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长篇小说】阴谋（5—6）

（5）
　　这大王庄就是朝阳乡违章建设，大肆毁林非法占地的反面典型，要说它违法占地为什么走在前列呢，这也是有其历史原因与地域关系的。
　　大王庄能人辈出是一，更因为它的地理位置优越。大王庄紧挨外环路，交通便利，另外呢，这里地势平坦，出行方便，再者就是大王庄周边有几个大型的批发市场。这批发市场就是让大王庄疯狂的主要原因，好多的商户为了经营方便，需要在其周边租用大面积的仓储以供货物的储备，这就是为什么大王庄的人们你争我夺，不甘落后纷纷建房子的主要原因。
　　大王庄是朝阳乡首当其冲的典型，是这次工作的重中之重。有本事的，有经济基础的人往往会被人们称之为“站得高看得远”的带头人，是大能人。实际不然，并不是他们有着超人的能力，眼光多么高，思路多么广，意识多超前，而是他们错打错中的因素占了先机。
　　什么事情都是大家看着学习的，你看他，他看你，有的先发了财，早就占用自己的土地，甚至是租用别人的土地建起了仓储，建得早不如建得巧。早建起来的房主一旦尝到点头，就会有更多的人们蜂拥而至，他们很自觉地干了起来，并且相互攀比起来，你盖一栋，他就建两栋三栋，甚至是成几十亩，上百亩地建起了大大小小的仓储。
附近批发市场的经销商为了减少开支，为了便于经营，他们纷纷来到大王庄租赁仓储。原本并不怎么热闹的大王庄瞬间热闹了起来，这真是一个繁华而喧嚣的城边村落。为什么称它为城边村落呢？因为大王庄所处的位置还不能够得上“城中村”的标准。但是，看眼下它的迅猛发展，又跟城中村没有什么区别，我们权且这样称呼了。
　　做生意的也好，小型的食品加工业也罢，加上大大小小的仓储人员，这大王庄要想不热闹都不行的。白天也看不出它热闹在哪里，可是一到晚上，那络绎不绝的人流川流不息，摩肩接踵，正中街华灯齐上，商铺林立，热闹得就如农村赶庙会一般。
　　看着这热闹的场景，大王庄的刘援朝心中有气，为什么呢？他总是走背字，他的老宅基地不在村正街，即便是建起楼房也租不了好价钱，现在东拼西凑总算借来了可观的资金，还正在自己“大田地”日夜赶工，建着自己赖以发财的“仓储房”呢。
　 刘援朝心中愤愤不平，为什么那时候分家自己不要祖上的老宅子呢，他是自己挑拣的新宅子，那时候图个清静。人真是没有长后眼啊，他这时才知道后悔，要是分家时要了临街的老宅子，只要能建起楼房，做生意租赁房子的真是大有人在啊，谁还发愁不来钱呢？问题是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这时再想跟自己的弟弟换换宅子，那真是“拴住日头”都说不好的事情，为了几十年前自己错误的举措，刘援朝嘘唏不已，后悔连连。
　　他这几天总算是忙中有乐，毕竟看到了无限的“钱途”，那就是在自己地里即将建起的大型仓储。他无时无刻不在做着发财的梦，房子马上就要完工了，一下子站起那一大片的彩色钢架房，每平米按七八块的价格计算，每年都是笔不菲的收入啊。常言说，再笨的人都会算账，特别是这样的账，更好算。不但刘援朝白天在算，晚上他也在算，其实呢，钱还没看着影儿呢，他已经被这想象来的景象给陶醉了。
　　也许这就是人的动力吧，也许这就是人们的乐趣吧，只要有了希望，哪怕是一丁点的希望都会让人心旷神怡的。
　　刘援朝今晚走在大街上，心中暗暗窃喜，眼看着就是光明一片，眼看着就是高枕无忧，今后，那将是多么舒服安逸的日子啊。他仿佛看到了大把大把花花绿绿的票子，他仿佛看到了儿女们舒心的笑容，他也仿佛感受到了即将来临的幸福。
　　这几天太累了，为了庆贺一下，也可能是为了挥霍一次吧，他狠狠心，决定到小酒馆里喝杯小酒。
　　要说刘援朝是不怎么经常喝酒的，其实并不是他不喜欢喝酒，刘援朝没有酒瘾不假，但他喝的酒也还是不少的，只是自己掏钱的时候不多。要是他自己掏钱请客，他就逢人便说不喜欢喝酒，要是别人掏腰包，可没见他不去参加，即便是委婉谢绝一下，那也只是客套而已。他喜欢喝酒却跟别人不同，没有好菜不行，再好的酒也难下咽。他常说，喝酒吃菜，吃菜喝酒。没有菜喝哪门子酒呢？一呲牙，一扬脖儿，辣得跟鳖孙似的，有啥喝头？这就是刘援朝的口头禅，说实际的，刘援朝还不是舍不得他那俩骚钱。
　　刘援朝今天要破例一次了，它可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呦，别看他花不了几个钱，但毕竟是忍痛割爱啊。他在小酒馆一处不起眼的角落落座，跟服务员点了盘花生米，水煮的不香，他非要盘油炸的，他习惯了这种口味，另外呢，他喜欢吃肉，已经很久没有大口大口吃肉了，他问了服务员，有没有扣碗儿。服务员告诉他扣碗儿只剩下肘子了，梅菜扣肉，腐乳肉都没了。
　　要说可口的还是肥点的香，既然没了腐乳肉和梅菜扣肉，那就只好吃肘子了。要说肘子可是好东西，只是薄薄一层的肉皮，里边全都是瘦肉啊，只要做的功夫到位，想吃肉的话，还是吃扣碗解馋啊。一小盘油茶花生米端上来了，他抄起筷子就先夹了个花生米丢进嘴里，慢慢地咀嚼，好香，好美，这就是刘援朝此时此刻的感觉。
　　来瓶半斤装的吧，太小的瓶不够他喝，一斤的自己又喝不完，他就要了瓶老村长半斤装的，就着他的油炸花生米，开始了自酌自饮。
　　打开瓶子，把酒倒进塑料杯子里，他一边喝着酒，一边等着那可口的肘子，刘援朝沉浸在即将来临的幸福之中，仿佛他喝的不是酒，而是一种醉人的琼浆玉液。
　　他细嚼慢咽，每喝一小口酒就会发出“吱哈”的声响，真如神像一般地享受着这美好的希望与憧憬。

　　（6）
　　刘援朝小口喝着酒，他在等久违的肘子呢，很久没吃过扣碗了，今天晚上能如愿以偿，真跟过年似的，哪能心急呢。
　　夹了几个花生米丢进嘴里慢慢地咀嚼，他知道肘子一定得上笼来蒸，实际上都是事先蒸好的，只不过生意不好的酒馆没有现成的，只要客人需要，就会从冰柜里拿出来重新过过笼。常言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是“好事多磨”，心里想着比吃到嘴里的滋味更有品味，这就是刘援朝此时此刻的感受。为了跟别人攀比，也是为了自己可怜的自尊，自己省吃俭用，为的就是争这口气。俗话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就是这个道理，眼瞅着别人家楼瓦雪片，仓储林立，自己却还是一二十年前的房子，自己不用别人说脸都红了，气儿也短了，人前人后别人能不笑话自己，何况自己也不是没有门路，只是谁有是谁的，刘援朝不觉得自己沾过谁的光。
　　他一边喝酒一边想着心事，时不时拿起酒桌上的酒瓶盖子翻来覆去地把玩着，仿佛这酒瓶盖儿里藏有“大奖”的秘密。实际上，当他刚一打开瓶盖儿的时候，就很认真地，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在确信没有任何奖项的时候，才不得不灰心丧气地把瓶盖子仍在桌子上。就这，他还不死心，并没把毫无奖项的瓶盖儿子扔在地上，这就是刘援朝，针鼻儿大的心眼。
　　就说他选择座位吧，也是颇费了一番心机的，要是不明就里的人，是看不出其中端倪的，但是，要是了解刘援朝的人就会恍然大悟。刘援朝就是刘援朝，跟别人就是不一样，他精打细算，小九九打得很到位，普通人是无法跟他相提并论的。
　　老话之所以千秋万代能被世人接受与传承，其中必有它的奥妙与规律。刘援朝这次真应了那句话，怕处有鬼，痒处有虱，他的本意就是找处僻静的地方，免得碰到熟人。他这样想也是有道理的，农村人有个坏毛病，那就是喜欢“蹭酒喝”。那就是俗话说的假让客遇见个热粘皮，本来计划自己花费二十元吧，要是遇到了本村的哥们爷们，能不招呼一声吗？可是，要是搁城市，一般的熟人是不会轻易就坐的。问题是城市与农村不同，农村里都是乡里乡亲的，牵胳膊扯腿儿的，不敢论关系，只要一开口，就会扯上关系的，更不要说本村的老少爷们了。
　　刘援朝自从落座之后就一直面朝里边，他心里清楚，自己一个人坐包间是不现实的，既然要坐在大厅里，就不能坐在门边，这样太显眼。为了避嫌，为了清静，他故意找了个角落，而且还面对里边，自己又不是酒馆的老板，为啥非要面对酒馆的正门呢。这不是没事找事，专门跟自己的“钱”过意不去吗？
　　刘援朝正在云里雾里地想象着自己未来的“宏图大业”，想不到从包间里走出来一个酒鬼，大王庄出了名了的刘水成。他已经喝得满脸通红，嘴角残留的食物清晰可辨，令人心中不快。他走起路来踉踉跄跄，东摇西晃，一双眯缝着的小眼睛目光呆滞，眼角的眼屎令人作呕。
　　刘水成要说跟刘援朝还是本门的族兄族弟呢，刘水成比刘援朝小不了几岁，他是远近闻名的酒鬼。在刘援朝眼里，刘水成一事无成，是个人见人烦的家伙，可以这样说，刘援朝根本看不起刘水成，他是个啥玩意，成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是个五毒俱全的人，名声臭的很。
　　虽说刘援朝打心眼里看不起刘水成，但是他不还不敢公开得罪他，毕竟是臭名昭著的家伙，在刘援朝看来，那是因为自己“好鞋不踩他的臭狗屎”，并不是因为自己惧怕他。这是刘援朝自己的想法，在大家伙的眼里，刘援朝真的不敢得罪刘水成，毕竟刘水成算是恶人，恶人难缠嘛，谁都知道这个道理。
　　和刘水成从包间里走出来的几个人，从衣着打扮上来看，像是下苦力的外地人。别看刘水成已经喝得八九成了，从他外观上来判断的话，的确是这样的，他喝得已经够份儿了，真的不能再喝了。可是，也就奇了怪了，他的眼力这时却出奇地好，竟然发现了坐在角落里的刘援朝，他本想立马就过去跟刘援朝打招呼的，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折转身，没有直接去跟刘援朝打招呼，而是送和他一起喝酒的几个人。
　　刘援朝看在眼里，正在担心呢，却想不到刘水成径自转身向外走去，本来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了。刘水成大大咧咧，装作喝得不醒人事的样子，说话舌头直打架，“你们，走，走，今儿个这我，我包，我包了，”他摇晃得更厉害了，这时趔趄一下，差点碰倒了酒桌，“多多，多少钱，我给你，我给你老板娘。”他装得真像，谁也看不出来他是装的，和他一起的几个人看到他这个样子，有的上前扶他，一个工头摸样的人立马走上前去，跟酒馆老板娘算起账来。
　　“刘哥，你太外气了，这咋能让你算账呢。老板娘，你算算，多少钱。”这个工头摸样的人上前就是摸口袋掏钱，丝毫没有做做的成分，让人一看就是实心实意要付帐的。
　　其实酒馆老板娘早就算好了帐，只不过为了应付，才点了几下计算器，就马上脱口而出，她报数及时，那工头掏钱也及时。老板娘收了钱，找给他零头之后，满脸的欢喜，想不到这次不是刘水成算账，总算是见着现金了，总比他老打白条强百倍啊。
　　刘水成癔症了一会，像是想到了什么，也装作客气的样子，厉声训斥着付钱的工头，“你到底咋回事，看不起俺老刘不是？我有的是钱，能让你掏钱不是，嘁，啥意思嘛。”他最后的态度才缓和了许多，搞得那工头一头雾水，就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那工头缓过神来，理解了刘水成的本意，才怯生生地露出了笑意。
　　“刘哥，你碍事不碍事，我送你回家吧？”
　　“别了，别了，老赵啊，你操心了，明天我请你喝酒，你们先回去睡吧，明天还得起早呢。”刘水成这时候不醉了，说话也流利起来了，这就是他小心眼的最佳佐证。
　　“那这样吧，刘哥，你没事吧？俺几个就先回工地了，明天砖不够用了，记着再买几车啊。”
　　“放心吧，耽误不了你们的进度，不会误事的，明天一早砖就送来了。”
　　 刘水成目送他工地的几个人走出小酒馆的大门，这才把眼光投向了一直不声不响的刘援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