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家街的后生们（五十二）

朦朦胧胧中，我感觉到鼻子痒痒的，好像有毛毛虫在上面爬。因为昨晚都快要了天亮了才睡着，我这时是困乏已极，只想渴睡，不想去理会其它一切。谁知这虫好像找准了对象，就一直在那爬啊爬的，爬着爬着，它竟然往鼻孔里钻了。我实在忍不住了，只得拿起疲软无力的手去把虫刨到一边去，只要它不来侵犯我，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行了。现在也是因为我只想着睡觉，才会对虫子这样宽大为怀，若是在平时，早就把它逮住，一爪就把它给掐死了。这虫子也太不知趣了，我把它刨开后，没一会儿，它又回到鼻子上来爬了，也不知它是为了表现自己很执着，还是我鼻子这里有特别吸引它的东西。这下子，懵懵懂懂地我也知道，我不把这虫子掐死，我是永无宁日的。想到这时在，我的手突然起动，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鼻子，也许这虫子没想到我会采取突然袭击，它还来不及躲闪，就被我手到擒来。可让我疑惑的是，我感觉手中的虫子不像是虫子，倒很像是根谷草。我迷迷糊糊地想，这垫在席子下的谷草怎么跑到我鼻子上来了呢？我只是这么想了下，没继续往下想了，也没睁开眼，仍就想睡我的觉。
“哈哈哈”，我听到有人在笑。
我睁开了眼，想看看是谁在笑。原来是娟子姐。
娟子姐见我睁开了眼，笑着说：“你睡得好死啊！怎么弄你都弄不醒，怎晚上偷牛去啦？”
我赶紧从床上坐了起来，说：“娟子姐，你……”
“来啦”二字还没说出来，我马上又缩回到铺盖里，脸羞得绯红。
原来我这人睡觉有个习惯，就是喜欢打光董董（上身赤裸着）睡。记得小时候在热天，我们见有人打光董董，就会喊：“打光董董，卖包谷种！”那时不明白什么意思，现在想想，也算是明白了，这话就是说那些打光董董的人，它们没有衣服穿，为了生存，把家的种粮都拿去卖了。其实这只是调侃那些人的，他们并非是把种粮都拿去卖了，就像我睡觉打光董董一样，是各人的一个习惯。
我这样一缩回去，把娟子姐也羞着了。娟子姐丢下一句：“我在堂屋等你，你快点起来！”
我觉得我穿衣的速度，比解放军听到紧急集合令还要来得快，当然，这只是我的感觉，反正我认为对我而言，这穿衣的速度已是够神速的了。
等我来到堂屋，娟子姐问我：“你这下子怎么这么快？”
我“嘿嘿”地笑了两声，用讨好的语气说：“你娟子姐来了嘛！我不快点得行么？”
娟子姐装出很吃惊地样子说：“耶！想不到你也会说讨赏卖乖的话了！”
“人家可是说的心里话，你却误会了人家！”我也装，装出一幅受了委屈的样子说道。
“好好好，我知道你对姐好！行了不？”娟子姐好像是在哄小孩。
我这时好像想起什么来了，问：“娟子姐，你不去辅导大鸡公他们么？”
“我老弟逢年逢月才回来这么一回，我这当姐的自然得陪着你，不能怠慢老弟噻！到时怕你不认我这个姐呢！”娟子姐有意以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可我不知怎么，却听这话里有着淡淡的忧愁。
我知道娟子姐是在开玩笑，可我还是正儿八经地说：“娟子姐，你说这话就是把我当外人了，今后不能对我说这些不阴不阳的话，好不好？”
“嗬呀！我老弟什么时候变成了道学家了？好，姐答应你！喂，老弟，你今天想到哪去耍？”娟子姐似乎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说下去，就另起话题，问起我今天有什么打算了。
我其实也并没想好到哪去耍，娟子姐这么一问，我才想起来。我心里急于想知道李军到娟子姐家来的情况，我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问问娟子姐，我怕有其他外人，娟子姐会难为情的。我就说，我们到鲤鱼石上去耍。
娟子姐同意了，她叫我先吃早饭。桌上留着我的早饭，是红苕稀饭，还有些热气，我端起来，三两口就把这碗稀饭刨下了肚。
也许是娟子姐看到我这幅饿劳饿虾样好可笑吧，她又嘻嘻地笑了，然后说：“老弟，吃慢点，又没人跟你抢的，吃那么快干什么？小心噎着。”
我嘴里塞满了稀饭，两个腮帮子鼓起来，像吹涨了的气球。我没法答话，只用手向娟子姐往门外挥了一下，意思是“我们走”。
娟子姐懂了我的意思，她叫我走前面。我们走出屋，娟子姐把门锁上，把钥匙放在门上的小洞里。
这两块鲤鱼石是在张河沟这儿，一块要大些，一块要小些，很像小学生画的简笔画鱼。听老人们说，这两块鲤鱼石是鲤鱼精化的。鲤鱼修炼成了精，得去跳龙门，跳过了龙门，它就会成为龙，那它就是神仙，不再是精怪的了。这两个鲤鱼精，一公一母，两个在修炼中彼此有了好感，也就是世人说的爱情。这是神仙不允许的，所以，它们这样做，也就是违犯了天条。就在它们想去跳龙门时，路过这里，被雷公电母打死在了这里，化成了两块石头。
我们听了，都很同情这两个鲤鱼，恨那雷公、电母，更恨玉皇大帝，因为是他委派雷公电母来把这两个成精的鲤鱼打死的。
我和娟子姐来到这里时，看见两块鲤鱼石在金黄的稻谷中，只露出脊背，微风吹拂下，随着稻谷的波动，这两块鲤鱼石好像在向前游动。
我和娟子姐一个爬上一块鲤鱼石，凑巧的是，我爬上的是公鲤鱼石，娟子姐爬上的是母鲤鱼石。我发现这个秘密，就说：“娟子姐，我两个也成了鲤鱼精了！”
不知娟子姐是没听懂我话中意思，还是装的，她说：“你乱说，我两个是人，怎么会成鲤鱼精呢？”
我忽发感叹道：“其实这鲤鱼精也是幸福的呢！”
“老弟，你说什么啊？这鲤鱼精还是幸福的，你……”
我打断了娟子姐的话，说：“你看它们生生世世相守，从不分离，这不是幸福是什么呢？”
“看来老弟读书读多了，并没成为书呆子，在对事物的认识上有着自己的真知灼见了。”娟子姐夸我道。
等了会儿，我想跟娟子姐问李军到她家的情况。因为这问题真的像一根鱼刺卡在我喉咙里，不把它拔出来，我会很难受的。
娟子姐在听我问起后，就向我说起了这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