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10-12章）

　　十
　　
　　电报很快译了出来，内容大致是说，军区方政委定于九月二十八日来边防A团检查工作，并对阿拉奇和三棵柳两个边防站进行视察。团指示，一定要迎接好军区工作组。
　　看完电报，指导员徐明辉立即主持召开了支委扩大会，研究部署接待工作。
　　“同志们，刚才收到团特急报，通知军区方政委定于二十八日到我连视察。军区首长到我连检查工作，这在连史上是不多见的，所以大家一定要高度重视，一定要把这次迎接工作做好。开会前，我和连长碰了个头，简单研究了一下迎接计划，下面由连长给大家做具体的布置和安排。”
　　连长赵延将半截烟掐灭，丢进烟灰缸，清清了嗓子：“刚才指导员简要传达了团电报指示精神。我想大家对这次迎接工作的重要意义应该是很清楚的，这里我就不再罗索了。由于时间紧任务重，啊，今天已是二十一号，到二十八号，紧打细算也只有一周时间了。所以各级干部和骨干一定要团结一致，全力以赴，组织和协调好部队，坚决地圆满地完成好这项任务。
　　“具体工作，连队是这样安排的:全连所有的房子都粉刷一遍，这项工作由副连长负责。重新布置连队荣誉室，这项工作由副指导员负责。全连官兵理一次发，干部战士都统一成刚健型，这项工作由军医负责。整理‘九本一册’及各类登统计，指导员具体负责。整理汇报材料和防区介绍，由我负责。在院墙外大门两侧写‘争创先进连队，争当优秀士兵’标语，另外在营房后的山坡上用石块摆‘阿拉奇欢迎您’六个大字，这项工作由贾参谋具体负责。
　　“散会后，各负责人抓紧时间把所需材料统计好，列份详细清单，送到司务长那里，明天早上，司务长下站去采购，无论如何下午一定要赶回来。
　　“好，任务布置完了，大家还有没有需要补充的？”
　　“连长，你叫我写字、摆字，这个任务我怕完不成。”坐在连长对面的贾少石，将声音压到了低八度。
　　“什么？”连长往前欠了欠身，问道：“贾参谋，你说什么，大声点。”
　　“我，我说，连长，我怕完不成任务。”
　　“连队库房里有红油漆，山坡上有现成块的石块，怎么完不成?”
　　“东西是不缺，但你让我写，让我摆，怕弄不出个名堂来。”
　　“怎么弄不出名堂来？我看你成天练书法，白练了？”
　　“写标语，摆石头字，要用美术字；我练的是颜体正楷，写上去，摆出来，恐怕不好看。”
　　“谁说不好看？你就给我用颜体。”
　　“连长……”
　　“行了行了，就这么着，下来你和文书马上去写，完了，就带一班去后山摆字。”
　　
　　经过一天加半个晚上的挑灯夜战，贾少石终于将1米见方的十二个大字“争创先进连队，争当优秀士兵”用颜体写在了墙上。贾少石练过近三年的颜体正楷，写得已是八分象了。如单从书法艺术的角度来看，这十二个大字虽不属上等之作，也应属优秀之作了。但是写在连队的墙壁上，显然是不适宜的。
　　官兵们的赞许并没给贾少石带来一丝欢喜。
　　吃过午饭，贾少石顾不得休息，就带领一班的弟兄上山坡去摆字。为了将字摆得方正有力，贾少石亲自把关，对战士搬来的石头进行一块一块地审视，能用的一块都不能丢，不能用的则一块也不用。这下，有些战士就有意见了，说，贾参谋，摆字又不是修长城，定要方正规则的石块，能凑合就行了呗，何必那么认真？贾少石听罢，用手擦了把汗，掏出“美登”烟来，一人发了一支，招呼大家坐下来歇会儿。他徐徐吐出烟篆，说，同志们啊，毛主席曾教导我们，世界上就怕“认真”二字，而我们共产党员则最讲认真。在坐的各位，有没有是党员的？大家都说没有，不要说党员，有的连团还没入呢。贾少石说，虽说你们不是党员，但都是共产党领导下的兵啊，一切行动听指挥嘛。一班长岳坤将烟屁股往地上一掼，操着浓重的河南口音说道：“贾参谋，我们听你的，你说咋整就咋整。弟兄们快起来，干活啰。”
　　用石头摆字既是件技术活，又是件吃力活，当然最吃力的是贾少石，他不但要将战士搬来的石头一块一块地接住，还要将它们翻过来转过去地按字型摆正。半天下来，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大家紧赶慢赶，总算用了两天时间把字摆好了。一班班副柴二磊带领战士成功和古建成，在贾少石的指导下，用石灰将摆好的字刷了两遍。
　　颜体以雄浑遒劲而著称于世，尤其放大后的颜体字更加具有将军拔剑、金刚怒目的气度。沿公路朝连队大门走去，抬头远望，只见“阿拉奇欢迎您”六个大字横卧在斜坡上，确实给人一种既庄重又热烈的感觉。
　　贾少石心中稍微有了一丝欢悦，因为这六个字确也代表了他练书十年的最高成就。
　　当贾少石的欢悦还在心中回荡的时候，分区李司令的一顿呵斥，却将它击得片影无存了。二十五日下午，李司令在团政委的陪同下来检查连队的准备情况。牛头车在大门外停了下来，连长和指导员赶紧跑去迎接。
　　“小赵，这墙上的字是谁写的？”李司令从车上下来，对敬礼的赵连长问道。
　　“是贾参谋。”赵延放下手来。
　　“你觉得好看吗？”
　　“还可以吧。”
　　“可以个屁!赵延，你干什么吃的，连基本常识都不懂！赶紧给我擦掉，用黑体重写！”
　　“是！”赵延将身体猛一挺。
　　
　　司令在连队呆了半小时，然后坐车去了三棵柳边防站。
　　送走司令，连长赶紧叫来贾少石，说，小贾实在不好意思，刚才司令批了我，叫重写墙上的字。
　　“唉，我当时说不行，你偏说行。着，这不挨批了？”贾少石不无遗憾地说道。
　　“唉，早知是这样，还不如不写哩。”连长不无懊悔地说道。
　　“现在不写不行啊，司令作了指示，要用黑体。”指导员将手一摊，说道。
　　“可是，黑体我写不来啊！”贾少石难为情地说道。
　　“写不来也得写！”连长又恢复了昔日的霸气，命令道。
　　不过话说回来，写字倒不是什么难事，因为不论什么字体，结构都是大同小异的，你让贾少石依葫芦画瓢，他也会画出个样子来。当初贾少石说不会写黑体，那只是怕自己写不好，别人笑话。而现在最难办的事是如何擦掉原先用红油漆写好的字。
　　贾少石和文书先用哈巴粉将字涂了三遍，但还是盖不住，最后只好用刀片将漆一点一点刮掉，再刷了三层哈巴粉，总算是将那十二个字彻底清除掉了。
　　准备工作做好后，贾少石便依据自己的印象加想象，重新将那十二个字用黑体写了一遍，虽说写得不是那么规范，但还算有那么点味道。
　　
　　二十八日十四时，军区方政委一行20多人，在分区李司令和团政委的陪同下，来到了阿拉奇连。
　　连长报告完备，方政委走到队列前，开始讲话——
　　“同志们：
　　今天我代表军区党委，与军区高副参谋长一同来看望大家。（官兵热烈鼓掌）
　　“你们长年驻守在边防一线，顶风雪，耐寂寞，战严寒，斗酷暑，为边防的安宁和国家的稳定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在此，我代表军区党委，对大家的忠诚和英勇，表示敬意和感谢！
　　“同志们，这次军区给大家带来了一点点精神食粮，主要是两箱书籍和五台小霸王学习机，希望大家好好学习，增长才干，为连队建设更好地服务。
　　“最后祝大家身体健康，工作顺利，立足本职，建立功勋!”（官兵长时间热烈鼓掌。）
　　随行参谋、干事将慰问品抬到了队列前，方政委亲手递给连长。
　　方政委此行，主要是检查“四个教育”落实情况。吃过午饭，连队召开支委扩大会，方政委列席会议，听取指导员汇报教育开展情况。听完汇报，方政委作了三点指示：一是要将“四个教育”摆在各项工作的首要位置抓紧抓好抓实;二是教育方法要灵活多样，要注重效果；三是要连队广泛开展自学成才活动，不断提高官兵的思想文化和军事素质。
　　会议结束后，方政委到连队班排转了一遍，对连队的内务设置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和表扬。他说，边防连队的作风是过硬的，别的不说，单说这内务是毫不逊色于野战部队的。
　　
　　方政委一行下午5时离开阿拉奇去了三棵柳边防站。两天后，从分区反馈消息来说，方政委对边防A团的工作很满意，对阿拉奇边防连的工作提出了表扬。
　　表扬归表扬，但在这次迎接工作中，营长杨彪却闹出了一个大笑话，一时竟成了全分区官兵饭后的谈资。
　　事情起于吃饭。那天合完影，连长、指导员陪同方政委一行进饭堂吃午饭。事先本来安排分区司令、团政委、连长和指导员陪同方政委、高副参谋长、刘处长、韩处长吃饭的，但一进饭堂，方政委径直走向战士饭桌，坐了下来。这下可打乱了原先的计划。营长杨彪急中生智，跟定方政委，挨着坐了下来。其他人等按计划入座。
　　饭桌上是标准的四菜一汤：回锅肉、西红柿炒鸡蛋、辣子炒鸡块、苦瓜炒肉和排骨汤。
　　方政委给战士邢涛夹了一块排骨，然后问，你们每天都吃这样的菜吗？邢涛赶忙站起来，回答说是。方政委招呼他坐下，说，快吃饭。这时营长忙插话：“方政委，饭桌上的都是我们连队自己生产的，这菜是我们的菜，这鸡是我们的鸡，这蛋是我们的蛋。”
　　大伙儿一听，都捧腹大笑，有的差点喷了饭。
　　坐在临桌的分区李司令，强忍住笑，转过头来，用筷子指着杨彪，说：“杨彪，你什么时候学会下蛋了？”
　　
　　
　　十一
　　
　　遵照方政委的指示，阿拉奇连在抓“四个教育”的同时，广泛深入地开展了自学成才活动。诸如书画组、民乐组、微机组、外语组等学习小组都雨后春笋般地开展了起来。贾少石担任微机组教员。严格地说，“微机组”只能说是打字练习组，因为“小霸王”的级别离微机还远着呢；之所以称作“微机组”，那只是为了好听而已。其他组的情况也一样，象民乐组，所有家当只有几个锣鼓、一把三弦、一把吉它而已。不管怎样，文化小组的成立，确实给官兵的生活增添了无限乐趣。别的不说，单就微机组来说，自成立后，不到一月时间，就有20多名战士报名参加，每到周末，他们都顾不得吃饭，你争我抢地都想上机操作两把。
　　由于人多机少，贾少石将组员编成了五个小组，一组一组轮流上机，每组上机时间不超过一小时。上机前，贾少石曾用了一周时间，讲解了汉字五笔输入法的基础知识。他先让组员背记字根，五笔字根虽然比较繁多，但背记它有一套顺口溜；贾少石将这套顺口溜用板书工工整整地写在黑板上，让组员抄下来，然后认真背记。贾少石当堂宣布，如有人在三天之内背不熟，则令其退组，毫不姑息迁就。战士们看着贾少石一脸严肃的样子，个个都谨慎起来，心想，如被斥退，一则失去了学习“高科技”的大好机会；二则确实有点丢人，恐以后在全连官兵面前抬不起头。所以他们抄好后，都扯起嗓门背了起来。三天后，贾少石考核验收，结果全部顺利过关，没有卡住一人。少石心中大喜。接下来，贾少石讲解了汉字拆分方法和规律。战士大多是高中生，一听就懂，不到半个小时，他们都已掌握了全部内容；有几个胆大的，竟然要急着打字了。贾少石将脸一沉，说：“没学会走，就想跑了？从今天起，先练习英文字母输入，等键位熟悉，每分钟能输入120个字母后，再练习汉字输入。”
　　“报告！”坐在后排的二班班副牛鹏举起手来。
　　“什么事？”贾少石问道。
　　“咱主要是学习汉字输入，英文字母输入这一关就跨过去吧。”牛鹏站起来说道。
　　“你倒会走捷径。以后你就吃生面条，不用再煮了。”贾少石笑着对牛鹏说道。
　　坐在牛鹏旁的三班副马越川凑近四班长郭嘉诚，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郭嘉诚忍不住大笑起来。战士们都转过头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俩。
　　“马越川、郭嘉诚，站起来！”贾少石大声斥道。
　　马越川和郭嘉诚站了起来，低着头，不再作声。
　　“你俩遇到什么喜事了，这么高兴？”
　　“没有。”郭嘉诚答道。
　　“哪笑啥？”贾少石问道。
　　“没笑啥。”郭嘉诚答道。
　　“刚才马越川给你讲什么来着？”贾少石问道。
　　“他说，他说，给老牛吃什么面条，让他啃干草去得了。”郭嘉诚如实答道。
　　战士们一听都哄的笑了。
　　
　　在贾少石的耐心教导下，上机一月后，战士们已开始练习汉字输入了。
　　“嘿，我会打我的名字啦！”一班战士李克从坐椅上蹦了起来。
　　“你骚情啥，不就会打自己的名字了吗，咋咋唬唬的，别人还以为你会造原子弹了呢。”坐在对面的三班战士周强，对高兴得不知啥好了的李克骂道。
　　“你能球得很，我看你打了个啥？”李克绕到周强身后来。
　　“嘻，怪不得说话比牛还粗，原来我们的周强同志当将军啦。大伙儿听一听，我给念念。”李克看着显示屏（八英寸的黑白电视机），一板一眼地读道：“现任命周强同志为兰州军区参谋长。”
　　“嗷——我们连出将军啦了。”战士们起哄道。
　　“吼什么？”贾少石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都给我回座位上去！”
　　
　　
　　
　　十二
　　
　　贾少石前脚刚踏进宿舍，通信员后脚就跟了进来。
　　“贾参谋，嫂子来的信，二十多份呢。”通信员将报纸和信件递给贾少石。
　　“谢谢。”贾少石接住，“以后别再叫嫂子了，她是我女朋友，又不是我媳妇。”
　　“嗳，迟早会是的嘛。”通信员盼了个鬼脸，笑着走了出去。
　　贾少石将女友张雪的信一封封看完，其中有封信的背面写有一首小诗：
　　望断天涯路
　　天涯断处是何处
　　春风不解相思泪
　　化作飞鸿
　　鸿去声声里
　　贾少石反复呤咏多遍，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怅然之情。张雪啊张雪，你之相思，又何曾比得我？
　　贾少石将信收好，开始浏览《解放军报》。一张照片吸引住了他，这不是自己的同学李莉吗？她竟上了《解放军报》!照片旁是一则报道，说：某集团军司令部参谋李莉，在参加今年机要专业大赛中，连破五项全军记录，并在全国汉字输入大赛中，以2960字的成绩，夺得了冠军。
　　看完报道，贾少石直呼我的乖乖，心想，李莉啊李莉，你可给咱学员二队争光了。
　　合上报纸，贾少石赶忙从抽屉里拿出《毕业留念册》。他轻轻翻动，军校生活的片片段段，渐渐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大概是开学近半月后，学员二队来了两男四女地方生。不用说，他们都是靠过硬的关系走进军校大门的，那张稚嫩的脸就说明了一切。
　　贾少石和二区队长万生明及六班的高嵩、于洋本来住二楼的小宿舍。女学员一到，队长便令他们搬到一楼六班隔壁的大宿舍去住，以便腾出房子，好让给四个女学员住。搬就搬呗，到哪儿住，不都是军校学员？他们四人都没说什么，但心里毕竟不痛快；让他们气恼的是，队长竟叫他们四人教女学员整理内务。本来心中有气，这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了。
　　四个女学员，准确的是说四个女中学生，见队长领着四个男学员走了进来，都拘谨地站了起来。
　　“我先给你们介绍一下。”队长面带笑容，说：“这是区队长万生明，这是贾少石，这是高嵩，这是于洋。”
　　“你们坐。”队长扭过头来，看着拘谨的女学员，依然微笑着说：“这是我给你们请的四位内务教员，教授你们如何整内务的。”
　　“你们四个给我听好了，”队长转过头来，立即变作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一周之内，她们四人的内务至少要达到你们那样的水准。”
　　“是，队长，坚决完成任务。”他们四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队长走后，四位女员从床下翻出各种好吃的东西来，争着往他们四人的手中塞，这个说班长你尝尝我的巧克力，那个说班长你吃块我的花生豆……
　　“谢谢啦，谢谢啦。”他们四人被小姑娘们的热情弄得不知如何是好了。但热情归热情，万生明心中想，你们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学到整内务的方法吗？嘿，小丫头片子，怪鬼的，左一个班长，右一个班长，叫得比糖还甜；不过，别忘了，霸占宿舍这笔帐，总得算!
　　“哎，我说不要光顾着吃了。”贾少石将手中的一包牛肉干丢在桌上，说：“咱们是帮人家来整内务的，不是来会餐的，刚才队长说了，一周之后，她内务要整得跟咱们一样，可别忘了咱们都是兵锤子了，她们可连兵蛋子都算不上啊。”
　　“得得得，我的少石同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正在吃香肠的于洋，打断贾少石，说：“队长是高标准，严要求，但能不能达到咱们的水平，是她们的事情，管咱屁事!”
　　“哎，话不能这么说，既然队长把任务交给了咱们，咱们可得负全责啊。”高嵩将一颗花生米丢进口中，说道。
　　“俗话说得好，师傅领进门，修行靠本人，咱们把方法交给她们，至于一周后整得行怎样，那得靠她们咱个儿。”于洋说道。
　　“好了，好了，咱们也别吃了，也别说了，现在开始教她们整内务。一直沉默的万生明，掏出一张餐巾纸，抹着嘴，说：“这样吧，咱们一人负责一人，为了工作的顺利开展，你们四个女学员作个自我介绍。”
　　四个女学员在那里推推让让，都不肯先说。万生明一看这架势，便说：“这样吧，你们四人按个头大小站成一排，然后从左至右，依次介绍。”
　　
　　四个女学员喜喜哈哈勉强站成一排。站在最左边的那位只好先作介绍。
　　“我叫李莉，老家陕西的，初中毕业，今年16岁。”
　　排在第二位的扎着两个麻花小辫，她接着说：“我叫张君，老家山东，今年初中刚毕业。”
　　“芳龄几何？”高嵩将眉毛一挑，故意拉长了声调，问道。
　　“不告诉你，讨厌!”麻花辫红了脸，低着头，骂道。
　　大家哄的一声笑了。
　　万生明强忍住笑，指着第三位，说：“该你了。”
　　“我叫赵明霞，祖籍湖南，初中生，今年15岁。”
　　最后一位长得矮矮胖胖，头发也剪得很短，如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男学员呢。
　　“我叫叶蓉，老家河南的，初中毕业，今年16岁。”
　　听完四位的介绍，区队长万生明说：“这样吧，咱们也实行个联产承包责任制，贾少石教李莉，高嵩教张君，于洋教赵明霞，我教叶蓉。下面我给大家讲一下咱们学员队的内务设置要求。首先，床铺应当铺垫整齐，褥子下不准压放任何物品。其次，被子竖叠三折，横叠四折，叠口朝前，置于床铺靠窗户一端中央。再次，背包带缠好，放在被子的右侧，腰带放在左侧，帽子放在被子上面正中央。还有，经常穿用的鞋子置于床下的鞋架上。还有，洗脸盆要放在脸盆架上，毛巾也要叠成方块，放在牙缸上。还有，暖瓶、报纸摆放在桌子上，一定要整齐。还有……”
　　“我说区队长同志。”贾少石打断万生明，说：“你罗里罗索地说了个啥，还有还有，到底还有多少个还有，摆放东西，咱们给她摆一次，一看就懂了，关键是这被子的整理得用大功夫，你看她们的被子刚从库房里领出来，奅得跟啥似的，这得使劲压啊。”
　　“对对对，”高嵩在一旁附和道，“这被子没十天半个月是压不出来的，想当年，我的被子在新兵连压了整整一个月，才瓷板了。”
　　“那这样吧，”区队长万生明接受了部下的建议，说：“我们先帮她们摆置东西，让她们先自个儿压被子。”
　　“行咧。”
　　李莉她们整整压了一个下午的被子，汗水已浸湿了她们的脊背，两个膝盖酸痛得要命。她们想停下来歇会儿，但看着奅得象棉花堆似的被子，那敢停？因为“四大金刚”(这是她们给万生明四人起的绰号)说好了，要在晚饭前来检查任务的完成情况。
　　“四大金刚”果然在开饭前半小时来了。一进门，高嵩嚷道：“姑娘们，辛苦了，先歇歇。”
　　李莉她们一看区队长铁着个脸，哪敢休息，她们低下头来，移动膝盖，使劲压着被子。
　　“好了，全给我下来!”万生明站在地上足足沉默了五分钟，尔后命令道。
　　李莉她们低着头，慢慢从床上爬下来。
　　“你们四个给我听着，吃完饭，回来继续给我压，压不好，今晚就别睡了!”
　　“是，区队长。”她们四人低声答应着，泪水已噙满了眼眶。
　　“区队长，她们已累了半天，”站在门口的贾少石走到万生明身后，说：“吃完饭，让她们休息休息，明天再接着压。”
　　“不行!”万生明斩钉截铁地说：“被子压不出来，怎么整？”
　　“慢慢整呗，”贾少石将手一摊，然后转过脸来，看着身旁的高嵩，说：“想当年，高嵩这个大老爷们都压了一月时间，被子才有点模样，你叫刚出校门的中学生一两天内压好被子，这纯属天方夜谭。”
　　“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万生明转过身来，对着贾少石，“不给她们点压力，我们的千金小姐能给你出力吗？”
　　“人家刚迈进军校大门，你就这样，何况她们才十五、六岁。”
　　“放狗屁!既然有本事进来，就有本事干好。”万生明说完，狠狠瞪了贾少石一眼，一摔门，走了。
　　于洋和高嵩也跟着走了出去。
　　
　　“班长，你喝水。”李莉倒了杯开水，递向贾少石。
　　“哦，你喝吧。”贾少石连忙推开。
　　“班长，没事的，我们不累。”李莉喝了口白开水，“真的，不累，等吃完饭，我们接着压，就是今晚不睡觉，也要压出来。”
　　
　　晚饭后，贾少石打了会篮球，回来洗了把脸，穿好衣服去女学员宿舍看李莉她们。
　　“班长，来了。”李莉问了一声，其他三位也都抬起头来，相继问道。
　　“你下来，我帮你压会儿。”贾少石说着已脱了鞋，攀着扶手上了李莉的上铺。
　　“贾班长才是诚心诚意地帮我们呢，”叶蓉抬起头来，看着正在穿鞋的李莉，说：“那三位全是老猪婆喙圈门，尽是嘴上的劲。”
　　“嗳，叶蓉，你不能这样说我们的区队长，他是我们的领导，领导是指挥员，他给你们讲了整内务的方法，这已尽到了责任，难道还要让他来亲自给你们整不成？”
　　“那，那个叫什么洋竽和高什么来着的，为什么不帮我们？”叶蓉问道。
　　“不是洋竽，是于洋，那个叫高嵩。”赵明霞纠正、补充道。
　　“嘿，他俩是篮球队的，正在练球哩。”贾少石解释道。
　　半个小时后，贾少石将李莉的被子整了起来，虽说被面仍有点奅，楞角不是很分明，前面的口合得不是很严，两边的线拉得不是很直，但大体方正，还象那么点回事。
　　“嘢！！贾班长万岁!”李莉她们高兴得叫了起来。
　　看着李莉的被子已基本大功告成，其他三位产生了妒意，便纷纷下床，跑过来拉着贾少石的衣袖；这个说，班长，你帮我整整，等下周，我请你吃肯德基；那个说，班长，你帮我整整，等下周，我送你个礼物。贾少石缠不过她们，全都答应了下来。
　　熄灯号吹响的前十分钟，贾少石帮她们把被子整了起来。
　　张君从抽屉里拿出一灌健力宝，递给正在擦汗的贾少石，说：“班长，谢谢你啦。”
　　“不用谢。”贾少石喝了一口饮料，说：“你们记住，被子前口一定要合严，另外楞角一定要摄直，这样整出的被子才会有楞有角，合丝无缝。”
　　四位女学员点头答应着，眼里饱含着无尽的感激之情。
　　贾少石走后，李莉她们四人赶紧到水房去洗漱，回到宿舍，都不忍心将整好的被子拉开，最后，她们竟然和衣而睡，度过了跨入军营的第一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