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蓝——海深埋（十一）

唐局长起的早。坐在简陋的老式餐桌边看着昨天的报纸。

这人一老睡眠时间就由不得控制，无论是如何地努力着前一晚的早睡与否。
从科员到局长的十几年的努力，无功也有劳。
开放之后的忙碌使得自己身心疲惫。

睡眠质量日益衰退，不过还是被时代附加的衍生所得的满足感冲洗得干干净净。
大女儿在他的老脸关照下，跻身成事业单位的会计，很孝顺。
只是让他最烦恼的是总不见她恋爱，已入大龄的她每天下班几乎都是直接回家，两点一线。
这老二就不然，一直是他的心病，高中未毕业就不顾他们强烈劝阻而自行辍学，整天就跟着这兄那弟地忙碌着，但决计不忘以各种由头跟老伴偷着要钱。

“这老二又没回家睡觉！”老伴端上每日照旧的稀饭，几十年未改的乡音：“你这是忙到连儿子也不管不要了，是不？！”
桌上是老伴一年四季都提供的腌萝卜。

他久食不厌的小菜：“让他自生自灭吧！这小子就没法教育了。”

“你不找我找去！”老伴生气地说。

“你到哪寻去哦？”腌萝卜去着昨夜的烟臭味：“断了他的财路他自然回来。你不要再偷着给他钱了！”

“前几天他带回来那个女生你觉得怎么样？”老伴本来眼就小，女儿随她：“就是那顶夹着绿闪的乱发感觉别扭，看着好像还对老二不错的样子，粘着就掉不地一样。”

“那叫潮流，你就不懂了！没光着屁股来就不错了！”

“要是能让他早点成家，也许能改变得了，这男孩子啊，还是得女人管着。”

“女儿的事情你多操操心吧！她上班去了？”

“一早就出门了，说最近修路公车老堵，怕迟到。”她帮他又添了一小碗。那就是惯例的量。

“昨晚客人送的那些东西你得收好来。不要再象上次一样卖掉了!”
上次帮忙按领导要求调整某个项目的容积率过后，到家里送礼的开发商之后非常规地电话了几次，旁敲侧击地问有没有开了品尝，话中带话。
可惜被这老婆子背着自己卖了，回来还很得意自己行为，说可以多给女儿置办嫁妆。他当时后悔没有直接跟老伴说明，之后也没什么招数追回可能的损失。随它去吧！

“不卖留着你喝啊？看你这身子骨，我还指望老了病了有你照顾呢！这儿女啊，没指望了！”

“你去打开昨天的那些烟酒看看，也许里面还有蹊跷呢！”唐压低了声音。“我走了！今天事多，晚饭应酬就不回来了！”



曹哲梦里生物钟作用蹦跳起来的时候还是清晨。
文崎的腿压在他腰上，难怪他做了个春梦，原来是这破孩子的瘦腿，他轻轻地挪开那臭脚。
只见智寒趴在地板上，嘴里还淌着口水。文崎的另外一只腿对称地压在他的腰际。
曹哲起身也把那脚移开，到卧室拿了条洗得发灰的薄毯子，给他俩盖上。

他冲了冲冷水澡，凉意十足。想着今天还得出差侦查。
留着张纸条在狼藉的餐桌上：

帅哥，神仙。我去找梦里的警花去了！你们起来之后记得收拾刷碗！个人有什么变化记得通报！曹哲留。

梦里。智寒觉得自己结婚了，很中国的那种，新娘盖着头巾，他不知道到底是谁？洞房的蜡烛扑簌着神秘。
等他掀起一看，一个不认识的脸，根本就是自己不认识的女孩，眼神迷茫地看着自己。他被吓醒了。
“滴滴”此时也收到余总公司陈小姐的信息“方案未果？！请回复。”

他看了看时间，曹哲不见了。
文崎也醒了，一嘴的酒气劲还没退去：“你怎么在这啊？！”

智寒抓着他的乱发，轻轻的晃着：“回来！回来！灵魂回来！”

“别摇别摇！我要继续！”眼睛却睁开着清醒了起来，看了下四周：“警察走了啊？！”

“我得回公司了。有事。就是你算的事情，希望如你之言哦！”

“你地图带着吗？”文崎好像又回到梦里了。

“什么地图啊？”智寒起身把窗户打开，阳光撒了进来：“都几点了。你也起床了！”

“我梦到你了，你是只鸟！”

“又说胡话还骂人？！我也梦你了，你是虫！”

“真的！后面有两只跟着你的鸟聊着天。一只问另外一只说。不知道为什么每年迁徙都跟着你这笨蛋飞呢？”

智寒大笑：“那么他怎么回答呢？”

“说你这笨蛋估计有地图藏着掖着呢！”倒头又睡了去。

智寒也冲了澡。看到曹哲留的字条。看着文崎又昏睡了过去。用薄毯盖将好准备出门。
也在曹哲的字条上画了画：

帅哥两字上画一道表示没有，边上画个笑脸。我之后加个们字。你们的们画一道。补上自己的签名。
多了句话。保重！兄弟。一个握手的漫画。

没时间回家见见父母了，智寒直接买了票。
车上他反复地咀嚼着脑里成型的方案和文崎的密语。




DINEL接过SANDY从保险柜取出的传真件。
很快地看完，思考了一会便回复了。

大致的中文意思：近期迹象似有不妥，但整体操作环节无碍，照旧放缓。决定出入境一次，侧面证实所有的猜测是否属实。

SANDY一直以来，除了DINEL交代的事项完成之外，很少涉及其他无关于她的话题。但隐约她知道这些年DINEL在国内类似于象她组建的机构有很多个，遍及各地。而且在交谈的言语间，她是这系统里唯一女性的负责人。

她只是见到DINEL不常有的若有所思。但依然没有好奇地过问，煮开好咖啡递给DINEL。

DINEL转神回来说：“规划方案消化的重点你罗列整理一下。前期的调查尽量心中有数，也好在动态把握。还有，交代一下，石副市长估计会这几天主动约我，记得把我的号码给他！”

“我已经交代VIVIAN就规划的几种可能先做一个前期调查了。”

“这不是VIVIAN的专业，她可以吗？”DINEL随意地一问。

“之前我尝试地教她，发现她理解能力很强，前期应该不是问题！”

“刚刚拉开战局，人员的配置得多用心。那才是关键。”

“人员方面我觉得还是一个一个填充，如果实在不够的话，再找你借人咯！”SANDY笑道。

“司机小鲁在吗？我出去一下。”

“他送VIVIAN到几个规划现场就会回来。”




智寒请假两天，不知道是不是会她去了。
一芯和同事小刘被智寒事先安排，就余总公司的策划案的所在地做一个前期的调研。

她俩一路转挤着公车，一路上个头比较小的一芯总是大呼小叫。不是“踩着我脚了！”就是“我被挤扁了，本来就很扁啦。”
两人一到现场，按照智寒画的那些看不太懂的框框，分开行动。

一芯一直没拿到公司的制服，就算拿到估计她也不穿，她每一次都故意说这啊那的要改，穿不上的理由，就是两个字：拒绝！
她顶着一个斜斜大大的草帽，整了整公车上被挤歪的部分，把帽子上的三朵蓝色的小蝴蝶挪正来。

这当会儿，她看到小刘已经开始拿着那图左转着开始用手上的本子认真地记录着。
一芯从大大的包包里取出一个小包包，打开来，拿出玩具笔和卡通本。心想着她也要认真对待。右转着开始调查。

“这只小狗好可爱哦！我也想要一只！可惜妈妈不肯。说什么又得喂养她，再来只狗，不就更是累人。哎~~”走着走着，她看到一只小狗趴在店门里，见她走进，爬起来对她友善的摇了摇尾巴。
店里是卖食杂的，老板娘悍悍的身子骨，没有小狗可爱。但堆着肥肉组成的笑脸，看着小芯。

“给我两瓶水，要冰的！老板娘。”捣鼓着从包里找装钱的小包包。小刘一定不舍得买。

“冰的要一瓶两元，一共四元。”老板娘从破旧的冰柜里取了出来。几乎是成了棒冰的矿泉水。

一芯本想说换不太冰的那种，看看那悍状，转念作罢：“你家小狗好乖啊！”
喝不到一大口，滴出了几滴甘露。

“现在住这院子还能将就着养它，等拆迁搬去商品房就养不得了！”老板娘笑脸没那么热烈了。找着余钱。
一芯脑袋一转，这下可好，不用晒太阳了，直接就地搞定就是。

“大姐！”一芯本想叫大婶，估计怕被轰出去：“我是报社的记者，今天来实地就是来看看有什麽民生民意，可以写一些报道。”
一芯装出很专业的记者术语。悍妇一听有人叫大姐，心下花放，而且还是记者，好多苦水要一吐呢，这不就掉下来了？！

“听说政府要征用这地方了，我们其实是很不愿意离开的！”老板娘搬了两个塑料小凳子出来。
一芯坐下，手里的卡通专业般地准备开始记录。
可爱的小狗爬了过来，在她们之间。

她斜眼看着老板娘硕大的屁股肉直接就淹没了那塑料，还担心那脆弱可怜的椅子会不会被坐散了架，老板娘继续拉着嗓子，四边邻居估计平时休息都得安上装甲门窗：“政府来实地测绘过一次，我就是不让他们进来。我问之后准备怎么补偿？建什么？没有人回答我！”

“后来呢？”一芯不知道怎么记录。

“我那个天杀的老公啊。我去补货的时候他让那些土匪测了！”

“测绘又不是抢你房子，没那么严重吧？”
小狗趴玩着那顶草帽。一芯没注意。

“我的家凭什么说测就测啊？！又不知道准备怎样，是不是？”老板娘把一芯当成包青天。

“那倒也是！”一芯还是不知道准备记下什么。

老板娘一听记者维护自己，更来劲了：“说什么政府为的是老百姓，我们开这么个小店，这个证那个税收的。我们容易吗？我们！”
一芯觉得这话好生耳熟。

语音更大了：“按我说啊。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一辈子没害过人。那些土匪就是欺负我们不识字，一帮生儿子没屁眼的贪官！”

“大姐，你先不要动气，我想问几个问题可以吗？”一芯按照智寒的部署，看着他交代的字条：“这里算是城郊了，你们有产权证没有？这里有几户人家？多少人口？人口比例是？总的建筑面积？还有边上的农田有多少？还有…？”

“等等等等！你太快了。我哪里记得！”老板娘睁大着小眼，硝烟里的迷惑。

“我们这里有862户人家。除了打工出去的外，剩下基本上都是老人和孩子。农田啊！都各自种点蔬菜了，这菜是越来越贵了。也奇怪，现在人怎么专门挑菜吃不吃肉了。以后猪还谁要养呢？！你说是不。我们家的猪刚刚又生仔了。你刚刚还问什么来着？”她凑近看一芯的仔细记录。显然是没看懂：“这些年都走光了人，回来混地好点的，盖上新楼房，三四层呢！不过还是不多，就三四家。哪像我们家那窝囊废，嫁过来到现在还是平房，要不是几年前我硬是把墙敲了变成店铺，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现在？！”
她神色黯然地摇了摇头。

“那你对可能的拆迁怎么看呢？”一芯发现了小狗的不可爱了，三朵蓝色的蝴蝶已经被咬了下来，碎了一地。
她急忙拍开狗，把草帽放在高处。小狗也跟着双脚立了起来。

“我们是实在人，这里的人跟我一样都是实在人！看政府的条件怎么安排我们咯？！这帮土匪！”她牙齿一咬，象是要拧断谁的脖子一般。



“一芯，你怎麽也在这啊？”立晶觉得口渴，走着进了店铺。

“啊啊啊啊！”一芯连忙收拾好。她怕露馅了。抓着她的手准备冲出来：“大姐，谢谢你哦！”

“等会！笑一笑。我买瓶水先。”

“这里有这里有，我买了！容易吗？！我！”嘴里叨叨着拉出立晶。
小狗追了出来，吆喝着要那顶草帽。

阴凉处。一芯把智寒交代的工作和刚刚发生的事情绘声绘色了一遍，加上她肢体的演绎。
立晶边喝着渐渐化开的冰矿泉水边惊呼：“Dieu~~Dieu~~”。大笑不止。

“我给单先生信息问策划的方案，没见他回复。”

“他请假回去了，估计会那女的去了！哼！”一芯嘟噜着说。

“哪个女的哦？原来你说的他就是…？！”立晶故意逗着她。她脸一下红了起来。

“不许泄密！我容易吗？我！”一芯伸手弯了小拇指，拉着立晶的手，勾着说转眼说道：“你来这破地方做什么啊？”

“也是调查啊！不过我可不是记者！”睊睊地笑着她。她拿着草帽，忽然伤感了起来，因为被小狗抓了几个小洞。阳光直接穿照着过去。

“可恨的小狗，煮了你去！”是那个他送的，上次沙滩上太晒，蓝色的蝴蝶还是细心的他过后给缝缀上去的，和谐完美。
转念一想智寒。伤感便顿时没了。这旧的不去，新的还不来呢！

“别伤心了！我买顶送你咯，换你的调查数据！”
交换了记录本子。

立晶看着小芯的卡通本上的记录，一直大笑。还画着楼房啊，平房啊，符号啊，还有猪，和一堆猪仔。
小芯一把抢了回来，抄起立晶详细的数据，边好奇的问，怎么会那么详细。立晶说保密，让一芯再请客的时候才揭晓秘密。

小刘汗流浃背地过来会合。
一芯介绍完彼此，递了她喝的半瓶多水给她：“你的水被小狗抢去了！我身体健康，让给你了！”
小刘估计也渴坏了。一下子就见了底。

立晶喊了辆出租车。路上因为车内空调的轻松，三人说说笑笑地进了城。司机也被感染着。




小鲁按DINEL的意图，来到东山寺前先到的风景区，没有径直开进去。让他外面等着。

DINEL绕着景区简易的大门外围走去，消失在眼中。

太阳很晒，小鲁并没有发动着汽车可以开空调，而是找了个看的见车的阴凉处，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