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身陷囹圄

　　
　　苏文望着张梅那单薄的身影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心中莫名涌上一种罪恶感。他像挨了一闷棍站在哪里呆如木鸡，半响没有反应过来。他急忙用手机一连发给张梅几十条短信，也没有见张梅回复他。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张梅回复“我是你的什么人?我想我只是你发泄的工具而已，我已经恨透了你，等着警察来抓你吧！”
　　苏文瘫痪在床上，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感觉此时的语言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跟在她身后，就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狗，希望得到主人的怜悯，不要赶他出去。生活多像一场恶作剧，苏文刚还陶醉在幸福里不能自拔，灾难就无声无息地逼来。感情的路如同这浓雾的早晨，来不及思索，也不由自主，只是任命运摆布罢了。风渐渐地小了，人们走在大街上，街边不时飘来刺鼻的臭味，炊烟悠然然而起，轻淡的影子从地表慵懒地升起，好像也在讲述着什么。
　　不久之后，一阵尖锐刺耳的警笛声划破了夏日清晨的宁静，一辆警车呼啸着在台里的楼下戛然而止。从车上走下三个警察，其中一个是女的，直奔苏文的住处。一个人拿着相机不停地拍照，睡眼惺忪的苏文被警察从床上强拽起来，苏文顿时有一种被闪电划过天际吓懵的感觉。面无表情的警察向他宣读了逮捕令，并口述剥夺他的人身自由权利，经过搜身，检查房间，同时搜查出催情药一盒。苏文被警察扣上手铐，然后警车又呼啸而去。苏文望着前面黑压压的人群，心情复杂地望着张梅，柳叶眉紧蹙，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弥漫着乌云；目光炯炯的两眼透出内心深处的仇恨，让他不寒而栗。他们在屋子内折腾好一会儿，就把他押上警车带走了。警车冲上熙来攘往的街道，冲开莫名其妙的人群，似离弦之箭，风驰电掣般朝警察局直奔而去。
　　一路上，坐在警车里的我一言不发，沉默如铁。我的同事两眼盯着前方的公路，我感觉这条公路平日车行得很快，今日却感觉这路很漫长，以至于让我忘记了时间，甚至连抽烟的习惯都忘了。坐在我身旁的张越也静默着，思索地点燃一支香烟，吸了一口，才想起什么，又轻轻地抽出一支递给了另一个人。车身猛地颠簸了一下，打断了我的沉思……
　　一小时后，经过登记和验身，以及留印指纹，苏文被蒙上双眼。然后，被隔离受审讯检察院起诉，六月十日东莞市中级人民法院以强奸罪判处两年零六个月有期徒刑。我参加了这次执行大会，亲眼目睹了苏文等人的罪行，当时除了对犯罪有几分憎恨之外也带着有几分惋惜。不过，这种情绪没过多久就潜意识淡化了，只是对苏文比其它的犯人印象比较深刻一些，缘归他是我的同乡，仅此而已。我对情况并没有在意。
　　时隔两年以后，也就是XX年的一天，东莞市公安局的王同志走进了我的办公室，递给我一本已经整理并打印成的日记。封面上的标题是《我的忏悔》，讲述了这本日记的来龙去脉，日记是苏文在监狱中写下的，说来也巧，真是无巧不成书。他即是我的同乡，他被关押在看守所的日子里，正是我担任看守所长的时候。他有一米八以上的个头，身材挺拔，除了脸上有点瑕疵之外，可称得上一表人才。即使戴上手铐，也没有忘记把自己身上弄得整整齐齐。就连衣服抑或裤子上掉一粒扣子也要立即钉好。他曾经向管教干部提出要一个日记本，我们就满足了他的要求。
　　一个月以后，他把这本日记转交给我，本子上一共写了30篇日记和20封书信，大约五万字。这是他戴着手铐含着泪写下的，读罢这洋洋洒洒，荡人心旌的文字，我既为他的痴愚而痛恨，又为他的悔悟而怜悯。我将这些日记和书信粗略地整理一下，并打印成册，选择部分内容在在押人犯中进行宣读，引起了强烈的轰动。我想进一步整理，见诸报刊杂志，让更多的人了解一个犯罪人的内心世界，但由于身体等方面的原因，一直未能如愿。我觉得再也不能拖下去了，因此我把那些日记整理出来，以人为鉴，了解这案情背后令人扼腕叹息的故事，令人反思。
　　狱中的生活
　　（XX年X月X日，星期X小雨）
　　
　　现实却狰狞地笑着，向我验证了它的残酷。
　　昨天刚入狱时，我被脱掉衣服，喷洒上洗涤剂，穿上有表示身份号码的囚服，我已经丧失了真实姓名，我不再是苏文，而是叫“六四七”。为的是尽快让我进入角色，这个方法奏效了。星期一刚刚过第一天。看守所便实施了第一次惩罚，如果有谁没有忘记指示和床铺整理不合格，就罚做十个、二十几个抑或三十几个俯卧操。监狱立刻弥漫了紧张的气氛，整个上午囚犯们把自己牢牢关在牢房里，不愿接受这样残酷的体罚，面对反抗，看守们毫不让步，他们就用灭火器喷射囚犯。或者用水龙头的水喷洒，将我们赤身裸体锁在床腿上。有些囚犯还被关了数小时囚禁，这一切，让我惊骇不已。这一切超出了囚犯们承受的极限。“六四七”（是我）失声大哭，“我受不了”。这一切的一切来的太快了，到底是假戏真做，还是真的我精神崩溃。那些所有曾向我敞开的温暖之门，都砰地关上了。
　　昨天出了一天的太阳，现在天空阴沉得如死鱼的眼睛，不一儿的功夫，阴霾的天空下着密密的细雨。不知道是不是天公也有不开心的事情，竞跟我这颗心一样开朗不起来。雨季是常常伴随着我，记得我们在春天看《天下无双》这部电影，一场滂沱大雨，把你我困在屋檐下一个多小时，使我们彼此不再陌生，你被我拥入怀里。我不经意间嗅到你头发上淡淡的茉莉花香味。
　　监狱又恢复了平静，星期二狱中没有安排活动，个个无精打采地玩扑克。可是我始终提不起兴趣，要是不下力气全神贯注的话，连抓牌都会不由自主地搞错。我知道，我永远也不可能像在台里那样无忧无虑、兴致勃勃地玩牌了，这颗心已无法安宁，脑海一片茫然，前途黯然。六月十八日，我被东莞市中级人民法院以强奸罪判处两年零六月有期徒刑。在我被看押前一天，张梅几次都来看望我。我都拒绝。我的心如死灰了，爱没有了，情已剪断了，还见什么面呢？未来的路我已经无法与你同行，曾经轰轰烈烈地爱过，是千真万确的，现在的她走了，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我很清楚地记得我被押往监狱服刑的那天，张梅来给我送行。她对我说什么话我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我只是漠然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张梅明显地消瘦了许多，一脸憔悴，瘦得就像秋日的风竹。我听说她又成了厂里的新闻人物。回想当日警车在徐徐开动的瞬间，我的心涌起一种悲惨的心酸，回过头，只见张梅呆呆地站在那里，满脸泪水。我曾经是那么地爱你，那么地了解你，你怎么就不相信呢？你很固执，我是不会要一份变质的爱情，你真的应该直截了当地告诉我，我们之间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可是你始终没说。记得莎士比亚对女人说：“你们跑出门像图画，走进房像响铃，到了灶下像野猫；设计害人的时候，表面上装得像个圣徒，人家冒犯了你们，你们活像夜叉，叫你们管家，你们只会胡闹；一上床你们却是十足像个忙碌的主妇。”女人啊！真是一本翻不尽，而又读不懂的书。我心里一直悬挂在半空，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心也越悬越高。中午，看守所的民警李伯告诉我，我还有上诉的机会，可我怎么说呢？我知道自己恶贯满盈，再说这是千古的定律。他还告诉我，千方百计减轻我的处罚，我家里的人想尽了办法，找了很多的人，托了很多关系。
　　我欲哭无泪，我的心一直是处在抑郁而伤感之中，作这些日记是为了让那些依旧游离在城市生活边缘的人，早日迷途知返，更是为了震撼那些已经麻木的灵魂。我明白自己的父母用心良苦，而我自己的心竞让狗给吃了。我一不小心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结果只有一个，毁了自己的一生。
　　晚上租看电影片《纽约风暴》第九集和《猛女复仇》，好久没有看如此激烈的枪战片了，真有些过瘾。我虽然心情沉重，但是随着剧情的发展，亦把我带入了梦幻的情节之中，暂时把烦恼抛到九霄云外。然而，正当我们聚精会神地关注剧情进一步发展时，时间到了，放映机戛然而止，连半分钟也不能延长，眼看还有不到五分钟的精彩激烈的片断已无法欣赏到了。唉！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谁叫我们犯法呢？谁叫我们是罪犯呢？我们十几个人整日里在拥挤不堪的监狱里忧形于色，焦躁不安，好不容易有机会开心一次，却被一盆冷水侵凉透了，真是扫兴。狱中国囝啊！谁能了解我的凄凉！整个监狱里简直成了臭气熏天、肮脏无比的猪圈。这是为了惩罚反叛者，看守们不让我们上厕所，就地解决。与此同时，有人说其它狱中有人越狱。从而看守们更是草木皆兵，监狱中的紧张气氛达到顶点，有几名囚犯开始情绪波动很大，思维混乱。虽然监狱没有正面冲突，但气氛依然紧张。看守们睁大眼睛时时盯着我们。我到现在才明白了在中国有权把人分成好人与坏人的界限——看守与囚犯。“坏人”是社会的败类，是人渣，不配当做人看待，我们的名字在这里由数字取而代之，而且对待我们就像对待动物一样用铁链束缚，相反“好人”则被授予了武器和权力。我一旦穿上了制服，就好像开始扮演一个角色，我不在是自己本身，我的所作所为要为这身制服所代表的职责相匹配。这是一个看守后来对我所说的话。
　　在监狱里，只有这些难兄难弟们互相帮助，互相安慰。几十个人来自五湖四海，各有各的不同经历，相处一场真的不容易。认识他们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算得上是“患难与共”。
　　我们这里是四个监狱，四监的组长是胡学，我称他胡哥，还有一个叫黄哥，他今年三十二岁，比我大两岁，在人监部门工作，是因为经济问题进来的。他俩对我十分关心，就像兄弟一般呵护着我，我们相处得还不错，每天在一起无话不谈，有什么心思，都互相倾诉，总算有个说话的地方。几年了，其实生活就是一生的一个插曲，我已经习惯一个人写日记，习惯一个人想事情，对于我个人说却是曾经沧海难为水。我的平静生活被打乱了，原以为你在我的心里安营扎寨。可是，张梅却狠心地把我送进了监狱。我在失望的时候，恨死你了。恨的睡不着觉。人也许面对自己的心灵的时候，才会摘下戴在脸上的面具，才能看到真实的自我。曾经想要的浪漫的时光，就如璀璨的烟花那样，灰飞烟灭，无踪无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