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家街的后生们（四十一）

读书真的不比干活，干活是完全可以帮上忙的，譬如挑担子，你可以把对方挑的东西拿些到自己这挑子里，对方就可以挑轻些了；又譬如挖土打谷子割麦子这些活，你完全可以多做，这样对方就可以少做的了。可读书不行，你是完全帮不上忙的。如果你帮忙跟他把题做了，这不是帮忙，是帮倒忙，因为你做了，对方仍然不懂，这就使对方在学习欠下了帐，今后学习起来更加吃力，以至于一点也不懂的了。所以，读书还是讲些天赋的。我跟娟子姐在读书上应该是有些天赋的，只是娟子姐是在文科，我是在理科。娟子姐的语文英语是强项，特别令男生们头疼的英语，她好像没费什么工夫就学得不是一般的好，令男生们惊叹万分。
那时大家认为最牛的应是数理化，当时有这么种说法：“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可娟子姐在数理化方面，就跟我们学英语一个样，那些在我们看来很简单的题，可她却觉得像是进了诸葛亮的八卦阵，稀里糊涂的找不着头绪，哪怕给她讲几遍，可她仍然没醒悟到。特别是几何，她真可说是一些不懂的了。当然，几何难学，这是公认的，有这么一顺口溜：几何几何，垰垰（Kā）角角，老师难教，学生难学。幸好是给娟子姐辅导，我才会不厌其烦地给她讲解。有时连娟子姐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叫我放弃，不要跟她讲了。她甚至用手捶打自己的头，骂自己真是木鱼脑壳，榆木疙瘩，怎么也开不窍的。我知道娟子姐之所以这样，都是为了我，所以，我不管是讲多少遍，哪怕是讲上千遍，我也会耐心细致地讲的。
我有时见娟子姐在骂自己，就问她后悔不后悔。娟子姐却说她不后悔，她说就是她今后考不上学校，她也不会后悔的。
我看到娟子姐坚毅刚强的面容，很是佩服，也很感动，我说，娟子姐，你肯定考得上学校的。你虽然数理化不得行，可你的语文英语得行，单是这两科，你就能盖过好多人的。
娟子姐听了，总是会笑笑说，我要是这两科不得行，那还不彻底地完蛋了吗？
我和娟子姐有时也会谈论读大学的事。虽然我俩都知道考大学是很不困难的，完全有鲤鱼跳龙门那么难的。可谁又不对未来充满向往的呢？我和娟子姐在谈时并没具体谈读哪所大学，而是谈能不能在一所大学读书的问题。
娟子姐担心我的成绩比她好，今后考的学校会好些，这样两人就不能在一个学校读书的了。
我对娟子姐说，今后她报考哪所大学，我就报哪所大学，反正两人要在一所大学读。娟子姐又问我，万一我考不上大学，只考上中专，那你也读中专么？
我说，读中专就读中专，有什么关系的。
娟子姐就会笑着说我，你这是在耍小孩子脾气。中专和大学那可是差得天远地远的呢！如果真的是这样，你就是想读，我也不会让你读的。我本来读理科，就是为了管你，让你能考上大学。于是，我与娟子姐约定，共同努力，争取双双考上大学。
第三学期过了将近一半时，学校官方宣布，英语这科的成绩在升学考试中只占百分三十。男生听了，都欢呼雀跃。有的回到寝室，拿出洗脸盆来庆祝。许多男生都打算不学英语，单凭其它几科的成绩去考大学。
不知怎么搞的，男生与英语就像是前辈子的冤家对头。用“鸽儿”的话来说，这学英语，比喝一瓶二锅头还打脑壳。
他们在记英语单词时，完全用中文给这些单词注音。结果在读这些单词时，走音走得很厉害，就像唱歌跑调跑得连谱谱都没有一样。譬如，他们把“飞机”这个单词用中文注成“不冷”，“父亲”注成“滑肉儿”，“老师”注成“提前儿”，“红旗”注成“服哪个”，听起来就像是在打麻将样。有时在课堂上，英语老师听他们这样读，又好气又好笑，就问他们，这是上课，不是打麻将，还在说“服哪个”。虽然这用中文注音，读起来很不准，可形象生动，与生活有着联系，记起来挺好记的。遗憾的是，记虽然记着了，可写不来。这有点像有些小学生，把课文背得滚瓜烂熟的，可一听写，却一个字都写不来一样。
他们不单是记单词用中文注音，甚至连句子也用中文注音。其中最搞笑的是姚文信，有一次，他一回寝室，就把当天英语老师教的一句话他用中文注出来的念给大家听：“瓦提得，我儿郭占威克，以日以踢徒弟”。
当时大家一听，没弄过明白。有人问他是什么意思？“鸽儿”最先明白，他从床上一翻身起来，跑过去，把姚文信按到床上，用拳头在他背上猛捶，好像姚文信那背是一面鼓，他的手是鼓棰。姚文信故意大声喊叫，听那声音，好像是要把他的腰子打脱了一样。
大家见“鸽儿”听了这话这么的冲动，也就一下明白过。原来姚文信把“鸽儿”父亲的名字用来为这句话注音了。等大家明白过来了，都哄地大笑起来。
“鸽儿”听大家哄堂大笑，停下来，没打姚文信，却对大家说，笑笑笑，笑别个锤子！同时又警告大家，叫大家都不准再说，说是谁敢乱说，他要把他的嘴撕到后颈窝去。
古人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尽管“鸽儿”那么威胁大家，可这话还是偷偷地在班上乃至学校流传开来。“鸽儿”若听到了，回到寝室就找姚文信算帐。
男生们的英语这么差，听英语老师讲课，如同听天书一样，上课不是坐飞机，就是梦到周公，一节课下来，什么都没学到。
现在英语只占三十分，可以想象男生们的心情如何。
然而，这个消息对娟子姐来说是不幸的。
她本来在英语上把许多人远远地抛在脑后。每次考试，她的英语都不会丢什么分。而男生们苦苦挣扎，结果也只有那可怜的二十来分，就像村子里被打了果实的黑桃树，只剩下躲藏在树叶里没被瞧见的零星几颗黑桃一样。
我很是为娟子姐抱不平，说是怎么会出台这么一个鸟招生政策。这次打击，娟子姐似乎没受到多大影响，她很坦然。在听到我的怨言后，她说，老弟，你抱怨也没用，气到了是自己的事！
我也想跟“鸽儿”他们一样，放弃英语去考试。虽然我的英语成绩还算是马马虎虎，也就是能够及格。可这已经是很不了起的功绩了，而这功绩，自然得归功于娟子姐。
先前我也是用中文注音的。娟子姐看到后，就不准我这样做。她叫我要用音标，可我对音标是它认得到我，我认不到它，注在那也没用。于是娟子姐就抽空教我，让我把音标全认识了。可我学英语还是非常的吃力，我总觉得我花在英语上的时间，比其它任何科的时间都多，而效果却远远没有其它科的好。我想到，如果把英语的时间花在其它科上，那其它科的成绩肯定会提高的，用这些科的成绩来弥补英语那可微不足道的分数应该是完全有可能的。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是，我不想让娟子姐花太多的时间来为我补英语，娟子姐的理科本来就差，她应该把这些时间用在补自己的理科上去才对的。
娟子姐无论如何都不要我放弃英语。她说，你别小看这三十分，在录取时，一分都是至关重要的。她给我解释说，你其它科已经有那样子，想要再往上升是很难的了，可是英语却不同，因为只算三十分，这考试的难度就大大地下降了，只而稍稍用功，得个六七十分不成问题，打折后也有个二十来分，这二十来分你想在其它科找起来，谈何容易。
娟子姐还说，幸好我没去读文科，不然你就跟“鸽儿”样，放弃英语了，那这个损失可是无法弥补的呢！
当时我还不大相信娟子姐的话。
后来，升学考试后，成绩一公布，我英语折合二十一分，而我比大学分数线只高出二十分。这时，我对娟子姐是感激不尽，如果不是娟子姐，我是怎么也考不上大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