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13-15章)
作品名称:边关 作者:葫芦河 发布时间:2013-01-20 15:25:26 字数:4927
十三
信息工程学院的机房设在教学楼的二楼。第二学期一开学,二队学员就走进了这个梦寐以求的神圣殿堂。
专业教员钱丰,戴着副深度近视镜,走上讲台,在大侃计算机的发展史后,便命令学员机前入座。
“从今天开始,你们面前的‘机’就属‘机’前的人啦,‘机’面前的人就属人面前的‘机’啦。”钱丰教员扶了下镜框,说道。
“什么叽哩哇啦的,整个日本味。”坐在贾少石旁的李莉用胳膊轻轻碰了一下他。
“那位女学员,站起来!”钱教员指定李莉,喊道:“就是你,不要扭头看别人啦,站起来!”
李莉红着脸站了起来。
“刚才你说什么来着?”钱教员一脸严肃。
“我没说什么。”李莉低着头。
“旁边的那位,站起来!”钱教员用手指着贾少石,问道:“她刚才说什么来着?”
“她说你的日语说得很好。”贾少石用手挠了一后脑勺。
“都坐下。”钱教员面带一丝微笑,说:“本人刚开始学日语,承蒙夸奖。”
贾少石的“善意”奉承,虽说赢得了钱教员的好感,但这并没有减轻钱教员对他后来的一次惩罚。
学会五笔打字后,贾少石禁不住心中的喜悦;只要一上机,他是不会下来的。课间休息时间,对贾少石来说,也是弥足珍贵的,利于这段时间,可以练习输入一些唐诗宋词之类的文稿。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你还挺有雅兴的嘛,把酒壶也带来了。”钱教员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贾少石身后,不无讥讽地说道。
成天打那一千多个常用字,贾少石早已烦了。他发现钱教员不在,便将稿子放一边,输了首苏轼的《水调歌头》。
“站起来!”钱教员用手拍了一下贾少石的后背,贾少石慢腾腾地站了起来。
“你现在能打多少字?”
“二百多。”
“哦,才二百来个,我还以为你能打二千多呢。你看看人家李莉,跟你一块儿训练的,现在都打五百了。你一个大老爷们脸上发不发烧?下去后,你给我写检查,不少于三千字,明天上课时交上来。”
贾少石慢腾腾地坐下,看着千字文稿,慢腾腾地敲了起来。其实,这会儿,他哪有心思打字,心中颇含委屈。心想,不就是敲了首宋词,至于写检查吗?”
有一天,学员们坐在一起闲聊,李莉忽然问贾少石:“听说你的女朋友在三医大上学,长得挺漂亮的,能不能让我欣赏欣赏她的玉照?”
贾少石故作惊讶:“你听谁说的?我哪有女朋友?”
“不要装蒜了,”李莉鼻翼往上一翘,“昨天我还看到三医大的来信来着,今天就不认帐了。”
“哪里,那是我的战友。”贾少石分辨道。
“高嵩他们都说是你的女朋友,你偏偏来哄我。”李莉故装生气地说。
“好好好,就算是我的女朋友吧。”贾少石摆出不与她一般见识的样子来。
“是你的女朋友,我就要看她的照片。”李莉理由充足地说。
“她的那样子有啥好看地的,看了会把你吓一跳的。”
“不!我就要看。”
“行行行,我怕你,行了吧。明天中午,你到我宿舍里来看。”
第二天中午,李莉果然来了。贾少石只好拿出影集,递给她,说:“你坐下慢慢看吧,这里面全是她的相片。”
李莉打开影集,只见扉页上写着一首小诗:
情泉
象岩浆一样
从心灵之窗喷涌而出
战火
夺走了你明亮的眼睛
但还有她一双闪亮的星星
星光里凝聚了真善美的赤诚
她要将那永恒的光
送入你纯洁的心灵
她要喷吐串串欢乐
填平挫折与艰辛
啊!亲爱的战士
是你的心血
染红了片片彩云
满腔热血
洒满了万里长城
你对祖国有多赤诚
她对你就有多忠贞
你对人民有多厚的爱
她对你就有多深的情
无畏的战士
勇敢的往前走吧
在你最艰难的时刻
让她做你生活的拐杖
伴你前进
伴你出征
“你女朋友,叫什么名字?”李莉一边翻看,一边问道。
“张雪。”正在练书法的贾少石,并不抬起头来,随口答道。
“嘿,我说李莉,你没事问人家少石的女朋友干啥,是不是你有点哪个意思啦?”躺在上铺正在看书的于洋,从床上探下头来,笑着问道。
“就是有点哪个了,你把我咋的?咸吃萝淡操心。”说着,李莉站起,将影集一合,跑了。
“哎,哎,李莉!把我的影集放下!”贾少石慌忙站起,喊道。
“明天还你。”李莉并不回头,跑着上了二楼。
临近毕业,李莉给贾少石送了张照片,并在他的毕业册上写了段这样的留言:
真爱无价;
无价之价,
在于不可求。
如今贾少石翻看着毕业纪念册,将册中李莉的相片跟报纸上的一对照,觉得二者并没差异之处,李莉依然微笑着。
十四
军医项德军是国庆节在团部举行婚礼的。贾少石很想去祝贺,但由于马参谋回老家探亲去了,机要室离不开人,只好作罢。人虽没去,但礼钱不能少,毕竟是一个单位的,人家给你发了请帖,你总不能不上礼吧。
第二天,军医带着新娘子一块儿上了站,全连列队欢迎,表示对军嫂的崇高敬意。
新娘叫郭凤鸣,是位下岗工人。去年,经人介绍与回家探亲的项德军相识,两人情投意合,在双方家长的催促下,订了婚。今年“十一”前,郭凤鸣从老家山东来到部队,正好赶在国庆节这一天,与项德军结为伉俪。
一个女子,不远千里,只身来到边防,这无疑是对边防军人的莫大关爱与支持。军医项德军整天喜得跟块糖似的,脸上堆满幸福的微笑,工作积极得跟个啥似的。
打扫厕所本是卫生员份内的事,可每天出操前,军医老早起来,已收拾得干干净净了。连队要打火墙,军医将袖子一挽,说,这活归我了,你们给我当小工。炊事班要宰猪,军医换了套作训服,找来一截麻绳,将手一挥,说,炊事班的弟兄,跟我来。
我们的军医一改结婚前的懒散作风,跟换了个人似的。有一天,贾少石对项德军开玩笑说:“我们只有一个指导员,项军医可有两位指导员。”大伙儿一听,都笑了。军医忙摆手,说,哪里哪里,我和大家一样,都是一位指导员,我家那位是班长。三班战士张克诚听后,有点犯糊涂,忙问军医,嫂子也是当兵的?
大家一听,都大笑起来。说,张克诚啊张克诚,你这个榆木脑袋怎么不开窍呢?
贾少石正在午睡,军医项德军来敲门,说,连长在牧工那里联系了一顿抓肉,叫他一块儿去。贾少石想在下午写封信,便推托说,不去了。不料军医却说,这顿抓肉是连长特意为你嫂子安排的,你不去就没意思了。贾少石只好穿好衣服,锁好门,跟军医他们往后山去。
边防A团的每个边防站都有羊,多则五、六百只,少则也有二、三百只。阿拉奇连有两群羊:一群是绵羊,三百多只;一群是山羊,二百多只。以前这两群羊,是由战士放牧的,后来上级命令不再让战士放羊,连队只好找了两家哈萨克牧民来放牧,美其名为牧工。
阿拉奇的绵羊牧工就住在连队后约1公里处的冬窝子。不到20分钟时间,连长他们就到了牧工房前。说是房子,其实是两顶很破旧的帐篷。
正在河边烧茶的牧工媳妇,看见有几个军人站在帐篷前,便站了起来,大声问候道:“佳克斯吗?”连长挥了挥手,大声回敬道:“佳克斯。”她提着茶壶径直走来。
“到房子里坐。”牧工媳妇操着生硬的汉语,说道。
“谢谢。”连长带头走进帐篷,其他人也跟着走了进去。
帐内收拾得很干净。墙上的几块挂毯做工十分考究,很有民族艺术特色,看后,让人一下子感到了哈萨克民人的勤劳和智慧。
连长他们在地毯上围着红木小桌前坐定后,牧工媳妇从柜子里拿出油果子、麻花和酥油来,摆在桌上。
“你们,随便吃。”她一边倒茶,一边招呼道。
军医媳妇双手接住茶,放到鼻子前嗅了嗅,然后皱着眉头,将茶碗轻轻放在桌上。她用胳膊肘碰了碰军医,军医忙将头伸过去,悄悄问,怎么啦?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难闻?”军医媳妇尽量压低了声音,问道。
“奶茶。这可是好东西,哈萨克人一天三顿都喝这个。”军医端起奶茶,喝了一大口,说道。
“我不喝,行不行?”军医媳妇很不好意思地问道。
“小赵,这是哈萨克民族的风俗,进房必须喝茶。不然,他们会肚子涨的。”连长放下茶碗,笑着对军医媳妇说道。
“哪能呢?我不喝,他们的肚子会涨起来,这不太玄乎了吗?”军医媳妇将身子向军医靠了靠,说道。
正在喝茶的贾少石,被军医媳妇的话给逗笑了,由于一口气没换过来,竟差点儿呛得背过气去。他咳了半天,总算定了下来。
“我说嫂子,”贾少石用手揉着脖子,说:“肚子涨,是民族话,生气的意思。你想想,一生气,肚子不就涨了?”
军医媳妇起初被贾少石笑得有点莫明其妙,后一经解释,脸一下子红了,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这茶我喝。”
军医媳妇皱着眉头,将那碗奶茶喝完后,手抓羊肉也刚好煮熟。牧工媳妇将茶碗收走,然后肩搭毛巾,提了一壶温水,端着脸盆,走了过来。
“这是饭前洗手,待会儿她走到你跟前,你只管伸出手去,她会给你手上浇水的;到时,你要慢点洗,洗完后,切不可用手摔水,要用毛巾擦干。”军医将嘴贴近媳妇的耳朵,认真吩咐道。
“我知道了。”军医媳妇说着,忙将手伸向脸盆。牧工媳妇已走到了她跟前。
所有的人洗完手后,牧工媳妇将一大盘冒着热气的羊肉端了上来。
“佳克斯吗?”大家刚要动手抓肉,忽然一位长着满脸络腮胡的中年哈萨克男子走了进来。他微笑着,热情地向客人打了声招呼。
“佳克斯。”连长应道。“加勒泰,快来吃肉。你放羊刚回来?”
“刚回来。”加勒泰一边洗手,一边答道。
加勒泰是阿拉奇连的绵羊牧工,今年35岁,弟兄俩,他是老大,他弟弟在热土县做生意。
“你们吃。”加勒泰用小刀将羊骨头上的肉剃下来,往客人跟前拨拉了拨拉,说道。
军医媳妇刚从口内来,对牛羊肉一时还吃不惯,但为了不冷落少数民族同志的热情,她拿起一块来,放进口中勉强嚼着。
十五
进入十月中旬,新疆已开始落雪。“巴山”位于新疆西北角,每年冬天,除阿尔泰外,数这里的雪下得最猛。
今年的雪比往年下得更勤更大,几乎是天天下,一下就是半尺厚。
“他奶奶的,”连长赵延指挥大家推了半天雪,一屁股坐在雪墙上,骂道:“这雪还有完没完,老子当了十几年兵,还没见过这么个下法的。”
“照这样下去,到开春,这雪墙得打一人多高了。”指导员徐明辉将手套脱掉,擦了把汗。
“何至一人?”排长杨勇一边拍雪,一边说:“最少也得两人高,你想想,现在才是十一月份,到明年三月底,那得下多少场雪?”
“两人多高?!这不在筑城墙吗?”贾少石抽着半截雪莲,“如果开春前,有首长到咱们连来视察,一进院门,只见城墙,不见营房,可不把首长们给吓着了?”说着,他故意作出东张西望而后惊恐的样子来。全连官兵都给他逗笑了。
“我说贾少石啊,你他奶奶的,尽给我出洋相,你也不想想,有必要打那么高吗?”连长赵延指着贾少石,连笑带骂地说道。
“那以后下雪怎么办?”贾少石不解地问道。
“活人还能叫尿憋死?”连长骂道,“等雪墙打到两米高,就把堆起的雪,用车拉到营院外的林带里去。”
说到雪墙,这是驻疆部队营院内的一道独具特色的风景。在大冬天,无论你何时走进营院(除下雪外),地面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积雪。而路的两侧或营房前,则会有道道雪墙呈现在你的眼前。雪墙都打得有楞有角,方方正正,看后既让人感到部队的整齐划一,又让人感到部队的严谨作风。
“我说贾少石,你的书法练了十几年,能不能在咱们连雪墙上露一手?”指导员徐明辉对正在扫雪的贾少石问道。
“指导员,你别开玩笑了,哪有往墙上写字的?”贾少石抬起头来,看着指导员,一本正经地说。
“怎么没有?《水浒传》宋江题反诗,不就写在墙上?”
“那人家是写在酒楼的粉墙上。”
“粉墙雪墙不都是墙?”
“行行行,如果你非让我写,我就写了。”
贾少石返回房中,选了支中号狼毫,倒了半碗墨汁,然后来到雪墙前。
“指导员,你说写诗还是题词?”贾少石将狼毫泡进墨汁中,问道。
“废话,当然是写诗了,你又不是首长,题什么词?”指导员站在贾少石身后,说道。
“我说的词,是宋词。”贾少石分辨道。
“行,那就写毛主席的那首《沁园春?雪》吧。”指导员上前端起墨碗。
“好咧。”贾少石蹲了个马步,将手腕一抖,唰唰唰地写了起来。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嚯,雪墙上写毛词,太棒了!”“嚯,贾参谋的书法真是一流水平!”围观的战士七嘴八舌地评论着。
“得得得,你们懂个啥,都给我扫雪去!”站在人圈外的连长呵道。
连长赵延走上前,用手拍了一下贾少石的肩膀,笑着说:“小贾,真还有你的,等有空了,我买张宣纸,你也给写幅字。”
“连长,我这字怕挂不起来,这样吧,我给我弟写封信,让他给你写幅,寄过来,你看咋样?”贾少石将墨碗从指导员手中接过,说道。
“让你写,你就写。指导员的话你听,我的话就不听了?”赵延又摆出平日那股蛮狠劲来。
“我弟写得比我好,所以……”
“少罗索!”赵延打断贾少石的话,“让你写,你就得给我写!”
“好好好,”贾少石面带难色,说:“就让我再丢一次人吧。你说,写点啥?”
“就写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沁园春?雪》。”赵延以胜利者的姿态大声说道:“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