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25-27章)
作品名称:边关 作者:葫芦河 发布时间:2013-01-23 11:18:36 字数:4512
二十五
九七年的第一轮圆月,升起在明净的夜空。清辉如霜,霜雪相映,万里关山静卧如玉龙。
马参谋拿出一瓶从老家带来的“陇南春”酒,笑着对贾少石说:“今晚,咱俩要好好喝几杯;不过,这酒的档次低了点,你可别介意。”
贾少石一听,笑了,说:“只要瓶中有物,就作神仙一次,何言档次的高低?”
马参谋哈哈大笑起来,说:“你我可谓知已,来来来,今晚咱俩要一醉方休。”
三杯酒下肚后,他俩的话多了起来。
贾少石放下酒杯,说道:“来到边防后,我对人生已有所感悟。”
“噢,感从何来?说来听听。”马参谋给贾少石满上酒,说道。
“人生就象一本底本,其全部内容就是那加减后的注解。”贾少石端起酒杯,说道。
马参谋听罢,用惊奇的眼光看着贾少石,说:“注解?注解得好!”
“你当兵比我早三年,你对军旅生涯有何感想?”贾少石问道。
马参谋喝了半杯酒,将酒杯放下说:“军旅生涯究竟是对人生的考验,还是对意志品格的再度锻造?来到边防后,我也时常登上哨楼,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但时至今日,仍无答案。后来我想,我们一身戎装来守边,但是风花雪月境已迁啊。当风不再吹来,月不再变冷的时候,我们除守望和平之外,还须守望什么?”
贾少石将杯中的酒喝完,说:“我觉得我们的付出是值得的,是能对得住解放军这个称号的。是啊,放眼世界,我们还须守望什么呢?哦对,在新的一年里,你有何打算?”
“我计划写部小说。”马参谋端起酒杯,将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军校毕业后,我就想写,现在也该动手了。”
“噢,这么说,你打算要走文学创作这条路了?”贾少石将酒倒满酒杯,“曾听人说过这么一句话:文学是作家对社会、自然和人生深刻体察后的真情流露,它是带血的微笑,胜利的悲哀,空虚的壮举。总之,文学是作家灵魂深处的一次痛。”
“是这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选择文学道路,实际上就等于选择了一条‘痛途’。”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去‘痛途’而饱尝痛苦呢?”
“这是我所情愿的。人类历史实际上是部文明进程史,而文明的发展事实上就是对愚昧的剪除。在这漫长进程中,人类的整体感觉是愉悦的,但在具体细节上是痛苦的。作家就是这种‘大喜而小痛’的产物,也就是说,作家就是那种将‘小痛’独自吞下,而将‘大喜’留给他人的独特群体。他们为艺术而奋斗的精神,就是那种‘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精神。从这种意义上来说,文学既是人类文明进程的缩影,又是历史发展的极好注解。它所展示给人们的是痛苦之后的喜悦,是沉沦之后的崛起。所以,我下定决心,今后走文学这条路。”
“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贾少石端起酒杯来,说:“祝你在文学道路上马到成功!来,干杯!”
马参谋端起酒杯,说:“干!”
二十六
三月三日,阿拉奇连收到一份特急,电示:军区司令员定于六日,前往你连视察,务于六日九时前修好一块50米见方的停机场,务必做好各项迎接工作。
看完电报,连长赵延立即主持召开了支委扩大会(指导员探家,缺席),研究部署这次迎接工作。于会人员一到认为,这次迎接工作的重点在于修停机场,而停机场只能选在训练场,可是训练场的积雪从来没清理过,现已有1米多厚,如要修好一块50米见方的场地,且在三天之内,确实要下一番苦功,至少说这三天不用睡觉了。
散会后,赵连长带领全连官兵朝训练场出发了。
在以后的三天里,官兵们轮番上阵,饿了啃几口馒头,困了回去在宿舍打个盹,然后接着干。虽说累了点苦了点,但全连官兵的心里是高兴的,你想想,在这雪封冰冻的季节,军区首长冒着严寒来看望大家,心里能不高兴吗?况且,听说首长还带了什么贵重的慰问品呢。
五日晚11时,50米见方的停机场已修好。全连撤回休息,以待明日首长的到来。
翌日下午3时,直升飞机准时飞至阿拉奇连上空,全连紧急集合,跑步到训练场,刚列队完毕,飞机已平稳降落训练场。机仓打开,司令部从仓内走出,站在舷梯上朝大家挥手示意,然后走了下来。
连长赵延整队报告,事后随司令来到连部。
听完连长的汇报,司令员说:“这次来,主要是看看大家,为连队解决引水工程的问题,另外给连队送台电脑。听你们团长说,你们连有几个战士每分钟能打100多个汉字,可有此事?”
“报告司令员,我连‘微机组’战士谢庭伟、莫传峰和文向忠的汉输已平均达到110字。”连长赵延大声回答道。
“好,不错,我们科技练兵,就先得从基础着手,打牢基础,才能练有所成嘛。走,咱们去看看三位小将的真功夫。”司令员站起来,说道。
连长带司令员来到学习室,谢庭伟、莫传峰和文向忠早已作好了准备。
作为教员的贾少石,向司令员敬礼、报告。司令员还礼,说,开始。
随着一声令下,三位战士一敲回车键,开始汉字输入。
这三位也真长面子,十分钟测试,成绩分别为:谢庭伟1201字、莫传峰1183字、文向忠1190字。
“好样的,”司令员看后很满意,转过头来问贾少石:“他们训练多长时间了?”
“报告司令员,半年时间。”贾少石答道。
“好,我给你们送了台电脑,等下次来,你能不能保证他们达到计算机一级水平?”司令员微笑着,问道。
“报告司令员,能!”贾少石双脚一靠,敬了个礼,回答道。
“好,小伙子好样的。”司令员转过头来对连长说:“要充分发挥业务干部的作用。”
“是!司令员同志。”连长将双脚一靠,也敬了个礼,答道。
二十七
四月二十六日,贾少石接到了团调他到干部股帮工的通知。其时,阳春渐暖,冰雪消融,一派盎然之气已罩巴山上空。
连队派车送贾少石下站。离站30公里处有座石桥,来到桥上,贾少石叫车停下,然后走上桥头,扶住栏杆,举目远眺,只见河水挟带冰块奔流如飞。良久,他自语道:“在下游,不会再有万船竟发的浮冰了吧。”
到团后,贾少石先去机要股报到。钱股长和曾参谋正在下棋,见贾少石进来,便站起来,上前握住贾少石的手,很是热情地说:“小贾,辛苦了。”
“不辛苦,你和曾参谋才辛苦呢。”
曾参谋是全分区最老的参谋,正营职,挂中校军衔。他一边和贾少石握手,一边拍着贾少石的肩膀说:“小贾,我辛苦啥,成天没事干,心里闷得慌,这不,刚和老钱杀了两盘。”
“你是全团有名的高手,以后有空,我和你砌磋砌磋。”贾少石将行李放在桌上,说道。
“这几年我还没遇到对手呢。来来来,现在咱俩就较量较量。”说着,曾参谋已将残局收拢,开始重新布局了。
“以后再说吧,我还没去干部股报到呢。”贾少石弹了弹衣服上的灰尘,说道。
“好,你先去报个到,今晚就到我家吃饭。”钱股长帮贾少石正了正领花,说道。
贾少石上次来团取文件,就认识了干部股齐股长,其人年纪虽不大,但城府颇深,不到26岁就当上了干部股长。干部股还有位干事,姓吕,名方,通常大家都称他为吕干事,管计生工作。“吕”和“女”读音相同,不了解内情的人,往往将“吕干事”误听为“女干事”,所以总要吃惊地问道:“干部股还有女干事?”其实,我们的吕干事是位名符其实的男同志。
贾少石到干部股上班的第一天,就帮吕干事整理了大半天的文件。吕干事虽个头不高,但干起活来颇为利落,他一边整理文件,一边给贾少石讲授干部股的工作事项。等文件整理完毕,贾少石也累得直不起了腰,看来机关工作并不象别人说的那样轻松。
临近下班,齐股长将贾少石和吕干事叫到他办公室去。
“咱们简单开个会。”齐股长掏出红塔山,抽出一支点燃。“最近和以后一段时间股里的工作比较忙,为了扎实细致地干好每项工作,我给政治处打了个报告,抽调贾少石和九连副指导员彭向明来帮工,彭向明主要整理士兵考生档案,而你贾参谋主要负责全团干部花名册的编订。从明天起,你就在政治处打字室的微机上开始制作册表。有什么不懂处,就向吕干事或向我及时问。”
“是!”贾少石听股长说完,答道。
“另外,每天晚上,你要协助吕干事去查分队干部在位情况。”齐股长将烟摁灭在烟缸内。“好,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下去后,贾参谋,哦不,现在应该叫贾干事,你今天晚上加个班,把这份文件打印出来。”
齐股长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稿件,递给贾少石。
贾少石伸手接过,大略翻了一下,有30多页,心想,我的小乖乖,看来今晚12点前是睡不成觉了。
吃过晚饭,贾少石直奔政治处微机室。推门进去,只见一位志愿兵正坐在微机前打文件,见贾少石进来,便停下,扭过头来,笑着问道:“你就是贾参谋?”
“是啊!”贾少石有点纳闷,心想从没见过这位志愿兵,他怎会知道是我?便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姓贾?”
“经常听主任谈起你,前几天,齐股长打报告要调你来干部股帮工,想必是你了。”志愿兵站起来,让出坐椅,问道:“你也打文件?”
“是,这文件股长明天要用的。”
“那你就先用吧,我的文件下周才用。”
“谢谢你啦。”
“不用谢,以后咱们都是政治处的,何必客气?”
“我只是帮几天工,还要回阿拉奇去的。”
“嗳,到政治处来帮工,最后回去的有几人?你难道不想改行?”
“不想,在边防站挺好的。”
“可你要知道,干机要是没多大出路的。”
“出路?”贾少石不禁失笑。“路就在脚下,怎么说没路?”
志愿兵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搭讪地说道:“贾参谋,你忙,我就先回宿舍了。”
九连副指导员彭向明是在贾少石到干部股一周后才来报到的,但他只在干部股呆了两天,还未将士兵档案进行清点,就又回九连去了。致使彭向明早早回连的原因只是因为一份文件错了个字。
彭向明到干部股的当天,刚好接到分区对团有关干部的调职晋衔命令,齐股长便命他赶紧打份文件,明天出早操时,政委要在全团宣布。彭向明领命后,便去了徽机室,半个小时后,红头文件已打印了出来。
第二天出操,全团干部都到齐了。他们早已打听到今天要宣布任职命令,如不到位,岂能对得起党委的关爱?
军务参谋肖卫组织出完操,整队向政委报告,政委下令部队稍息,然后跑步至队列前,开始宣读命令。
宣读完毕,部队解散。政委刚要转身上楼,卫生队的杨军医跑了上来,给政委敬了个礼,问道:“政委,我十二级已干三年了,也该调十一级了吧?”
政委很是吃惊,说:“刚才不是宣布了吗?”
“没有啊?”杨军医颇为不解。
这时主任走过来,说:“刚才你念错了,把杨峰读作了高峰,想必是误会了。”
政委将文件打下一看,很是生气:“我怎会念错?明明是你们政治处的文件出了错嘛!你看,这不是高峰?”
主任接过文件一看,确实是错了,他愤愤地骂道:“齐谋啊齐谋,你干啥吃的,把杨峰怎么弄成了高峰?”
“高峰早已转业两年了,还等你给他调职?”已经上楼的政委,转过头来很是气恼地说。
上班后,政治处组织交班会,主任将那份任职命令的文件带了去。
“齐股长,你们干部股咋会事,怎么‘高’、‘杨’不分?”主任从近视镜的上框射出威厉的光来。
齐谋一下红了脸,支吾道:“是彭干事出的文件。‘
“哪个彭干事?”
“就是九连副指导员彭向明。”
“干事?你干的好事。把政治处的人全给丢完了!”主任将文件狠狠地摔在桌上,“作为干部股的股长,你为什么不把关?文件打印出来,你至少得看一遍啊,就这样草草率率、马马虎虎,能行吗?”
“是是是,以后我一定注意。”齐谋连连说道。
“我这里再次重申,到政治处来干事,务必要认认真真,务必要扎扎实实,务必要尽责尽职,你们谁不想干,就趁早给我滚!”主任用手指敲着桌面,大声说道。
“此处不留爷,还有留爷处!”彭向明腾地站起来,大声吼道。然后转身走出会议室,径直回连队去了。
会议室一片沉寂,主任的嘴角抽动了两下,终究没说出话来,过了好一会,他宣布: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