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情（第二十八章）

　　自从把女儿接来后，每次见到婆婆，梅子都有些害怕。婆婆总是说着不明不暗的难听的话，她忍着，相信婆婆总有一天会心软的。
　　梅子在场上种了些小白菜，每天早晚都去浇浇水，长得很快。女儿喜欢白菜汤，她就每餐烧几个干鱼，炒两个菜，再烧个青菜汤。从老家回来后，小四又钓了好多鱼，她就用网套住，拿到太阳底下晒干。
　　这天中午，梅子同样烧了个青菜汤，小四把女儿带回后就吃饭，梅子有点不舒服就没吃。小四说她累了叫她歇歇，下午不要下田。吃罢饭，小四就带女儿上学去了，梅子把碗筷收拾洗好后，躺在床上睡会。
　　这时，只听公公在窗下大叫:“梅子，你把什么东西给鹅吃了？”
　　“青菜根啊。”梅子听公公声音急，赶忙起来。
　　“青菜打了农药的啊，她奶奶昨天下午打的，叫我跟你们说，我忘了！我的鹅啊，两只鹅全都死了啊！”公公在大喊大叫！
　　“打了农药？我中午都烧吃了，那怎么得了！”梅子的脑袋嗡地一下。看看倒地的鹅直叫：“不得了！”连忙找个旧自行车直奔学校。这天中午，她亲自看到女儿喝了一大碗菜汤，小四倒没吃，他不喜欢吃小青菜。
　　以最快的车速赶到学校，刚到学校门口，只见女儿的老师在村里一个小孩的带领下，抱着女儿出来了。女儿口吐白沫，不省人事！梅子几乎要瘫倒在地，但很快意识到自己不能倒，人命关天！她要镇静起来，抢救女儿！
　　老师叫赶快送医院，梅子接过女儿，放在车上，一边推着车子，一边护着她。她口袋里只带有五十元钱，路过小四老板店，叫老板娘赶快通知小四。到医院里，医生说要梅子签字，他们只能输液，没有洗胃机，不能保证小孩安全。
　　梅子哭着说：“医生，我不懂医术，我也不能随便签字，我求求你们救救我小孩！”
　　女儿躺在急救室里不省人事，医生在忙着输液。
　　梅子在心里默默祈求：“老天爷，你保佑我女儿平安无事啊！”她望着女儿失神的眼睛，心如刀割！
　　小四来了，罗英跟几个堂叔、婶都来了，有个医生建议马上转院。小四在老板那儿拿来了钱，于是，女儿一边输液，一边用车送到另一个镇。那里有比这大点的医院，有洗胃机。来到医院，医生赶早实施抢救：洗胃。看到那么长的管子插进女儿鼻子，梅子泪如泉涌。她虽穷，还没让孩子遭这样的罪，到这几个月，就把小孩害成这样！经过抢救，女儿脱离了生命危险。那个男医生也缓了口气，说再晚来十分钟，孩子命都没了！梅子听了，心里疼痛万分！她不知道，没有了女儿，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医生说，晚上要看好心电图显示，有情况马上喊医生。
　　晚上，梅子说没事叫他们都回去。小四说回去拿些用品来，梅子守在女儿床前，她一下都不敢睡，眼睛一直没离开那个心电图机器。半夜，女儿醒来了，她叫着女儿名字，女儿却不认得她！梅子心碎了！她一夜没敢睡，守护着女儿，她生怕女儿有什么闪失！
　　第二天，小四跟大伯、大妈，还有几个堂哥嫂来了。
　　大伯气愤地说：“要是小孩这次命没了，我要用刀把你那婆婆砍成肉酱！”
　　他们都在说婆婆太大意！话中话就是说她有意的！
　　梅子真想去派出所报案，可想到小四，又没法这样做！
　　住了一星期医院，小四跟罗英来接她们回家。
　　回去后，本家人和村里人都拿些鸡蛋、水果等来看望女儿，大家议论纷纷，意思都很明显，是她婆婆有意这样害人！有人暗示梅子去告她，可梅子恨归恨，她不能伤害小四。回来后，婆婆因为这事一直没露面，躲在她那小屋里。
　　梅子通过这件事，思想很抵触。她想，命只有一条，她不能再让女儿受到伤害，如果小孩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晚上，她在他们房间又搭个床，女儿跟他们睡一个房，她放心，她太害怕了！
　　漆黑的夜晚，寂静阴森，仿佛黑暗要吞噬一切，外面的风阴冷地嚎叫着，时不时可以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狗叫声一声比一声凶。梅子不敢多想，只期待黎明早点到来。女儿已经睡熟，发着均匀的呼吸声，小小的她什么都不懂。可她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小四也没睡着，他轻轻地说：“你要是有什么心事，就跟我说吧。”
　　梅子望着黑暗中的女儿，对小四说：“我们去湖北好吗？”
　 没想到小四一口答应了，说：“好！”
　　他接着说：“我本来想让你们娘俩幸福，没想到却害了你们！”说完竟哭了。
　　梅子也哭了，她知道他离开生养他的地方，离开父母，肯定不好过。
　　于是，在一个早晨，天还没亮，他们带着女儿，偷偷地离开了村庄。小四无论怎样要把刚买的电视带走，说那是棉花钱买的。于是小四扛着电视，梅子背些衣物，牵着女儿。女儿背着书包，在狗叫声中，他们离这个村子越来越远……
　　他们只有这样，公婆知道后是不许他们走的。不过，他们提前还是给罗英说了这个意思，罗英出的主意，叫他们趁天没亮就走。
　　到镇上时还没有公车，只有步行往前走一段，在那里找个偏避的地方等车来。
　　天黑到了南京，赶上了晚上九点多的轮船。踏上船后，梅子的心里才安静下来，一路上她真担心他家人会赶来。
　　回到湖北，只有把小四直接带到了婆家，然后回娘家把儿子接回。儿子见到妈妈、姐姐回来了，很是高兴，小小年纪竟问小勉：“姐姐，你在叔叔那里好吗？”小勉天真地说：“好，就是想你和外婆、外公呢。”梅子听了，眼泪不禁夺眶而出，她一直以为女儿在她身边就开心了，幸福了，没想到小小的她，心里却惦记着远方的亲人。
　　婆家哥嫂见到梅子带着小孩回来了，都很高兴，也没有问其他的。
　　二刚听说梅子回来了，送来一些自个种的菜，叫梅子有空带小四去他家玩，说到时炒几菜请小四喝一杯。梅子差二刚的一万元，零零碎碎地还了一大半，还有一小半，梅子说争取今年还他。二刚连说不急不急，小四说他好好干，今年一定还掉。
　　梅子是不打算再去扬州了，小四也说再不回去了。梅子知道他是说气话，不管怎样，如果他家有事，梅子不能不让他回去。
　　梅子托朋友在城里给小四找了个装潢的活，工资还行。他早上去，晚上回，骑自行车跑，只是有时要加班不能回来。梅子在家，照顾小孩上学。
　　二哥经常跟二嫂吵架，有时吵得很凶。二哥脾气也坏，动不动对二嫂拳打脚踢。一个雨天，他们又打了起来，等梅子跟大嫂知道后赶去，二嫂已冒雨走了。梅子追到马路也没看见，可能上车了。回到家，侄女琳琳带着侄儿为为坐在大门口哭。梅子知道二哥脾气，没法劝说，就把两个小孩哄起来，带到自己家去。三天了，二嫂还没回。
　　梅子找到大嫂，说：“嫂，我们去琳琳外婆家把二嫂接回吧？”
　　“动不动跑，我们晓得她去哪了，我不去，这些人没有她闲！”大嫂没好口气地说。
　　正说着，村里的爱好婶来了，她跟二嫂玩得好，爱好婶说二嫂去南通她大姐那打工去了。原来二嫂打电话给爱好婶了，平时她们关系很好。
　　大嫂说：“看来她是不想过日子了！”
　　爱好婶说：“她身上都打青了，你家老二脾气也是坏，也不能怪她走。”
　　梅子知道两个人处不来的苦，也没说什么，只是两个小孩可怎么办？这些天都是梅子照顾他们吃睡，二哥也不问，他嘴上喊两个小孩回去，他们却都不肯回去。
　　二哥歇了两天，去石头山上班了，可没干几天生病了，头都肿了，躺在家里。梅子跟小四去看他时，他在痛苦地呻吟，看上去很可怜！梅子回家煮了几个鸡蛋端去，二哥爬起来吃了一个，就吃不下了。
　　梅子跟小四说送他去医院看看，二哥坚决不去，说歇几天会好的。
　　孩子他姑听说后回来了，看见兄弟这个样子，心疼得落泪。她姑信迷信，特地去庙里讨了药方，回来给二哥医，但几天了还是没效，而且看上去更厉害了！公公看在眼里，也难受了，说借一百元叫小孩他姑带他去医院查查，梅子也陪着去了。医院先也查不出结果，最后细细地问二哥有没有受过伤。二哥想想，说去年底被邻村的一条狗咬过，但没打放瘟针，这下可坏了，医生说就是这个原因。等片子拿出来后，医生别开二哥告诉她们，他这病很可能难医了，叫她们回去好好照顾他，最多还能活个把月，真是晴天霹雳！孩子他姑控制不住大哭。
　　梅子忙劝她说：“你这一哭，二哥就知道了，我们现在想法让他在这有数的日子里，让他好好活着，不能伤着他。”
　　他姑强忍着哭声，眼泪还是不停地流。梅子的心里万分难受，也是不停地掉眼泪。到家后，一家人商量，赶紧叫二嫂回。四强听说后在武汉也回来了，特地去二嫂娘家，叫他们打电话叫二嫂快回，他们打给南通她大姐，也不知她大姐怎么跟二嫂说的，九天了她还没回。在二哥回来后不到一个月里，他就离开了人世。在二哥离世的第三天晚上，二嫂回了。她回来时，人也瘦了很多，可见她在那儿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她做梦都没想到二哥就这样离开了她，二嫂说她是怕家里人骗她，说二哥病重要她回，所以就没回，没想到……
　　在二嫂和孩子们的哀嚎声中送走了二哥，公公也伤心地哭了，坐在门口象个呆子！
　　等二哥满七后，二嫂就带着一对儿女去南通了。
　　公公又从他的老屋里搬到了二嫂家，因为农村的说法是，人死了，房子没人住，就被鬼占了，所以得有人去住。
　　第二年夏天，公公病倒，梅子细心照顾他，端给他吃喝。小孩姑姑家里有事，只能偶尔回来看看。大嫂在忙着游乡做小生意，卖些鱼和冰冻鸡，一天能挣个十几二十的。她很少去看公公，不过，有时把没卖完的鱼啊鸡的给梅子，叫她弄给公公吃。大哥是个老实人，在石头山上班，很少休息，有空了得下田干活，难得看看老头子一眼。四强有时从武汉回来看看，呆个天把就走了，说那忙。
　　临终前，老人含泪对梅子说:“爹知道你不容易，爹没帮上你，还拖累你，爹欠你的！”
　　梅子说：“我不怪您，是我们晚辈不好，没有好好孝敬您！”
　　老人在床上困了一个多月，终于与世长辞。
　　平时梅子照顾老人，都尽量别开小四，怕他有想法，可火化这天，小四坚决反对梅子去送殡。
　　天太热，一家人睡在阳台上。天还没亮，小孩姑姑来喊:“弟媳，你能不能送老爹一程？”
　　梅子正要回话，小四一个劲摇手示意不能去。梅子左右为难，她不去对不起老人；去吧，小四又不高兴。她不要求小四能去，但自己不去说不过去啊。小四的意思是，她已不是陈家媳妇，是不能去的，这是他们那的规矩。梅子嘴上答应小四不去，可等小四去上班后，还是带着小孩去了。
　　把老人送上山后，梅子才带着孩子回来。
　　晚上，小四一到家，就问梅子有没有去，梅子承认了。小四大发雷霆，他竟然说：“你这样做对不起我胡家的祖宗，你必须和小孩给我胡家的祖宗认错！”
　　小四在地上画个圈，要梅子跟孩子都跪下，看到小四那怒不可遏的样子，梅子只有跪了下去。两个孩子见妈妈跪了，也跪了下去。
　　院门没关，姨娘在帮忙办丧事，她来梅子家拿东西去用，看见娘儿几个在地上跪着很是吃惊。她说：“这是怎么啦怎么啦！”忙把梅子和小孩都扶起来。
　　小四进屋去了，梅子忍不住痛哭起来，这是这么长时间来，小四第一次这么让她伤心。她知道小四对她有恩，她只想好好跟他过日子，绝不是象村里有的人说的，她是利用小四给她养小孩，等她男人出来，就要把小四赶走。
　　第二天，她还是当昨天的事没发生一样，跟小四有说有笑。小四也是一时想不开，见到梅子不但没生气，还这样好好对他，心里也愧疚。于是，以后的日子相处得更融洽了。
　　小四偶尔给家里打打电话，两个老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叫他好好保重自己。
　　两人省吃俭用，到年底把欠二刚的债还清了。梅子心里舒了一口气，心想日子会慢慢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