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家街的后生们（四十二）

一天，我和娟子姐正在吃晚饭，姚文信跑来跟我说，秦歌儿，校门口有两个人找你，叫你出去一趟。
哪个会来找我呢？我既像是问姚文信，又像是在问自己。
你问我我问哪个？你只要一出去不就晓得了！姚文信答道。
我和娟子姐听了，端着饭盒，边吃边向校门口走去。
从校门口到教室是一个有二十来度的斜坡，约有十几米远。
我和娟子姐从斜坡往下没走几步，就听到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像是在叫我的名字，我循声望去，原来是黄狗儿黄军，他正边喊边冲着我招手，他旁边站着毛娃儿秦明。
门卫见我跟娟子姐出来，明确了这是来找学生的，也就放他俩进来了。
我想问他俩来有什么事。没想到娟子姐心细，问他俩吃了晚饭没有。
黄军说没有。
秦明倒也干脆，说，我俩就是来找你们解决伙食的，现在我俩的肚子已经在唱空城戏了。
我听他俩说没吃饭，就说，现在伙食团还应该有饭菜，只是这学生饭菜不好吃的，你两个不要嫌弃噢！
秦明说，嫌弃个啥？能箍圆肚皮就是对的了。
伙食团果然还饭菜，我们便给黄军和秦明一人打了一份。
黄军和秦明也真是饿了，端起饭盒就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刨。看他俩吃饭那狠劲，如果一下子能倒进去，他俩还真的能倒的呢！
我本想开他俩玩笑，说他俩是饿死来投的胎，可想想这话不大合适，就忍住没说。
等他俩把饭吃完后，我和娟子姐问他俩到县城来做什么。
黄军说没什么，就是下来耍。
秦明说，我俩个是专门去坐火车玩的。
为了坐火车，你两个这么远都跑起来了啊！我有些吃惊地问道。
秦明说，在屋里耍到也无聊得很，我就跟黄狗儿说，我两个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坐过火车，反正现在也是闲着无事，不如我两个干脆去坐一回火车。黄狗儿听我这么一说，也答应要得，这样我两个就下来了。
听他们这么说，我还真有些羡慕他俩，就说，你两个真是潇洒，想走哪里就走哪里。
黄军说，你就别羡慕我两个了，我两个都是癞子的脑壳——莫发（法）。哪像你们，在县城读书，虽然这学校旧了些，可不管哪样，它是在县城，我们才羡慕死了你们呢！再说，你们读书得行，今后考大学肯定是没有问题，到时，你们吃上了国家粮，只怕那时我们来找你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招待我们的伙食了嘞！
我回答说，黄军，你怎么说起那些见外的话来了呢？我们可是穿开裆裤就在一起了的呢！不管是穷是富，大家都不能忘了对方的。我还怕二天你们发了财不会认我们呢！
黄军说，你就别笑话我俩了，我俩想发财，除非是二辈子！
我说，黄军，话可不能说得那么绝对。老年人不是说，三穷三富不到老么？这个人，谁又晓得以后会怎么样？就是算八字的也算不准。这时，我想到黄军与秦明坐火车的事，因为我也是从来没坐过火车的。那次“鸽儿”他们专门也去坐火车，我本来要去的，娟子姐不同意，说是今后考上了大学，那坐火车都会坐厌烦的呢！我虽然心里很是想去，可我只得听娟子姐的。
“鸽儿”他们坐了火车回来后，兴奋地摆谈坐火车的感受，觉得很是新奇，同时也为我没去感到很是可惜。现在黄军与秦明也去坐了火车，我就想问问他俩的感受，看与“鸽儿”他们的感受一不一样。
结果他们的感受都是差不多。
他们坐火车也并没坐多远，就是从县城坐到麻柳铺。他们是上午坐到麻柳铺，然后下午又坐回来。他俩说，坐在火车上一点都不抖，你就是摆碗水在上面都不会淌的。哪像那公共汽车，抖得要命，好像是要把心子把把都抖出来样。听他俩这么一说，我觉得这坐火车舒服得说不出那滋味。他俩还形容那火车开动的声音，说先是很慢，哐——当，哐——当，渐渐地越来越快，哐当哐当地响起来，这时窗子外的树子草草好像是不要命地往后跑，看都看不大清楚的了。
总之，黄军和秦明都认为跑这一趟值得，过了瘾，开了眼界。
我问黄军和秦明晚上睡哪里。
秦明说，老辈子，我们人都到你这里了，你说睡哪里哇？未必这么晚了，你还忍心叫我们摸黑走回去么？
我解释说，我是怕你们在哪个亲戚那里去睡。
秦明说，亲，鬼打青。我们今晚上睡了觉，明天的车费还得你帮我们垫到。等你们放假回来时我们还给你们。
我说，那好，今晚上就睡我这里。我跟姚文信挤一挤，你两个就挤到睡我那铺。只是这单人床，会很挤的。
秦明说，只要有床铺睡，挤有什么关系。老辈子，你未必搞忘了，我们小时候，那回去看电影，那么多人，挤到守夜的棚棚里睡都睡过来了，你这总比那好得多吧！
我说，挤是挤，睡还是睡得下的。
我听秦明喊我“老辈子”，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喊，先前都是喊名字，我听起来觉得不大习惯，就对他说，秦明，还是跟过去样，喊名字。
秦明说，现在大了，哪还能像过去那样不懂事。你辈分比我大，应该这样喊的。
我说，那好，你要这么喊就这么喊，随你的便了。
我又问秦明跟陈红两个关系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吃喜糖。
黄军说，他两个，就像大家说的，一巴掌打到烘笼里——热乎完了。
秦明接着说，热你个头。然后想用手去拍黄军的头，黄军头一偏，躲过了。秦明又说，你也别说我，你跟我是大哥不说二哥，两个都差不多。
我问秦明，你两个怎么个差不多呢？
秦明说，你两个在这下面读书，当然不晓得了，黄狗儿跟我们村的大队会计的女儿订了亲了。搞不好你们假期回来时，赶不上喝喜酒了呢！
黄军听秦明这么说后，叹了口气说，我那个，你就不要说了。
我问黄军，怎么？你不满意么？这婚姻可是两厢情愿的呢！你不同意，那这婚事还不黄了。
黄军说，我们不谈这些，还是谈些别的事。
我听黄军说不愿谈，我们当然也就不谈的了。不过，我心里却在想，你黄军既然不满意，那怎么又会订亲的呢？这里面究竟有什么蹊跷呢？可我也不好多问。
第二天，黄军与秦明便回去了。临走的时候，黄军说，好得你们，不然我们在城里也能挂钩钩，而且还只能坐“两脚车”（走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