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家街的后生们（十二）

我小姑的儿子黑娃儿跟我堂兄的儿子“夹得紧”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我跟娟子姐进教室时，没有看到他俩，他俩却看到了我。夹得紧本想喊我，黑娃儿拉了他一下，叫他别做声，说是要来吓我。我们那时都爱开这种玩笑。
他俩个悄悄地走到我背后，“哇”的吼了一声。我当时正在看老师劝毛娃儿，没想到背后突然闪出这么一声大吼，吓得差点跳了起来。我很冒火，车转身就想骂这吓我的人。他俩还没等我开口，就喊起我来了：
“冒水机，你也来读书了！”
“小满，你也跟我们读一个班！”
我见是他俩个，也就消了气，很是亲热地拍了他俩个一下，说：“原来是你俩个嗦！把别个吓一跳！你们坐到哪里的，我哪么没看到你俩个？”黑娃儿指了指后面，说他俩个是坐在里面组最后一排。
“难怪看不到你俩个哦，躲到那后面旮旯里去了！”我说。
娟子姐本来扭过了身，想帮我说说他俩个。看到我们很亲热，也就没说了。仍扭过身去看老师劝毛娃儿。
黑娃儿把嘴凑到我耳朵边，说着悄悄话：“冒水机，你哪么跟个妹子家坐到一桌！”
黑娃儿跟夹得紧见过娟子姐两三回，看来他俩个是没把娟子姐认出来，我就说他：“你才是个黄眼狗呢！你好生看看，这是哪个？这是我娟子姐哚嘛！”
娟子姐听我这么一说，又扭过头来，黑娃儿看到后，连着“哦”了好几声，不知他是在惊讶还是为自己刚才没认出娟子姐感到抱歉。“哦”了几声后，黑娃儿才对娟子姐说：“娟子姐，我还硬是没把你认出来！”
夹得紧也跟到说：“我也没把娟子姐认出来！”
我听夹得紧也喊娟子姐，就说他：“你哪么跟到喊娟子姐呢？你比我们矮一辈，你要喊‘孃孃’！”
夹得紧听我这么一说，也就老老实实地喊了声“孃孃”。
娟子姐笑着跟他们打了声招呼，说：“我才把你俩个认出来了呢！”然后她看着黑娃儿说：“黑娃儿，你刚才跟我老弟说我啥子坏话？”
黑娃儿连连摆手，说：“娟子姐，我没说你坏话！冒水机可以作证。我跟夹得紧看到冒水机跟个妹子家坐到一桌，感到好奇怪，没想到会是娟子姐你！”
“你没想到的事情多呢！”娟子姐装出有点不满地说。黑娃儿连连点头，表示娟子姐说得对。我们摆了会儿龙门阵，他俩个才回到座位上去。

开校头几天都没上课。老师把书本子都发给了我们，总共有一本语文一本数学，还有两个本子，我放在毛兰布书包里，里面好像没装着有东西，书包仍是扁扁的，背着也是轻飘飘的。跑起来，那书包就在屁股后面飞了起来。
老师在这几天主要是教导我们要守纪律和讲礼貌。
老师先跟我们作自我介绍。说她姓熊，名华。
熊老师的头发泛白，看起来比较老相，相貌普普通通的，很朴实。我感觉到像自己的母亲，很温和慈祥，不由对她产生亲切感。
她要我们喊她熊老师。并叫我们喊一遍。我们便脆生生地喊了声“熊老师”。后头有几个扯长了脖子，有多大力气使多大力气地在那里干吼，只差没把屋顶揭开了。
熊老师笑着对那几个说：“别吼那么大声，莫把嗓子喊哑了！只要今后碰到老师能记得喊就是了。如果忘记了老师姓什么，你就喊‘老师’，今后时间久了，你们就记得了。”
她还叫我们今后不管碰到学校的哪个老师，都要喊“老师好”，走了就喊“老师再见”。接着熊老师叫我们喊了三遍，并叫我们记住。还叫我们在遇到其他人时，也可以这样问好说再见。然后，她问有没有同学愿意上来表演，愿意的请举手。结果全班只有娟子姐一个人举手。
熊老师叫娟子姐上去。娟子姐就把我也拉了上去。熊老师就叫娟子姐表演。
娟子姐对着熊老师说：“熊老师好！”
熊老师回道：“你好！”
娟子姐又说：“熊老师再见！”
熊老师说：“再见！”
娟子姐又转向我：“老弟你好！”
我犹豫了一下，刚想回答。熊老师对着我俩挥着手说：“别忙，别忙！”然后指着我问娟子姐：“你喊他什么啊？”
“老弟啊！”娟子姐有点不解地望着熊老师。
“你喊她什么呢？”熊老师指着我问。
“娟子姐！”我小声说道。
“哦！”熊老师方才恍然大悟似的，“行，可以这样喊！”熊老师点头加以肯定。
于是，娟子姐和我又演练了一遍。
娟子姐跟我下去后，熊老师叫全班同学鼓掌欢迎，班上便响起了噼噼啪啪地响声。像锅里炒豌豆时的响声。
熊教师又叫全班同学站起来，同桌互相问好说再见。
这时，教室里乱纷纷地，就跟那像猪儿市场一样。因为这时候坐在一桌的，都是互相认识的。大家在问好时，都喊对方的外号。像挨到我的黄狗儿跟毛娃儿俩个，黄狗儿说：“毛娃儿你好！”毛娃儿就说：“黄狗儿好！”
熊老师听到大家都不喊书名，只喊外号，就跟全班学生讲：“今后大家都要喊同学的名字，不要喊外号，听到没有？”
“听——到——了！”大家都在下面吼。
“听到了就再来一遍。”
我跟娟子姐喊名字觉得很不习惯，喊不出口来。这么几年来，娟子姐一直“老弟”“老弟”地喊我，我也一直“娟子姐”“娟子姐”地喊她，所以我俩还是“老弟”，“娟子姐”这样喊。熊老师听到后，也没说什么，好像是默认了。
大家喊完了后，熊老师叫大家安静。然后对我们说：“在我们这儿，大家平常时候打招呼，都是喊‘你吃了没得’，一般来说，这样子打招呼也是可以的。不过请同学们在解手时不要这么喊。”
我们听熊老师这么说，没听明白。
熊老师解释说：“人家在解手，你问人家吃了没得？你们想，在这厕所里，人家吃什么？”我们听懂了的，都哈哈大笑起来。同桌间互相问对方“你吃了没得？”
后来，有些顽皮的同学，在厕所里，故意问那些正在解手的同学：“你吃了没得？”把这当作是搞笑了。
接下来，熊老师安排座位。
熊老师叫我们到教室外站好，男同学女同学各站一排，按高矮来站。娟子姐把我拉到女同学那一排，叫我和她站在一起。
毛娃儿见了，就向熊老师告状：“老师，老师！冒水机站到妹子家那一排去了！”
熊老师问毛娃儿：“这位同学，你刚才说谁站在女同学那排去了？”
“冒水机啊！”毛娃儿以为熊老师刚才没听清楚，就又大声地说。
能老师问毛娃儿：“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秦明。”
“秦明同学，今后你喊同学不能喊外号，知道了吗？”
毛娃儿点了点头。
熊老师叫毛娃儿再说一遍。
毛娃儿便说：“老师，秦歌站在妹子家那排去了！”
熊老师一看，我果然站在女同学一排。熊老师笑着对我说：“秦歌同学，你是男同学，怎么站到女同学一排去了？快站过来！”
我想走过去。娟子姐把我拉住。她对熊老师说：“老师，老师！我不要老弟转去，我要跟我老弟坐一桌！”
熊老师没想到娟子姐会这么大胆，就问她为什么要跟老弟坐一桌呢？
娟子姐说她是姐姐，她要把老弟带好。熊老师说：“你要把老弟带好，但要保证上课不讲话哦！”
娟子姐说：“我跟我老弟上课肯定不得讲话！”
由于娟子姐的坚持和大胆，熊老师便同意了。
这毛娃儿不知是咋个搞的，好像是存心想跟我们作对，他又对熊老师说：“老师，他俩个不是亲的！”
娟子姐捏着拳头，圆睁着两眼瞪着毛娃儿，那样子就像要把毛娃儿给吃了一样。毛娃儿看到了，就躲到黄狗儿背后去了。
熊老师笑着问我俩：“秦明同学说的是不是真的？”
娟子姐知道对老师不能欺骗，只能说实话。她想了想说：“老师，我俩个比亲的还亲呢！”
“怎么会比亲的还亲呢？”熊老师对娟子姐的回答觉得不理解。
“老师，你不晓得，我跟我老弟从小到大就在一起，从来没分开过。”娟子姐答道。
有些男同学，故意大声地笑。
娟子姐恨着那些笑的男同学，说他们：“男笑痴，女笑怪，娃娃儿笑到不自在！”
娟子姐这话把熊老师也逗乐了。熊老师也叫那些男同学不要笑了，并表示同意我俩个坐一桌。
在放学回去的路上，毛娃儿知道惹到了娟子姐，他怕娟子姐会整他，就故意落在我们后面。
娟子姐笑着对毛娃儿说：“毛娃儿，你在后头走那么慢，害怕把蚂烟子（蚂蚁）踩到了嗦！”
毛娃儿说：“娟子姐，我怕你整我？”
黄狗儿带有点幸灾乐祸地样子，对毛娃儿说：“娟子姐要整你，你躲都躲得脱嗦！”
吃了晚饭后，全小队的娃娃儿都到大晒坝里来了。
娟子姐叫大家集合。
我跟娟子姐站在老晒坝上，其他的排成队站在新晒坝里。
我把队整理好后，然后对大家说：“现在请总统跟大家讲话。大家欢迎！”
我便带头鼓起掌来。
娟子姐挺威严地看了一下队伍，然后说：“我们队伍里出了一个叛徒！”
下面的一听，都在纷纷猜测谁是叛徒，整个队伍便有点乱。
我见了，就对大家说：“大家不要闹，听总统跟大家讲！”
娟子姐等下面不闹了，就对大家说：“这个叛徒就是毛娃儿！”
我便对着下面喊：“把叛徒毛娃儿押上台来！”
黄狗儿跟大鸡公就想把毛娃儿押上台。
毛娃儿不干。
娟子姐就对黄狗儿大鸡公说：“他不上来就算了，我们就把他开除队伍！今后不准他参加我们的队伍！”
毛娃儿听说要开除队伍，不敢反抗了。要知道，他如果被开除了队伍，今后全小队的娃娃儿都不会和他玩了，他也就只有一个人玩。娟子姐见毛娃儿老实了，就又叫把叛徒押上台来。
毛娃儿站在台上，大家便像斗地主一样，叫毛娃儿把头低到，老老实实地接受大家的批斗。
娟子姐便把毛娃儿今天在学校向老师说我与娟子姐不是亲姐弟的事跟大家说了。娟子姐说后，黄狗儿就带着大家呼口号：“打倒毛娃儿！”站在新晒坝的那些娃娃儿也跟到高呼，整个大会便成了批斗毛娃儿的大会。
然后，娟子姐叫毛娃儿承认错误，并保证今后不当叛徒。
毛娃儿便照娟子姐所要求的说了。
娟子姐最后警告毛娃儿，如果他今后再像这样当叛徒，就把他开除队伍，绝不会再叫他参加队伍了。并叫大家今后不要像毛娃儿一样。
斗争会一结束，大家又开始了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