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蓝——海深埋（八）

立晶上了公车，周末去景区的人很多，她觉得有个硬物不停地在她身后蹭磨。路上并不颠簸。
她护着自己黑色简约的挎包，象学生一样挎在胸前。
回过头去看究竟，一个个子比她矮但长相斯文的男人，却做着令她从未见过的恶心举止，她拼命地往前挤，远离变态的举动，祈求快点到站。那外表斯文的男人并没有跟着挤过来，她略略松了口气，该和幼意一起来的。她想着。
好不容易到了站，她离开得很快，人流散开时，回头没有见到车上那人。砰砰直跳的心静了下来。

她沿着之前朋友告诉她的东山寺路径漫步，人流很自然地分开成了两拨，一拨在她前后，另外的兴高采烈则都往风景区的简易大门走去。
经过寺前停车场时，她没有注意到余总的车也停着。



邂逅我们常常解读为一种缘分。
特定的时候特定的某些存在，于是就有了象小说一样的精彩。

“咦！你也来啊？”远远的见一芯穿着几乎拖地的蕾丝裙蝶般地飞过来惊乎：“就你一个人吗？”

“是你啊！你也是一个人吗？”立晶脑里那幕沙滩上的瞥见。

“是啊！”一芯很兴奋地拉着她的手。比她整整矮了个头，孩子样扬着头。
就像远行千里遇故人一般：“走！我们一起拜拜去。你要抽签吗？”

“我来走走散心，烧个香就好。”她觉得一芯比初见的时候更显率性可爱。
刚刚那件罕觏的不快在一芯轻快的脚步节律里消失殆尽。

“你长得那么好看，身材那么好！”一芯边拉着她的手，目光睊睊：“男朋友一定很帅哦？！”

“你也很可爱啊！”平时安静的立晶不知怎么回答这个看起来有点古灵精怪的娃娃可爱。

“我是见佛就拜，你求哪尊菩萨啊？”一芯眯闭着眼，双手合十在胸前。台阶上前殿的大门中间。

“那我往里面走走，之后我们在这会合？”

“恩恩。”一芯睁开丹凤眼：“我们分开包抄，再集结！我带了香，这包给你！”
她从一个巨大无比的带着梵文图案的挎包包里熟练的取出包装各地难得一见的印度香。不由分说地交到立晶手里。神情严肃地：“这种香很灵验的！拿就拿咯，那就拿咯!”

立晶在她的率性状态下，已然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她笑着接过来：“那我们待会见！”


周末的寺庙朝拜的人很多，夹杂着一些游客。
时而见他们在三角旗下集合，散开来的时候，从装束和不停的摆着姿势拍照就可以分清游客的身份。

立晶回避着热闹的聚集处，尽管她仍能觉得人群里有激烈热情的目光注视着她。
在边上的回廊坐坐走走，看着一些佛界故事的雕塑。慈善和狰狞的交错。

父母是知识分子，不信佛。不迷信。
但她很喜欢寺庙的气息，虽然此时有些纷杂，高高的廊檐轩逸，带着静静的观想。当下的宁静自在。

一个不太经眼的回廊尽头处，不带门扇的拱形佛堂。
她见里面只有两三人燃香膜拜，没有其他殿堂的拥涌。
神堂上错落地摆置着各种材质的菩萨，大多是破旧不堪的形状了，只是造型还是能隐约流露着坐莲般静谧。

“师傅，请问这是个怎么称呼的佛堂？”一个约莫中年的和尚在角落的桌边静坐着。

“这些是因各种原因被遗弃的佛像。”他看了眼立晶，觉得这年轻貌美的女子神情友善：“有的信徒是搬家或换置等原因，最近的日子越来越多这样的遗弃，象是因为城市改造的地方日益增加的缘故吧！阿弥驼佛。”

立晶解开那包装得象精致工艺品的印度香，在众菩萨前的微微油灯上点燃。
一缕青烟，飘着不太象原有寺庙燃香的清香。心下默默。家人和爱人。


一芯是把每尊佛前的虔诚状态象珠链般串起，那串线就是她轻盈的蕾丝欢乐步调。
佛像前，她的嘴里都是念念有词。
有时候还忽然自己叨咕着：“菩萨赎罪，赎罪，莫怪莫怪！容易吗我？刚刚念错了，少念了一句，您大人大量，我再念一遍，您注意听清楚哦！”

在一尊在她眼里是寺庙里最高大的佛像前，她一会儿挤上前，一会儿退出来，不知道哪学来的三叩九拜，手里举着签筒。用力过猛，一下掉出好几根签。满头是汗的她：“罪过罪过！再一次再一次！”
又是一阵挤和退。

最终还是如愿地摇出一个签号。
大殿的边门口是解签的地方，又是一阵排队。次序严谨。不像上下班的公车站。
“这是施主的签。”和尚井井有条地递给信徒。

没做更多的解释：“上上签。阿弥驼佛！”
她心下一阵狂喜，都拜过了，菩萨显灵了！这时候最需要的是找个清净地看签文了。
只见黄色的签纸上端坐着一首诗词：

花飞尽处蕊自香
云寄天高各有岸
几番般若藏真谛
难易分解季节时

“这什么上上签嘛？！看不懂！容易吗？我！”一芯小心的摺叠好收到大挎包里的一个小包里的小小包：“这和尚真是没什么职业精神！”
想着与立晶有约。
她看看手上不太搭调的巨大的卡通腕表。智寒曾笑着说那是钟不是表。
蕾丝般蝶飞寺庙前殿。不见立晶。

忽然她看到一个很熟悉很熟悉气质的身影，边上一个带着墨镜魅力十足的女人。
“啊？！难道是他？！”那个远在港澳的相好。
她躲闪到边处。露出小脑袋。

“那女的好像是余总嘛？！”她记性不太好，从人群的间隙中努力的观察，心想：“有说会进国内出差的，搞突然袭击哦？不是他！不是他！这人高了点，瘦了点。怎麽会那么象？妈呀！”

“你探脑袋拜拜啊？”立晶从背后拍了一芯一下，兴许是被之前的调皮感染到。

“阿弥驼佛！阿弥驼佛！吓我一跳！呵呵。”一芯一脸不好意思，带着红晕：“刚刚好像看到你们余总哦，他们走了！”

“是吗？！”立晶从不好奇外围的事情，她个性如是：“你完成功课啦？我们一起走吧？”

“好呀好呀！一个人坐公车既无聊又危险，车上常常有坏人的！”她神秘的样子也很可爱。
看来立晶只是第一次遇到变态。

“我积了好多张：上房西餐的优惠抵用券，我们两一起去吃几乎不用钱！”一芯从又一个粉色的小小包里取出券票，数了数。

立晶想着好不容易一个周末休息天，还是让幼意多睡会。笑道：“nousAllons-y！”

“佛语？妈呀！”一芯整理完券票。

“呵呵，是法语。我们一起走的意思。”

“真是喜欢死你了，又漂亮！又有身材！又会说听不懂的话！三又美女！！！”一芯率性十足地表达着羡慕与佩服。

傍晚时分的空气因公车的没玻璃，更显得清新。人也不多。也没有需要让位的老人和不便者。
两人挤在一个座位上，象熟识已久的姐妹，嬉笑着享受拂面的海风。



幼意昏睡着。
梦里交媾，不像是熟识与不熟识的她们。
勃发的瞬间，一只鬿雀般的鸟追着自己。下身的被单湿漉成一片乳白的印记。习惯了裸睡。
起身把被单洗净披挂在窗台。清洁成癖的她还没回来。


一曲《燃情岁月》（LegendsoftheFall）
的主题歌：THELUDLOWS仿佛一直轮回地飘荡在智寒的耳际。
twilightandmist
Aseveningfell,amaidenstood
Attheedgeofawood.
Inherhandslaythereins
Ofastallion.
Andne\'erI\'dseenagirlasfair,
Heardagentlervoiceanywhere.
Whispered,"Alas..."
Shebelonged,belongedtoanother.
Anotherforever.
Yes,shebelongedto
thetwilightandmist.
暮霭与迷雾
暮色降临
一位手执驯马鞭绳的少女，伫立林边

如此美丽的女孩我未曾遇见
她轻声叹息
那温柔曼妙的声音便四处蔓延
而她的心儿呵早已有所属
已心有所属永远
是的
她已属这暮霭与迷雾

回她姐夫家的途中，两人默默地，依旧沉迷在电影里的至情至性伤感细节。
太重感情总是难以决断，无法放下就会再难拾起。
爱上一个注定会是一场悲剧的人，无法逃脱。
有时候活在边缘之地，在今生和来世之间。

智寒拥着她低声聊着。
一贯的理性，在极度的感性之后：“这造物主总会把灵魂和思想进行合理的分配，当我们不由自主地喜欢上各自的影视角色时，就是在影射自己心里的某种深处的那个不知道的自己。甚至冥想着衍生。当我们又极力去触碰那个自己的时候，它便消失。所谓的今生来世只能是不能把握的支点。我们何尝不都是边缘人？！”

“我不太喜欢那个苏珊娜，她怎么能跟三兄弟全都有关系？！”显然她没在意他的言辞，表达着自己内心真实的，也是传统的价值：“伊莎贝最是可怜！”
她又叹了口气。
智寒不自觉地松开了拥她的手。

心。忽如崔斯汀金色的长发在风中飞扬。
如招展的旗帜，那是一种不羁的韵律，同时也带着无限的苍茫与空旷。



陌生女孩之间的初始交往总比男性要简单和直接些，但之后能成为密友的少之又少。男性之间的交往看似简单，其实个中的微妙因素因社会和环境的复杂性显得缓慢些，但若是交换了生死，便是兄弟一辈子的情意。

一芯和立晶来到这家装修雅致的上房西餐馆，所有的服务生几乎都认识她。
笑起来都跟她一般纯真可爱。
服务生把她们领到一个稍微角落的地方，落地的玻璃窗没有嘈杂，象是一个独立的包厢。只是没有四面压迫的高墙，酱紫色的餐桌灯罩，也是立晶最喜欢的颜色。

“笑一笑。今天想吃点什么？”服务生看着一芯，没有带菜谱。

“恩，今天呢。我笑一笑很开心，抽到上上签，所以请客吃饭！这位是美丽大方魅力四射的姐姐：三又小姐，她做主。”
一芯扬着脸笑着说道，然后压低声音问服务生：“SANDY啊，抵用券过期没？”

“呵呵。你都可以签单的贵宾，还怕什么过期啊？！过期叫他签下也就不过期了咯。”服务生笑。

“容易吗？我！”一芯拍了拍胸脯很大姐的样子，说道：“姐姐！点。喜欢什么包我身上了！”

“我都可以。只是今天不能吃冰的。你点什么我就吃什么，但我吃不多的。别浪费就好。”
边说着边从挎包里取出DINEL送她的香水：“我不用香水的，今天有人送，我就直接转送你咯。小妹妹。笑一笑。”

“妈呀！那么快就两清哦？！还指望你下次请我呢。没戏！这香水好漂亮哦！谢谢!谢谢！”
立晶越发觉得自己喜欢上这个妹妹。没有丝毫的矫情。


“喜欢我点的配搭吗？三又”她嘴里饱饱的牛肉，待嚼。

“很不错啊，点菜很专业哦！”

“不单是专业哦。我告诉你哦，只有你知道的。我有感情危机问题！相当严重的！”她有切了一块往嘴里送。丝毫不像有什么严重的事情。

“你要愿意说的话。三又姐姐支你三招准好！”立晶觉得有些好笑。忍住了。

“我跟你说哦。”她再次压低声音，象电影里特工的交换信息一样警惕的表情，立晶只好放下刀叉，等着她描述：“这家西餐馆是港澳管理人员直接挂职管理。里面的那个西餐主厨是我的男朋友。他现在在上海，那里也是连锁管理的服务对象。”
立晶又一次晃过那日的沙滩。继续听她说。

“我们在一起两年了，是在我一次去港澳比赛体操时认识的。感情一直很好，他教会我很多东西，比如说西餐类的沙拉，调制酒啦，拼盘啦等等等等。但是突然觉得我不喜欢这些了。是不是很严重啊？”

“既然你们感情好，为什么不结婚呢？”立晶喝了口她特意点的水果汁，甜甜的丝滑：“两人的兴趣是可以不断挖掘的，需要磨合的。”

“结婚？！我欣赏他不代表我会跟他结婚啊。这点从交往的开始我就对他提过的，他认同的。况且他不是一个适合结婚的对象。”

立晶这下觉得奇怪了：“为什么说不适合啊？”

“他都五十好几的人了！还有一个跟我一样岁数的女儿，又没有什么遗产。”一芯怪笑起来。还是带着可爱的气息。

“那你是要感情还是要财产啊？”立晶觉得她好像支不了什么招。

“问题是相当地严重！”一芯表情忽地严肃：“我只是要感情！真感情！但我发现我已经不爱他了。没有理由的那种。我已经跟他表明了都。”

“那他怎么答复你呢？”

“他只是说祝福我咯！问那男孩会是谁那么幸运。”

“那男孩又是谁呢？”立晶明白了。

“这是秘密！”她神秘地弯着丹凤眼，随即又伤心起来：“不过他好像有女友了。”

“随缘吧！你说是不？该是你的跑不掉。”

“我测过两个人的名字了，说是绝配耶。那书我今天没带身上，哪天我也帮你测测，很准的！”

“随缘吧！我还是觉得随缘好些！affinitéprédestinée”立晶有点黯然。

“不能都随缘。我容易吗？咱妈容易吗？！我要巧夺霸占。”只见她握紧着小拳头，抓着叉子。

一阵嬉笑。显然不是别人会吵，而是两人交流融合成的一团开心。
透过玻璃窗，很多情侣手挽手散步街边，来来往往。
留着恩爱印记。



一芯每天上班给公司买的花因为室内的空气不流通几乎凋谢殆尽。
各种颜色的花瓣落叶撒将一桌，拼出些许层叠凄凉，没飞身而下的也都繠着，花枝光秃秃地斜歪站立在花瓶里，已然是完成了一次今生的绽放，下一轮回的缘分。

连续的毷躁在清晨霡霂下，在杜总的心里更是如酸楚的倒海。

“文人真是该杀！”他想起了电视上曾看过的秦始皇。愤愤心下：“我那么尊重文人，没想到落到如此下场。”

公司未到上班时间，办公室一如初办时的规则，不断充实的人才，不断上升的业务势头转眼间就可能在合作的他决意自立的情况下土崩瓦解，他没有自己的办公桌。到了如今，副总的办公室包括桌子就是他的了，抽屉空无一物。
杜总越想越气，但中年的他尝试着压抑，要是在当年还继续开出租车的状态，他真想揍合作人一顿解气。
这话说回来，也许天未必绝我。

街道开始热闹了起来，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小雨也随之停了下来。

年轻人没有受到事件的影响，准时都一一到位，忙碌着延续。杜总隔着玻璃看着。
照例的周一早会在智寒的主持下，很快的结束，有些员工开始出门办事。
他需要听这个副总举荐的年轻人的意见。业务不能没有核心人才。他明白这个道理。
虽然很多道理是从他人生实践积累的，但更多的是从电视剧上看来的。
眼前的还没走，就还有机会，想到这里。
他叫智寒进了办公室，随手关上门。

“来，坐下说”，递上一根好烟：“事情就是这样了，我们之间虽然不算熟络。开门见山的说，你对今后公司的业务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谈谈看？”
杜总并没坐到大班桌后，而是邻着他坐在沙发上。胖胖肚子的他几乎是陷进沙发里一样。

智寒把手上的一摞材料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首先，公司的业务还在，虽然客户是冲着副总来的，但我可以肯定他们不至于轻易解除约定，就算有借口解除，对于短期利益他们还是会损失的，况且我们还有说服的余地。”
杜总吸着烟，中央领导似地点着头。

智寒刻意地加重了语气：“原先的副总能力因为专业极强，所以管理层的同事并没有完全发挥自己的优势，有余地，也有机会”。
此时，智寒看到他细细的眼缝中一个小小的“赏”字，不是欣赏，是怎么加赏管理层的招数。

“这些材料是公司业务现状的所有资料，杜总看看之后的重点怎么开展？”智寒从材料里取出其中的一份：“这是上周接的一个案子，我本认为只是帮忙朋友，作为之后合作业务的基础。但不排除我们可以直接介入投资的可能。方案我还在斟酌之中，完成之后给您汇报。”
杜总并没有接过这话题，略略地吃力拔出那陷入的身体。心里忽觉象放下刚刚还不能释怀心中的石头，拍了拍智寒的肩膀，几乎是用长者关心后辈的语气：“你现在还自己租房吧？明天开个会，大家一起讨论一下，今晚你也考虑考虑”。

之后这“赏”字的作用如期发挥：加薪，租房和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