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长篇小说】阴谋（3—4）

　　（3）
　　傅乡长叫开了郭书记办公室的门，郭书记一直很沉静地坐在老板椅上，不热不凉的一副表情，一双深邃而清澈的眼睛紧紧盯着傅乡长，也不算是故意的打量他，就这样，傅乡长都觉得浑身不自在，如芒刺在背一般，颇感不适。
　　“老郭呀，昨天我去区里参加了土地会议，现在给你汇报汇报，看看你有啥指示精神。”
　　傅乡长俨然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就坐在郭书记的正对面。他稍稍前倾了一下身子，也就是刚刚沾着点郭书记的“地盘”，那棕红色的老板台一角。他把会议笔记掏出来，轻轻放下，很小心地翻阅着，一双眼睛盯着笔记，头也不抬地说着话。
　　郭书记没有那副高高在上的架子，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傅乡长的一举一动，他清楚这是件棘手的事情，搞基层工作不是说话的，牵一发而动全身，说不好就搞到“马王爷”的头上了。谁是马王爷，这脸上可没刻着，上面开会说起来容易，就跟孩子吃糖豆子似的，其实真要动真格的，真枪实弹地干了起来，又会跑来很多讲情的，你说怎么办？他可是早已领教过了，深受其害，他的感触颇多，知道傅乡长一定是“大智若愚”，完全是装出来的一副可怜相。为什么呢？他心中早已看出来了，这是傅乡长的专长，也是他找的借口，无非是让自己给他做后台，给他出主意，拿策略。
　　“会议精神是这样的，上级看到村民们这样大肆毁林占地，跟眼下的政策不符，上级要求绝不能手软，一查到底，坚决予以打击。这种非法占用土地的行为愈演愈烈，不痛下杀手眼看是难以控制了，上面的态度很坚决。看来是要有大行动了，咱们乡，你看咋办？”傅乡长大体总结了一下会议精神，眼巴巴地望着郭书记，他想看看郭书记到底支什么招儿。
　　郭书记不慌不忙，毫无惊诧之色，仿佛他早就知道一般。他还是那副架势，双肘紧抱，满脸的沉稳凝重，他那从近视镜后边透过的眼神，是那么刚毅与冷漠。
　　“是啊，这工作看起来简单，其实很难办呀。老傅啊，上面让咱咋干咱就咋干，反正是一切听从指挥就好。我也是感到很棘手，这涉及的面也太大了，一是要稳定和谐，另外呢，就是要保证完成上级交给咱们的光荣任务。我对你的要求不高，一句话，一定要保证别出岔子，不出乱子，完成任务。”郭书记如作报告一般，说的头头是道，本来想取经学习的傅乡长哑口无言了。郭书记讲的很到位，说的很清楚，自己还怎么好意思继续讨教呢？
　　这就是郭书记的高明，他的回答经常是滴水不漏，可谓是天衣无缝，让人很难抓到他的把柄。傅乡长虽说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他有点失望，彻底地感到了无望。郭书记的话太有水平了，太专业了，多么高明的说辞，自己真的无用，还让他给自己牢牢套死了。
　　傅乡长低垂着头，心中也在考虑着下一步该如何运作。他可是很清楚的，别小看了朝阳乡这弹丸之地，那可是藏龙卧虎的，自古有“天子脚下，王公贵族”辈出之说。朝阳乡就属于这类情况，别看都是农民，斗大的字不认得几个，他们的关系却错综复杂，盘古错节的关系让人理还乱，说不清。真要是动了真刀真枪，万一出点啥纰漏，那可是丢了乌纱先不说，搞不好还得负刑事责任的。对于这点，傅乡长心中清楚，要稳中求胜，真的不是嘴上说说这么简单。
　　“郭书记，你总得下个决心吧，看看到底怎么办合适，说的具体点，我也好立马行动起来，咱朝阳乡可不能落后，你说是不是？”本来傅乡长不想继续发问了，可是等他醒过神来，觉得还是很有必要的，毕竟是礼多人不怪。万一自己不得真经，搞出了岔子，拿自己的前途看玩笑，他可是没有这样的秉性。自己的根基，傅乡长心知肚明，容不得半点的麻痹大意，万一出点事，自己将是万劫不复，再也没有可以凭借的平台了。
　　“老傅啊，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嘛，干，还是干。有上级政府给咱们撑腰呢，你还有顾虑？”郭书记的口气很坚决，他像在给傅乡长打气，后边的话就是话中有话了。他这么轻声细语一反问，傅乡长也真的是无话可说了。
　　“老傅呀，不要有顾虑，要有信心。咱们是在执行上级的决定，不是个人行为，你担心什么？不要说不出岔子了，即便是出了点岔子，不是有政府给你撑着的吗？就放心大胆的干起来吧，大家都相信你的能力，你一定会出色完成党交给你的光荣使命。”
　　郭书记一看傅乡长有顾虑，好像还想再说点什么，他是多么明智之人啊，就来了个先发制人，让傅乡长再没了理由与借口。他之所以这么义正词严地交代了最后几句，是故意打官腔儿的，堵傅乡长嘴的。

　　（4）
　　傅乡长晚上一直呆在家里，他知道今后自己的工作担子不轻，自己将要开展的工作也是“任重而道远”的。白天郭书记的一番话还一直萦绕在他的耳畔，他不是个“糊涂蛋”，他清楚自己所面临的险境。本来打算装聋作哑，韬光养晦，能躲过就躲过的，可谁知郭书记更是老奸巨猾，像个“泥鳅”，真的是“姜还是老的辣”。这次，傅乡长算是彻底领教了，他觉得郭书记就是不同凡响，高人就是高人，再者，自己又不是一把手，说话没力度。他清楚二把手的工作难度，工作搞上去了，一把手跟着沾光，那是一把手领导有方，若是出了纰漏，一把手就能一推二六五，反正不是他自己负责的，就会把责任完全推到执行者身上，这点，傅乡长还是清楚的。故此说来，他一直是小心翼翼，不敢放开手脚，免得到时候都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他对这件事一开始就是小心谨慎的，总觉得自己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傅乡长的老婆病退在家，要说是病退吧，也不完全是。她近几年身体一直不好，就闲赋在家，为傅乡长做做饭，干干家务，一般很少出门的。人就是这样的奇怪，傅乡长长得五大三粗，他的老婆却长得细皮嫩肉，白皙的皮肤显得有些“暗淡无光”，给人的感觉不是那种鲜活的印象，倒像是捂在地窖中过冬的白菜。
　　傅乡长的老婆叫李淑云，要说人长得挺秀气，给人的印象是文静型的淑女。现在虽说都是上年纪的人了，不能说是出类拔萃吧，但也算是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人年轻时美不美，一看就能看出来的，毕竟他们的骨子里有着逼人的“气息”，这种气息我们权且称之为气质吧。李淑云就是这类女人，她文静端庄，举止落落大方，不善言语，说话慢条斯理的，总是那么温柔可人。
　　傅乡长吃过晚饭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无心欣赏电视里的节目，一双乌黑有神的大眼此时也显得黯淡无光了。他老婆是个心细如发的女人，席间就觉得自己的丈夫沉默寡言，已经觉察出丈夫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她害怕丈夫说她瞎操心，就没敢多嘴。可是，看到自己的丈夫这般沉默寡欢，她真的是心有不忍。话到嘴边几次，她都强忍着给“咽”了回去。她有个习惯，一般不过问丈夫工作上的事情，问题是这次跟以往不同，她不问个清楚心中总是有个“疙瘩”，就如有块儿巨石压在她的心头，使她喘不过气来。
　　傅乡长有个习惯，只要在家里吃饭，新闻联播他是必看的。可是今天他却一反常态，他觉得闹心，感觉电视太吵人了，就站起身来关闭了电视。这点反常的举动，他的老婆看在眼里。
　　李淑云给丈夫沏了一杯茶，轻轻放在丈夫面前的茶几上，很关切地注视着傅乡长，“今天是怎么了？心情不好啊！”她说话轻声细语就如鸟儿在歌唱一般。
　　“哎，干啥都不容易的，工作上的事情，你别瞎操心了，”傅乡长把牙签放在茶几上，就去端茶几上的杯子，“你的身体还好吗？最近几天怎样了？”
　　傅乡长看到妻子这么关心自己，说实话，他有点从良心上过意不去，觉得亏欠妻子的太多太多。自己一直忙里忙外，很少关心自己的妻子，再说了，自己也不是个心细的男人，对于妻子来说，他给予的太少太少。没有办法，谁让自己是国家干部呢，谁让自己腾不出时间陪伴妻子呢。这都是自己的错，傅乡长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有这样的感慨，自己的确不算是个合格的丈夫，对妻子欠下的感情债，看来自己是一辈子也难以偿还了。这时的傅乡长倒真的有些“儿女情长”起来，一股酸楚的感觉直逼心头。
　　“啥事都不要太在意，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只要勇敢地去面对，你担心什么呢？
　　“你说的道理我懂，上面开会了，要彻底整顿非法占地。这次可不是口头上说说的，是要动真格的，上面的意思，态度很坚决的，可能会有大动作。”
　　傅乡长呷了一口茶，可能是太热的缘故，他砸吧砸吧嘴儿，放下茶杯，用指头指指上面。
　　“这有什么呢？上面让咋干咱就就咋干，听从指挥嘛。”
　　傅乡长一听妻子的话就显得有点不耐烦了，他的眼神已经告诉了大家。他有点不耐烦，真的有，可是他还是强压着了心中的不快，毕竟是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让自己的老婆陪自己一起苦恼呢。他不想这样做，也不愿意这么做，自己是顶天立地的大男人，遇到了难题自己不去解决，还把问题带进家里，这是大男人所为吗？扪心自问，他觉得很惭愧，更觉得对不起妻子了，她毕竟也是一片好意啊。
　　“你不懂啊淑云，这件事的关键是，任务要不折不扣地完成，还不能破坏社会的和谐，也就是说不能出事故。你想啊，农民们辛辛苦苦筹措了几个钱，建起了简易的仓储，为的是让生活更美好，为的是多挣几个钱。如今倒好，要拆除违法建筑，一马平川啊，这事要是搁到你身上，你能受得了？真的是辛辛苦苦几十年，一下回到解放前。”
　　 傅乡长是个好人，心地善良，他的想法不错，老百姓不容易啊，这要是真动起真格的，出不出问题，谁能打包票？他害怕，他担心，他还有点想不通。
　　“这话可不能乱说，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多喝点茶吧，别心急上火了。”
　　傅乡长一通牢骚过后，他心平气和了许多，又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