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连载】特种兵 (15) 老子就这样干

　　指导员注视大家表情后严肃地说，“通报XXXXX部队，今年元月18日在驻地，战士刘江把炸药放到当地向阳大桥上拉开导火索……谎称阶级敌人破坏，他自己也受了重伤，还被授予了光荣称号。后经查实，不是什么阶级敌人所为，是他自己所为。XXXXX部队……”
　　
　　指导员在上面讲着，底下的干部们低头私语，显然被震惊了！
　　
　　任何历史重大转折都会带来巨大的社会动荡。首当其冲的是年轻人，不以意志为转移的受着社会冲击而变异着思维。新中国建立，高涨的建设高潮——文革，狂热的“左”——改革开放，金钱、物欲！究竟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对的，无以分辩。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大浪淘沙是一种必然。过激者总是以过激的心态做着过激的事。
　　
　　“同志们，这次为什么特别向我们通报呢？因为我们部队是军区首长的通勤机要部队，是首长的耳目，百万部队的神经。尤其这次的训练新兵更担负着重要使命。就是要挑选政治坚定，基础素质好的新兵，经过培训快速补入24小时战备值勤。要不也不会在战备任务这么重的情况下，把你们这些业务骨干抽出来担任班长。部队现在急需补入新鲜血液，战备任务重啊！我们每个人都必须以对党和对毛主席高度负责的态度，担负起历史赋予我们的使命。我们的工作性质大家都清楚，我军区有几千公里防线，面对着‘苏修’百万陈兵，特别是近期边境形势极度恶化，战争一触即发，我们的一举一动影响着军区的千军万马。如果我们的战士出现了上述情况，后果不堪设想，不堪设想啊同志们！对新兵，尤其是拟选的新兵们要特别注意，注意他们的活思想。特别是苗头，”指导员加重了口气，“苗头啊，同志们！”
　　
　　没等指导员话停，矮个小程连长亮着嗓子喊了句：“三班长，你那儿的，就那个叫林庆的兵，你特别和他谈谈心，抓紧！”一位圆圆脸的干部面色凝重点着头。
　　
　　指导员做着结束语：“大家回去做好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有什么情况及时上报！下面请连长讲话。”
　　
　　矮个小程连长情绪显然有些激动，不等指导员坐下就直接开口：“指导员的讲话很重要，你们必须立刻开展工作，不允许有任何懈怠！下面说说吃面条的事儿。”矮个小程连长提高了嗓门儿，“今天吃面条，新兵们啥也不顾直接下手在开水里面抢面条，这成何体统！”
　　
　　“军医报告，许多战士都烫伤了手！”指导员补充着。
　　
　　“乱弹琴！”矮个小程连长气得把大皮帽子摘下，狠狠摔在桌上——“啪”的发泄着。
　　
　　“你司务长要做出深刻检讨，连夜组织炊事班全体学习、检查。”
　　
　　“是！”上士把头快埋裤裆里了。
　　
　　矮个小程连长用手狠狠指点着每位班长说：“还有你们各班啊，都要给额好好加强教育。吃饭就好好吃，抢什么抢！”矮个小程连长咬牙切齿地说，“以后再发生类似情况，查出是哪儿个班的兵，就处分班长，绝不留情！”
　　
　　“同志们，今天吃饭这个事儿，大家一定要高度重视啊。毛主席教导我们：‘我们的干部要关心每一个战士，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同志们不能大意哟，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你们都看到了，今天已经造成不良后果，同志们要特别注意了！”指导员语重心长的插话，以缓解气氛。
　　
　　矮个小程连长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过了，缓口气接着说：“最后一个议题，冀小兵栽倒训练场事件——同志们啊，千万不要小瞧这件事啊。这里有个政治大问题哟，阶级感情问题。毛主席说，‘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连长敏锐意识到这件事必须要提高到政治高度来讲，所以他少有的引用了毛主席的语录。
　　
　　“我们的训练不能过，要依据战士们的体能条件。”指导员不失时机补充着：“二班长，你同冀小兵同志谈过心了吗？”
　　
　　“谈过了，他说不是训练的问题，是他自己本身的原因。”粟班长原话照搬。
　　
　　“自己的原因，什么原因？”指导员接着追问了一句。
　　
　　“他不说，死活都不说！”粟班长面色尴尬，显得很无奈。
　　
　　“死活不说，还反了他了，一切行动听指挥他不知道？‘挨球’的货儿！”矮个小程连长一听又炸了，随口骂出了粗话，可见气得够呛。
　　
　　他心里也是真窝火，连续发生新兵事故，若追查下来，自己也要承担责任。最重要的是，自己一个堂堂副营长连个新兵连都带不好，这脸真没地儿放。这不现在已经风声鶴起，很快就会传遍军区直属队。
　　
　　“连长，冀小兵体能已恢复没任何问题了。吃饭前还和林庆俩人找了个犄角旮旯玩儿‘斗鸡’呢。”粟班长为说明冀小兵身体没问题，特地加了个例子。
　　
　　“啥、啥，玩儿‘斗鸡’——狗日的！”哭笑不得的矮个小程连长狠狠砸了一下桌子“当”——
　　
　　底下的干部们面面相觑，大家从没见副营长这么失态，看来此事快把他气疯了。
　　
　　“报告！”上士实在不忍冀小兵做了好事还受冤枉，要仗义直言，一冲动就喊出了声。
　　
　　全体的眼光立刻聚焦到上士身上，冀小兵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你有什么要补充的？”指导员见矮个小程连长气得有些失态，赶紧打着圆场紧着接了话头。
　　
　　话一出口，上士就恨死自己了。实说吧，不行，有个信誉问题。男人得一言九鼎——在当时社会虽然是文革时期，但朴实的道德水准人们是不缺失的。——上士左思右想，不说吧，又下不来台了，咋办呢？“那个，这个……”
　　
　　“磨叽什么，快说！“矮个小程连长看着上士气就不打一处来，自己的屁股还没擦干净，这又掺和冀小兵的事儿。
　　
　　“冀小兵他、他，他是冻坏了！”又是句石破惊天，在场人被彻底“砸晕”了。怎么会冻坏了呢？是啊，大家都一样的被服装备，不都没问题吗，怎么就他不行呢？！难不成是身体不好？
　　
　　上士这句吞吞吐吐没头没脑的话，让指导员敏感的职业嗅觉感觉到，这事儿不简单！
　　
　　“夜里我方便时，看见他抱着枪缩成了一团。”上士把能讲的都讲了，因为他知道这次训练新兵要挑选特种兵。冀小兵多好的小孩儿啊，别因今天晚上的会，影响他的发展，你看把连长气得……
　　
　　指导员在那儿反复掂量着，主意一定，就给矮个小程连长递了个眼色，矮个小程连长下意识的点下头。指导员果断做着会议结束语：“今天会上传达的通报和几件事都很重要，请同志们务必根据连里安排抓紧落实。散会！”
　　
　　散会后，指导员单独来到上士身旁问道：“冀小兵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士一愣，继而斩钉截铁地说：“我知道的都说了，真的！”……
　　
　　指导员这么着就把会散了，矮个小程连长心里直犯嘀咕：这个老姚怎么也不和额打个招呼呢？
　　
　　林庆这几天彻底蔫了，丢魂失魄还被抽了筋——耷拉着头，说话都没了铿锵有力的“二杆子”劲儿。更像他娘的被放干了血，“学习雷锋好榜样，衷于革命衷于党……”的歌声也听不到了。
　　
　　在这个特训新兵一连，一夜之间他成了被遗忘的“角落”，最想念他的恐怕也只有“厕所”了。
　　
　　厕所原来在林庆的“梳妆打扮下”干净明亮，挺招儿人的，现在可好，变成了臭哄哄脏兮兮。
　　
　　若按现时的流行语：没人气，得做秀啊。你说要是这么一炒作，再拉上大名星、大名人这么一蹲，那狗仔队还不乌秧乌秧的，再加上粉丝啊，粉条啊，粉皮儿啊，这么一聚堆儿——
　　
　　现在的厕所即使各班轮流打扫也没人尽心尽责，划拉两下就得，厕所要那么干净干啥，又不在里面睡觉。——特别说明，厕所是在军营宿舍楼外一偏辟角落里。其实这样也好，来这上厕所的人少了，省得排大队了，它里面又脏又臭还齁冷齁冷的。
　　
　　可林庆现在真想不通了，就是扒掉十八层皮也还是想不通。奶奶的，老子学雷锋还学出错了！
　　
　　——自连部开完紧急会议，连长、指导员的上纲上线让三班公班长一点儿都不敢含糊，得抓紧时间找林庆谈心，要是出了政治事故那可是塌天大祸。
　　
　　这天早饭前，副班长通知林庆：上午不用训练了，公班长专门找你谈话。
　　
　　林庆心里这个美哟，乐滋滋的净想好事儿啦，是不是因为俺做好事儿，还是因为俺各项训练成绩都优秀给俺个小表扬呢？不，都不对，一定是确定俺当特种兵了——林庆想尽了好事，弄得早饭都没胃口，随便扒拉两口就回宿舍静候着佳音。
　　
　　早饭后，班里的同志们心急慌忙的去训练场，临出门时都向林庆投去羡慕的一瞥。弄得林庆心里挺自豪，嗨嗨，老子就是万事争第一。
　　
　　林庆小心脏正兴奋地“怦怦”活蹦乱跳呢，宿舍门“吱扭”地打开，公班长笑眯眯走到他身旁用特亲切的口吻说：“林庆，小伙子最近表现的不错嘛。”说着拿了个小板凳坐到班里唯一的桌前，和蔼地朝林庆招招手。
　　
　　林庆强按住激动的小心情，也拿个小板凳麻利地走过去坐下。
　　
　　公班长圆圆的脸上挂着微笑说：“小伙子，今天咱俩好好谈谈心好吗？”
　　
　　“是，坚决执行命令！”大概是条件反射，也可能是刻意的严格要求自己，林庆刷地站起，接着一个立正。
　　
　　公班长眉头微皱，怪不得有人反应说林庆有点儿“二二叽叽”的。心里想着这表情可不能漏出来，这叫做涵养。
　　
　　公班长还是那样的笑眯眯，可这笑让人心里不舒服，有那么点儿假不拉叽的感觉。
　　
　　“坐下说，坐下说。”公班长和蔼可亲的用手招呼着林庆。
　　
　　“扑嗵”，林庆实实在在的坐在了小板凳上，实在的让小板凳“吱吱扭扭”差点儿散了架儿。
　　
　　“林庆，最近有什么活思想吗？”公班长对林庆大大咧咧的行为举止很反感，压抑着尽可能不发火。公班长又是南方人，做事儿特细腻，做事时还不时地翘个兰花指。按嘎小子冀小兵起的外号，还真的有几分相似。这冀小兵管三班长叫：太监。说他女里女气的，摸摸他裤裆里肯定少“家伙式儿”！
　　
　　“报告班长，俺没啥活思想，俺就是坚决听党的话、听毛主席的话。坚决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林庆想想又补充道：“向雷锋同志学习，争做毛主席的五好战士！报告完毕！”此时的林庆，面色庄重的向领导表着衷心，你看这架势就像是李玉和慷慨就义，真挚地传递着为革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气息。
　　
　　公班长再有耐性也受不了林庆这种偏“左”行为，这小子真是个油盐不进的家伙，难怪连长特别点名让我和他谈谈心。公班长再联想起指导员的通报，这小兵真是个危险人物，如果被我挑中出了问题……想到此，“刷”地出身冷汗，接着热血“噌噌”地直窜脑门儿，冷静不了了一句话冲口而出：“林庆，你思想太左了，你不是红卫兵。你看看你啊，成天扛个破扫帚，还唱着那歌儿，像个好斗的小公鸡，啊——你要注意啦，危险！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吧。”撂下最后的话，转身“咣当”一声带上门走了……
　　
　　公班长最后的这么“咚咚咚”的一通炮火，如五雷轰顶，林庆的灵魂被轰上了九霄。满腔的革命热血转瞬间掉进了冰窟窿，快被冰封啦。
　　
　　一个少年，思想是那么的单纯稚嫩并没有形成什么世界观、价值观。走入社会的第一步，也只凭着热血冲动以及父母的启蒙教育行事。人尚处于一个模仿和学习阶段，他多么需要正确引导，若无正确的引导只凭着自己瞎折腾的话，那代价也就太大了，这路也就更加的崎岖坎坷。这是少年初入社会的必由之路，谁都不可能逾越。
　　
　　又是一个礼拜天，无精打采的林庆尚处于恶梦般的磋跎中，想不通啊，真想不通!
　　
　　“抬头望见北斗星，心中想念毛泽东，想念毛泽东。黑夜里想你有方向……”当毛主席被神化后，就成了这个时代青年人的神明。此时的林庆心态难承受这信念毁灭带来的灾难，哭都不知道咋哭了。心的纯洁之灯快要熄灭了，一切都伸手不见五指。自己就找了个破山头唱着这首最流行的战斗歌曲，也算是一种抚慰吧。
　　
　　“嘿，你狗日的咋跑这来了？”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冀小兵。只见他“扑扑楞楞”窜了过来。
　　
　　林庆烦的不行哪还有心情耍贫嘴，头都懒得回，两眼直直的发呆。
　　
　　“我操，狗日的屁大点儿事儿，至于吗！”冀小兵小脑袋瓜子转着圈变着法儿的想让林庆解脱，他故意连呟带骂。
　　
　　“去去去，俺没心思和你闹！”林庆还是沉浸在迷失的痛苦中。
　　
　　冀小兵见林庆不能自拔的痛苦样儿，心里真不是滋味儿，俺还口口声声说为朋友两肋插刀呢，咋办呢？突然灵光一闪——普照寺净光师傅曾说过：人易迷惘，必须把魂儿弄回来。净光师傅是冀小兵学武的武把式师傅，见冀小兵特聪明，就教了他一大堆神啊，道啊啥乱七八糟的。净光师傅还说了一大堆啰嗦话，其中一句冀小兵记得特清楚，那就是人在江湖，难免出现迷乱……冀小兵特别记住了这句话。虽然这是迷信，现在也顾不得了，“啪、啪”两声脆响，冀小兵果断的给了林庆俩大耳光子，
　　
　　“狗日的，俺招你还是惹你啦？”林庆本能的反应，一下子就恢复了“二杆子”劲儿，中气十足的开骂。
　　
　　为了巩固战略成果，冀小兵啥也不管了，耍个旱地拔葱拦腰抱住林庆，“咣叽”把他狠狠摔倒在地上。林庆爬了几下，愣没爬起来。
　　
　　“你他娘的疯了！”林庆边爬边发泄的骂：“操你八辈祖宗！俺跟你拼了！”气势一顶，他站了起来，脸红脖子粗的要玩儿命。
　　
　　冀小兵看看林庆觉得他气儿通了，心也有点儿明静了，就坏笑的望着林庆。
　　
　　本来张牙舞爪要找冀小兵拼命的林庆，一见冀小兵的坏笑，一道闪电刷地划过脑海——亮了耶！
　　
　　“还魂啦？”冀小兵还是坏坏的笑问。
　　
　　林庆就像做了一场梦说：“俺这是咋啦？”
　　
　　“咋啦，你狗日的鬼迷心窍儿了呗！”
　　
　　林庆觉得啥都不重要，就一点最重要，问道：“小兵，你说俺做好事这还有错吗？”
　　
　　“做好事有啥错，那是大大的对！”冀小兵童心未泯，油腔滑调的。
　　
　　“别开玩笑，俺是正经的！”
　　
　　“我说的也是正经话。你看啊，做好事，打报不平，讲义气这都没错。真的！”
　　
　　林庆心里的迷雾霎时被驱散了，他深深喘了口粗气说：“俺的娘啊，快憋死俺啦！”
　　
　　“你小子啊就是太在乎别人说啥，管他呢！只要自己认准了，去他妈的老子就这样干，你管的着吗！”冀小兵荡气回肠的说。
　　
　　冀小兵这番痛快淋漓的话，彻底打开了林庆的心结。俩人是一丘之貉的本性，俗话说：龙找龙，凤找风，乌龟找王八。这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俩人的性格真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区别仅在于，一个思维偏“左”，另个是虚荣心太强。
　　
　　通了，也就无所顾忌了。林庆心里默念着：老子认准了，你管得着吗！头掉了碗大的疤，去他娘的！他一激动手还张扬的“舞扎”着，用他那狼样的嗓子吼：“太阳出来了——太阳出来了——，哎嘿一呀嘿，太阳、太阳…….”尽情发泄着憋屈，释放着——
　　
　　冀小兵听着林庆五音不全的嗓子狂吼“白毛女”，两手不由自主的捂住了耳朵，我的妈呀，这狼嚎真的让人无法忍受啊，狗日的还有完没完——
　　
　　冀小兵拿林庆的“左”一点儿辙儿都没有。男人嘛，不张扬还叫男人吗！
　　
　　从此，林庆做事从不后悔。他认准了毛主席说的：做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就这样走下去，无论荆棘坎坷，无论风霜雪雨。就这样一次次蜕变着，走出了一个特立独行的人生。当他从S省交通厅副厅长位置“走后门”坚决要求退下来时，省委组织部给予的评价是：你是专家级副厅长，是省级安全督察，省安全专家。你完全可以再干多年，可你坚决让位给年轻人，现在像你这种干部不多了……这些都是后话。
　　
　　我们又看到林庆一有空闲，又扛着他那把大扫帚，更加自信地唱着：“学习雷锋好榜样，衷于革命衷于党，爱增分明不忘本，立场坚定斗志强，立场坚定斗志强！”雄赳赳气昂昂，无怨无悔的做好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