哀。正在这时女孩大喊一声：“你是苏文，真的是你吗？”那一刻苏文震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她，眼神与她交汇，但是很快就闪开了，似笑非笑地说：“我们认识吗？”
　　苏文疑惑了，惊奇得看着女孩，让他始料未及，苏文竟然遇见了一个几年未曾谋面的大学同学——婷儿。苏文怔怔地看着婷儿，婷儿被他那种眼神看得有点发毛。问苏文：“怎么了？”
　　苏文急忙答道：“没有什么，是我，我就是苏文。我刚才看见你的时候，我还以为我认错了人呢！真的是婷儿，我还以为我在做梦呢？”
　　苏文顿时热血沸腾，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同样毫不怀疑的，是不是上天在有意的安排，他这个人三十岁多了还能与婷儿邂逅。苏文在心里祈福希望这样的相遇是一个等待更好相聚的开始，紧张的空气洋溢着一股甜甜淡淡的芳香，在彼此默契的微笑和眼神里让这个带点遗憾和忧伤的不期而遇变得有些甜蜜。多少年，苏文孤独地打拼，如今，爱情来了，如洪水猛兽般气势汹汹。
　　苏文今年三十三岁了，到这个岁数就会懂得越多。婷儿现在开宝马，住豪宅，穿国际名牌，用的是法国香水。整个一个富婆形象。苏文只能仰望着那高高在上的葡萄架子，望洋兴叹了。婷儿的状况很像网上调侃的，苏文到了可以吃猪肉的时候，婷儿人家就开始吃生猛海鲜；到他可以吃生猛海鲜的时候，人家又开始吃糠咽菜了。苏文傻愣在那里，心想自己就像街上的清洁工、乡下的老农民。苏文为自己寒碜，他非常的失望，越想越懊悔。心想自己不是没有能力，在学校时他的成绩就遥遥领先，到社会上他在电视台配音也是一流，他作的节目尤其的出色，他写过很多字字珠玑的文章，而且被中央五套节目相继播出，曾有好几家电台想要聘他。但是他没有胆量，也就是自己没种，辞去公职，为了张梅，背水一战，放手一博。然后他把这些归根结底全怪罪在张梅身上，而现在摆在张梅面前的是一个很老很糟糕的老头儿，老得皮肤像一张薄薄的皱纸，皱纸上布满了黄褐斑的他，却依然有滋有味地活着，买廉价衣服过日子的苏文感觉自己活得连一个老头都自愧不如。
　　婷儿打断了苏文的遐想，把苏文从偏远的思绪拉了回来。“是我，我们十几年都没有见面了。”
　　这婷儿像是一个有备而来的过客，突然出现在苏文的世界里。
　　婷儿对苏文讲述了她不幸的婚姻，无奈的生活和感情的荒芜。苏文平静地聆听着婷儿讲诉自己的过去，女人的身世一波三折，其中有喜也有优；有幸福的时光；亦有心酸的时刻；有优越的生活；亦有凄风苦雨的奔老；有从峰巅跌入深壑的惊吓，亦有从山谷底爬到坡顶的欢畅、欣慰。只是命运多舛。半生浮沉。讲诉过程，时而欣悦之情溢于言表，时而不免唏唬饮缀，惆怅百般。苏文明白了婷儿内心的隐忧，深感她的处境不易，内心深处埋藏着那么多苦楚和幽情，似乎理解她为什么那么固执，并且还透出一些矜持、大方，给自己找事干，只能靠这样的方式来排遣心中的忧郁，来释放压抑的心情。即使令他气愤的事情，从婷儿口里说出来，也是平淡到听不到任何感情的波澜。
　　也许感情的事情没有对与错，一切都是用心的结果。苏文含情脉脉对着张梅说。
　　苏文不允许自己抱有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有时间自己也迷惑，到底婷儿是自己爱的人吗？还是要忘记的人。他回头回敬她一眼，这个萝卜干一样的女人怎么会懂得自己柔情似水的灵魂。
　　苏文不由自主地暗叹；这就是时间对人的考验，悲喜不惊。可是，可是当苏文抬起头时，却意外发现，在婷儿那张平静的脸上，那双深陷的大眼睛里，积满一筐的泪水，悬而不坠。这样一副可怜的表情，让苏文不禁有一种怜香惜玉之感，深深地震撼了他。谁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有些忧伤，就是一辈子的痛，就像当初他和婷儿一样，阴差阳错，各奔东西。
　　或许爱情，在很多的时候就是一剂毒药，让你虚无缥缈。甘心沉沦，甚至顾影自怜，杂念丛生，最终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游戏，却也留下道道伤痛。即使是时间，也无法将它淹没。
　　苏文能理解婷儿几十年对花心的丈夫一忍再忍，却到三十出头坚决地离婚了。他慢慢劝婷儿，该放弃就放弃，如果背负的东西越多，是走不了多远的。
　　那一天苏文和婷儿谈得非常投机，眼前的婷儿不再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女生，婷儿由衷地为苏文高兴，他们恋恋不舍地离开时相互留了彼此的电话号码。
　　苏文回到家里，有一种溺水的感觉包围了他，落寞的心情随之而起。
　　送走了苏文后，婷儿的心理不禁泛起小小的涟漪，在大学里，婷儿对苏文印象非常好，觉得苏文不仅才华横溢，勤学进取。但因那场该死的病魔，偷走苏文的帅气。婷儿的父母嫌苏文长相不好，以至于他们分道扬镳。然而，那朦胧而青涩的暗恋只能深藏在心底，仰视已久的男孩，一直是她暗恋对象，却不敢表明。可是暗恋的花朵，却在时间的浇灌下愈加芬芳鲜艳，如今这些时过境迁。
　　曾经所相信的点点滴滴事情似乎都变得遥远，那么他们还能相信一份深埋在心底几十年的感情会实现吗？婷儿在苦思冥想。
　　苏文坐在回家的路上心想，这几十年了，婷儿依然美丽如初，一点都没有改变。依然让他怦然心动。可能是风太凉了；是酒太醇了；是人太美了；是人太倦了；也可能是时间恰好，是明月都默许了，所以他们相遇了。冬天还没有走远，远处的山还是一片荒凉，但是苏文却感觉到，荒芜之下掩藏着蠢蠢欲动的春意，灰色的世界，在他的眼里忽地变得多姿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