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情（第十九章）

　　秋天了，天气逐渐转凉，厂里的生产也正常了。十月份拿到工资后，梅子把差女儿老师的报名费送了去，剩下的钱给男人买了一些衣物寄过去。沙洋太远了，去一趟不容易，加上晕车，梅子打算等明年春天再带孩子们去沙洋看他。
　　秋夜，秋高气爽，满天繁星不停地闪烁，两个孩子在房里认真地做作业，梅子不想打扰他们，搬个凳子坐在门前。院子里虫儿不停地鸣叫，一只老鼠东张西望，它很瘦，看上去很可怜！梅子装着没看见，心想：都是可怜命！就算能一下捉住它，也不能下手。
　　下午下班回来，宋华送来了蓝洋的信。梅子在上封信中说向往长城，蓝洋说等有机会和她一起去攀登长城，梅子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她在姑姑家的相册里看见了姑姑在长城拍的照，心里可羡慕了。万里长城，是那么气势雄伟，它牵动着梅子的心……
　　等小孩做完作业上床睡后，她开始给蓝洋回信，并附新作一首：
　　越过没有阳光的日子
　　一棵藤
　　依偎在墙脚
　　开了两朵花
　　
　　该结瓜了
　　可花还是花
　　
　　风是好心的使者
　　告诉它
　　没有阳光就不会有结果
　　
　　藤看看两朵可爱的小花
　　狠狠心
　　拖着它们爬出了墙角
　　
　　它们找到了阳光
　　藤终于放心了
　　两朵小花在阳光下高兴得手舞足蹈
　　
　　没过多久
　　两朵小花变成了两个小瓜
　　藤上又开满了许许多多的小花
　　
　　天一天比一天凉了，机器也好做了，梅子每天加会班，想多做点钱。厂里本来只提供中午一顿的，晚上六点了梅子还在忙，老板娘饭好了，一定要她在那吃，梅子说啥也不肯，她把手里活忙完后再骑着自行车回去。秋夜，更加凉了，她裹了裹衣服，加快车速，心里惦记着孩子们。到家后，两孩子都在乖乖地做作业，她再淘米做饭，虽然很累，可看到灯光下的一对乖儿女，她心里感到很欣慰。
　　一个多月没回娘家了，母亲托凤妮母亲带了几回东西来。梅子心想等月底发工资了，带孩子们回去看看，她想给奶奶买点好吃的。
　　这天早上刚起，娘家的堂叔来了，他来报信的，奶奶去世了！梅子听后眼泪哗啦啦地流，她没想到看上去那么健旺的奶奶说走就走了。她一刻没有耽误，马上带着孩子们回去，她想再看奶奶一眼，她怕棺材盖上后，再也看不见她了。
　　到家后，亲戚朋友都来了，家里哭声一片。两个姑姑哭得死去活来，奶奶躺在冰棺里，样子是那么慈祥，梅子望着奶奶失声痛哭！她知道这辈子将没有机会对奶奶尽点孝心了！她不知道还有没有来生，如果有来生，她一定要好好报答奶奶……
　　爷爷当年去世是大伯一家出的钱盘葬，奶奶去世由梅子家出钱盘葬，梅子要送一百元礼，父母亲坚决不要。把奶奶送上山后，梅子带着孩子们回去。
　　这年冬天来得特别早，在第一场雪花到来时，外婆也去世了。平时舅娘经常跟外婆吵嘴，吵嘴时舅娘就会说气话给外婆听，说外婆的家人都是废铜烂铁，意思说梅子过得不好，外婆听后会气个半死。她跟母亲一样，也是个好高的人，为此她有点怨恨梅子，有次外婆去梅子娘家，梅子跟外婆说话时，外婆都不冷不热的。小时候外婆最疼梅子了，梅子看见外婆现在这样对她，也很伤心。当她在母亲口中得知，舅娘在外婆面前那样说时，她也不怪外婆了，但有点生舅娘的气，心想，我的媒是你做的，当初我看出他不对头不同意，你非要我答应。
　　梅子清楚地记得，当年在舅娘和姨娘介绍男人后，她跟男人一起去龙凤山玩，中午没吃饭，她饿得要命，男人都没说买个包子给她吃，小事情见大问题！她看出他没爱心，所以很快就回头，到姨娘家姨娘问谈得怎样时，她说不行！姨娘倒是说：我只牵牵线，全靠你自己看，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回了他。
　　在姨娘那吃了点东西后骑车回去，快骑到外婆村时，碰到同学珍。她也骑着自行车，打算去她同学那的，见到梅子后想一起聊聊，一会她说渴了，梅子就带她去外婆家喝水。到外婆家时，外婆下地去了，舅娘正在剁猪草。珍等不及了，去水缸舀瓢冷水咕噜噜地喝下去，她说上午吃的油炒饭，咸了。
　　舅娘见到梅子问谈得怎样了，梅子说不行，舅娘竟说：“你真傻啊，他是合同工也有文化，房子也做了，你还要找什么样的人啊！”梅子说：“我跟他谈不来。”舅娘说：“人都是要慢慢处才有感情的，我跟你舅也是的。”她问梅子有没有辞，梅子说跟姨娘说不肯了。舅娘说：“赶紧跟我回头，你不能辞！”珍说：“走，我也帮你参考参考去。”于是，一行三人又去了姨娘家。
　　到姨娘家后，舅娘问她有没有辞，姨娘说还没去说。这时，正好他骑着自行车在姨娘门前经过，上身穿咖啡色毛衣，下身穿蓝牛仔，脚穿白旅游鞋，珍一个劲说不错！舅娘更是说一百个好，姨娘是不作声。没法，本来推掉的亲事就定下了……
　　因为是外甥女，外婆出殡时梅子不能去。梅子的心很疼……
　　这一年，梅子失去了两位亲人，她在心里深深地怀念她们。
　　迎来了1999年。
　　春风唤醒了青蛙，一对对燕子喜滋滋地从北方飞回。自从矿山封后，村外已是山清水秀。
　　这天下班回家，梅子推着自行车在田埂上停下，想去看看种的菜发芽了没有。碰到村里的五子，他说她男人回来了。她不信，以为他是给她开玩笑。五子说是真的，他说在她家亲眼看见的。梅子急忙往家奔，一到家门口，听到好多人在说话，还听到他的声音，真的是他回来了！
　　她心里一颤！她进屋，邻居和本家人都在，大家七嘴八舌的。
　　她大嫂对她说：“三强被送回了，是保外就医。”
　　大哥说：“现在是大家想法把他病医好。”
　　二嫂说：“唉，这好好的人怎么落了一身病！”
　　“梅子，三强回来了，有病，回来了就好好伺候他。”说话的是快嘴雨婶。
　　梅子脑袋轰轰的，浑身无力！她觉得肩上又加了一百斤担子！
　　这时，四奶说:“梅子这些年真不容易，现在加上三强这一病可怎么办！”
　　这时公公走了进来，说：“我钱是没有的，我出点稻子。”
　　两个小孩站在她男人身边，低头不语。儿子看见梅子，赶忙跑过来拉着她的手。
　　她打起精神，去村里买点排骨回，先给他熬点汤吧。这些年，除了过节，她从没买过肉。汤是汤菜是菜，她叫女儿和儿子帮着送到他面前，他得的是结核性胸膜炎加上腰椎结核，她怕传染给孩子。
　　他见状，却没好口气地说：“现在还把老子当犯人啊！”
　　两个孩子吓坏了。梅子也感到他好可怕，可她还是和气地说：“注意点好点，我不要紧，我是怕孩子们，他们太小，抵抗力差。”
　　男人大声说：“干脆跟老子分家！”
　　过去那可怕的一幕幕刹那间又涌向梅子脑海。
　　这一夜，她抱着被子睡在院外的那小屋，带着两个小孩。她想，他就是没病就是中了状元她也不想跟他了！这一夜，她几乎没睡。她知道，再没感情，她不能不问他，那会被人骂的，谁叫他们有夫妻的名份呢。其实，她也不是狠心人，不忍心不管。
　　第二天早上，他姐姐回了。到屋就哭，一口一声:“兄弟啊，你真苦命啊！”
　　可她们哪知道，最苦的应该是梅子。
　　一会，又来好几个人。大哥说：“现在事情到了这样，梅子呢，看相作佛，就给点他吃的。至于看病的钱，我们本家人能凑就凑一点。”
　　为了照顾他，梅子没法上班了。
　　本家人凑了两百多元，有的送来了鸡蛋和营养品，公公给了一箩筐稻子，梅子把各家出的东西都一一记在本上。梅子四处借钱，去同事家，同学家，能借多少就是多少，一般人都怕她还不起，只有多少打发一点。娘家其实没钱了，答应代手借两千元，可做手术要一万多，现在倾家荡产也只凑到三千多元！
　　梅子急死了，离手术费差一大截，该借的都借了。
　　他走路腰伸不直，他在房门下台阶后上去有点困难，梅子忙上前扶他一把。
　　他却冷冷地说：“别假惺惺的，你是巴不得老子死！你现在翅膀硬了，可以满天飞了！”
　　梅子真地怕他这副凶狠狠的面目，可他现在有病，只有忍！
　　这天下午她外出借钱回来，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发现厨房的火塘里在烧什么东西，往前一看，发现竟是她的信件与相片！还有一点点角没烧完，她连忙去扑打，只拾回一两个信封的角和两张还有一小半的照片！她急忙闯进房间，发现抽屉被撬，信件及相片等都没了。
　　她气晕了，看到那个若无其事的男人恨不得咬他一口！她什么都没说，失魂般地走出屋去，去自己睡的那屋关上门扑在床上蒙着被子痛哭一场，那些被她看得比命还重要的东西一下就没了！她伤心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