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家街的后生们（四十三）

按照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任何事物都是对立统一的。时间也不例外，它是漫长与短暂的统一体。我读高中就感觉到了这一点。当我刚站在高中门口向里遥望，觉得高中两年光阴挺漫长的，漫长到望不见尽头，就像那地平线，始终在那遥不可及的天边；可当我即将从高中的门口迈出来时，蓦然回首，又觉得高中两年时光是如此短暂，短暂得如同一个人眨眨眼，正如一位伟人在一首词中说的：弹指一挥间。
在我们通往大学的旅途上，有两道似巍巍高山般的艰难险阻，那就是预考和高考。如果匍匐在预考这座高山脚下的莘莘学子们，便连高考这座高山的影子都看不见，读两年高中，最后连高考考场都未进去，不知这应算是悲哀还是悲剧。所以，预考来临时，我们都把它当作高考来对待，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大意。不过由于我们是在本校考试，这也就使得同学们紧张兮兮的神经得到了些松弛，有时想起来，这预考与平时考试似乎没啥区别的。
预考的第一科是语文。考试下来后，语文老师王老师到各个寝室来问考得怎么样。我觉得这语文考得比较难，我觉得自己有些题没做对，我甚至悲观地觉得自己语文这科恐怕考不及格。然而我们寝室的同学在对王老师说起考试的情况时，都很兴奋，好像他们是打了大胜仗的战士。特别是“鸽儿”，他对王老师说这次考得很简单，就是叫初中生来做，都要考八十多分。我听了“鸽儿”这话，虽然知道他是在吹牛，可我还是吃了一惊。“鸽儿”既然敢说初中生都可考八十多分，那他肯定能考八十多分的了，可我却连及格都喊恼火，我不由预感到自己这次预考要考糟，可我并没有丧失信心，而是觉得后面的几科一定要努力考好，不然连预考都考不上，那才丢人呢！谁知预考下来，“鸽儿”的语文没能及格，我却考了七十分。看来那些越是认为自己考得好的人，他们考的成绩越是差。肖老师曾跟我们分析了这原因，说是成绩差的，他只知道自己做起了，至于做对没有，他们就不知道了。而成绩好的，他能发现自己有那些没做对，除了这些，其它的他都会做对的。肖老师教了这么几十年的书，这自然是他总结出来的经验了。
然而最后一天下午考化学时，我们班“鸽儿”却出了问题。
我们午眠都是在各自的寝室里睡，不过在这么重大的事情面前，我们都睡不着，虽然大家躺在床上，把眼睛闭着，脑子里好像也没想些什么，可就是睡不着。
特别是后来高考的第一天晚上，我们寝室的人连“鸽儿”这瞌睡大王都没睡着。肖老师知道这情况，就在班上对我们说，要我们尽量放松，不要去想什么，就当平时考试一样，还叫我们只要瞌睡一来就快睡觉，不要等到平时睡觉的时间才睡。可我们做不到像肖老师所说的放松，而且那瞌睡始终不上身。其中姚文信怕自己睡不着觉，专门跑到医院去买了安眠药来吃，想借安眠药的力量来使自己睡觉。当他把安眠药吃下去时，我们约他出去放松放松。当我们刚走出校门口，姚文信打了个呵欠，他就说他的瞌睡来了，看来是安眠药起作用了，于是他便没同我们一道出去，而是独自回去睡觉了。我们都不相信他的瞌睡来了，就笑着说他，来了，来了，鬼才来了！但姚文信还是回了寝室。我们便都有些半信半疑的，大家在路上说，如果这安眠药真的能起作用，我们也去买些来吃。我们在街上玩了回去，大家都想看看姚文信睡得怎么样了，谁知我们还没回到寝室，就听到姚文信在寝室里唱歌。我们回到寝室，就问姚文信是怎么回事。姚文信却说他是很想睡觉，可就是睡不着，结果起睡越兴奋，一个人在寝室里无聊，就唱起歌来了。我们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考最后一科化学时，我们也像头两天一样睡不着，只是在闭目养神，等有戴表的同学说时间差不多了，一声喊，大家便都爬了起来。头两天我们都把“鸽儿”喊醒，这次“鸽儿”的鼾声打得山响，姚文信想去喊醒他，不知是谁说了句，喊他干啥子，我们等他睡，看他睡得多久。当时大家也就只想着跟“鸽儿”开个玩笑，便没去喊他。等“鸽儿”醒来，他才匆匆忙忙地赶到考室，考试已开始四十多分钟了。按考场规定，考试开始三十分钟后便要取消考试资格。尽管“鸽儿”跟监考老师说了一大堆好话，可监考老师哪敢违犯考场纪律，除非他不怕打脱自己的饭碗，所以，监考老师无论如何也不敢让“鸽儿”进去。“鸽儿”当时昏倒在考室门前。监考老师着了慌，只得把“鸽儿”扶住，让他坐在自己坐的椅子上。有工作人员赶紧告诉了考场主任，考场主任带领一班人马及时赶到，把“鸽儿”扶到教务办公室，大家轮番给“鸽儿”做工作，总算是勉强做通了。
等我们考完试回到寝室，大家一如往常地兴奋地对答案，有的高兴有的沮丧。不知什么时候，“鸽儿”站在寝室中间，指手画脚地骂开了：你们这些狗日的都不是人，老子睡着了，走的时候喊都不喊老子一声，整到老子最后一科化学都没考成。
我们听“鸽儿”这么一骂，都噤了声，同时心里也感到很后悔。“鸽儿”见大家都不做声，又乱骂了几句，然后又问大家，刚才你们不是有说有笑的么？现在怎么得了哑症伤寒了，怎么不开腔了？
我对“鸽儿”说，你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其实谁也不想整你，要说，那也只能是开个玩笑。
我他妈有这样开玩笑的么？跟你们这些鳖孙们说，老子这次考不上，你们高考也别想跟我考好！老子是说得到做得到！“鸽儿”气愤难平地说。
肖老师在班上批评了我们这寝室的人，说我们不该在关系一个同学的命运问题上开玩笑，同时又检讨自己工作做得不够仔细。
肖老师的话让我们更加愧疚。我们当时确实没想到这事情会有这么严重，可见我们还是很幼稚和单纯的。
预考成绩一公布，我们学校有近三分之一的同学没上线。他们把行李弄好，默默地离开了学校，回到了生养自己的家乡。我们这些上了线的同学，看着他们的背影，那种心情应该是属于“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吧！因为我们虽然预考上了线，可接下来的高考我们还能这么幸运，能上线么？若是不能上线，我们也会像这些同学一样，打点了包裹，无精打采地回到家乡去。乡亲们会怎么样看我们呢？要知道，我们在他们的眼里，就像天上的启明星一样，他们把我们当作楷模来教育他们的子女的。想到这里，我觉得这些没上预考线的同学真的是无颜见江东父老的了。同时我们又为他们也是为自己打抱不平，想当初，我们可是比中专的成绩还好的，如果不读重点高中，我们这时应该是分配工作，而不是为了能考上学校而拼命的了。
“鸽儿”预考成绩离预考线只差三十来分。
肖老师带着“鸽儿”去找学校领导，肖老师跟学校领导说“鸽儿”是在有一科没考的前提下，只差三十来分就上预考分数线了，如果这科他考了，他是怎么也不会只考三十来分的。
学校领导听了，说是他们商量商量看。
肖老师见学校一天都没商量出个结果来，怕夜长梦多，第二天他又去找文教局招办主任。招办主任在听了肖老师诉说后，总算是答应开绿灯，请肖老师回去把学校校长请来，大家一同商量看怎样破格录取。
这事在肖老师极力的斡旋下，县招办同意“鸽儿”参加高考。
“鸽儿”在得知自己获得了参加高考的资格后，到处吹嘘自己，说他有一科没考都上了预考线。不知情的人听了，觉得他真的是不得了，都直夸他。
我和娟子姐也上了预考线。不过，娟子姐的数理化成绩都很不理想。特别是化学，娟子姐才考三十分，连娟子姐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考的。预考后不足一个月就是高考了，这短短的时间，只能做些插缺补漏的工作，对娟子姐而言，只能是专攻化学，期望化学能有所突破。
高考说来就来了，比眨眼都还快。
在考物理这科时，因为是下午考试，午眠后，大家都准备往考室走去。这时，姚文信好像是心血来潮，坐在床上，手里拿着物理书，翻到光学开头这部分内容，对我们说，这次会不会考光学公式噢？我一把把他的书抢了过来，丢在他的床上，说，会考这公式，你怕是在做梦！其他同学也笑姚文信，说你都能猜到考哪些，那你去当老师得了！
没想到这次考试还真考了姚文信说的光学公式。姚文信考试下来后，直怨怪我，说我不该把他的书给抢来丢了，结果整倒他没能做起这道题。而这道题可是十打十分。我以为姚文信是在逗我，因为我觉得这题并不难，他应该能做起的。就回他，你连这道题都做不起，你还真有用的呢！
姚文信嘴一撇，像要哭似的，说，我二天要是差这十分上线，我要来找你赔我这十分！我看姚文信的表情，知道他说的是真的，想想如果真的像姚文信说的那样，那我确实是害了他，我便感到很是后悔，我就为自己开脱说，假装轻松地说，要得，我赔你，你打起酒来，我陪你坐上席！姚文信说，我管你陪不陪我坐上席，反正到我会找你的！看得出，姚文信对自己丢了这十分，比从他身上割十斤肉还要恼火些。
娟子姐高考成绩比预考成绩高出十五分，而这十五分全是化学，高考她的化学考了四十五分，她的其它几科几乎是原封不动，预考与高考一样。遗憾地是，娟子姐没能考上学校，我却以高出录取线二十来分被本省一所师范大学录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