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家街的后生们（三十八）

黄军怎么没来呢？是不是没在家走哪去了呢？只有这解释才说得走，不然，他知道我跟娟子娟回来了，怎么也会来的。
幺娘留我吃午饭，娟子姐也叫我在她家吃了午饭后一起出去耍一转，说是这么久没回来了，看看汪家街有什么变化没有。我也没推辞，因为以前我也是经常在娟子姐家吃饭的。
幺娘接过娟子姐的话，说，有啥子变化的，你硬是离开有一盏茶的工夫了呢！
娟子姐故意与母亲抬杠，说，都这么久了，还要一盏茶的工夫啊？这茶也喝得太久了吧？
幺娘说，真是读书读傻了，你还以为是真的喝茶啊！
娟子姐说，我晓得，我是故意这么说的。
我想逗逗娟子姐，就对幺娘说，幺娘，莫好生管到哇！小心有人要打翻天云呢！
娟子姐把头掉向我，做出生气的样子，责问我，老弟，你说哪个要打翻天云？你说清楚，说不清楚你走不脱。
我想小时爱说的一句顺口溜，说道，没点名没点姓，哪个狗儿来答应。
你说哪个是狗？你越说越不像话了，看来你是骨头发痒，想捶到舒服点。说着，娟子姐就起身想来打我。
我起身躲，我跟娟子姐就围着桌子转圈。娟子姐见逮不着我，我对在炒菜的母亲说，妈，你来帮我堵到他，不然今后他才要翻天呢！
幺娘笑着说，别闹了！别闹了！都高中生了，还跟娃娃儿一个样。你俩个，哪个来跟我烧把火。
我听幺娘说烧火，就争着说，我来我来。
我从娟子姐身前过时，娟子姐抓住我，说，你不是会躲哒！
我说，幺娘说了不闹了的。
娟子姐说，幺娘是幺娘我是我。说着打了我两下，当然娟子姐这并不是真打。
幺娘责怪娟子姐道，你这个妹子，疯起来就没个完。
娟子姐挺委屈的说，谁叫他来惹我呢？
我申辩说，我才是青天大老爷的冤枉咧！
娟子姐听了，又举起拳头，问我，你冤不冤？
我把身子往下一缩，头一偏，装出害怕挨打的样子说，不冤不冤！
娟子姐把我放了，我又回了她一句，不冤才怪！说着，笑嘻嘻地去烧火了。
在烧火的时候，我问幺娘晓不晓得黄军到哪去了？
黄军？幺娘反问道。
就是黄狗儿啊！我把黄军的小名说给幺娘听。
幺娘一听，恍然大悟似的，说，哦，是他啊！他没走哪去，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这黄军怎么变得跟过去绣花楼的姑娘一样了呢？既然他在家里，晓得我跟娟子姐回来了，怎么也不来看我们呢？这真让人难理解的，我便问幺娘。
娟子姐也跟我想的差不多，她也问她妈妈。
幺娘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这次考试，黄狗儿没进到考场。
我和娟子姐一听，大吃一惊，忙问，他怎么没进到考场呢？
好像是不准他考样！幺娘说。
为什么不准他考呢？我俩又问。
你们慢点去黄狗儿不就晓得了。幺娘说。
看来幺娘只是晓得这件事，至于这件事的详情，幺娘就不是很清楚的了。
本来，像这么一件事，对黄军和他一家来说，都是痛苦的事。作为外人，你去向他家打听事件的来龙去脉，弄不好人家会误会你，以为你是在幸灾乐祸。
我和娟子姐赶紧吃了午饭，娟子姐就催我走黄军家去。
黄军在我家隔壁，我和娟子姐便先到我家。和我父母打了招呼后，我俩就要走。
我母亲问我，你俩个跟点火一样，又要到哪去？
我说，就到隔壁子黄军那儿去！
母亲听了，说，去吧去吧，你们从小玩到大的，该去好好劝劝他。
我跟娟子姐来到黄军家。
那只卧在他们大门口的大黄狗一见我俩，就像是见到多年未见的亲人样，亲热得很，它在我俩身前扑来扑去，有时像人一样立起来，把前脚搭在我们的手上，伸出红红的长长的舌头舔我们的手。
表叔娘来到门边，她想看看是谁来了，能得到大黄狗这么亲热地对待的，一般都是非常亲或非常熟悉的人。要知道，这狗通人性的呢！
我和娟子姐见表叔娘在门口露了面，就喊了她。表叔娘也很亲热地说，我以为是哪个稀客，原来是你两个嗦！接着，她好像想起我俩是来找她儿子黄军的，就说，黄军在上头屋。然后，站在屋檐下，对着那屋喊，黄军，黄军，娟子跟秦歌儿来找你了！
喊了后，又很是忧虑地对我俩说，你两个好好帮我劝劝他，大家劝他都没用，你两个劝他可能会听的。你不晓得，他这段时间，吃了睡，睡了吃，你喊是喊不动他的，就是雷都打不动的，像这个样子，睡都会睡起病来的。说完，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时，她见黄军还没在上头屋露面，就又喊了两声。我和娟子姐叫表叔娘不要喊，我两个去找他。表叔娘说，那要得。麻烦你两个帮我好好劝劝，表叔娘这就谢谢你两个了。
我和娟子姐点了点头。
黄军住的这间屋，是他们家的猪圈屋。因为他兄弟姐妹多，所以，在这猪圈屋也安了一张床，他和他的弟弟木娃儿晚上就睡这里。
猪圈占了屋的一半，这也充分表明这屋子的主要用途是喂猪，黄军和弟弟在这儿睡，其实是在挤占猪的地方。猪虽然是农家的宝贝，因为它能让农家改善生活，像一年到头逢年过节吃肉就全得拜托它，没有它，那是连颗油腥子也见不着的呢！同时又是生产农家肥的工厂。这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呢！不过，猪毕竟是猪，与人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如要与人同日而语，除非地也天平。所以，有时候，黄军两弟兄睡下了，那猪还在圈里哼哼叽叽的自得其乐，猪的这种乐观生活态度，是从它猪祖宗猪八戒那里遗传下来的。黄军嫌这猪太吵了，就爬起来，拿一根条子，对着猪圈里的猪就是一顿胡乱地抽，把那圈里的猪打来愣起，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多挨了几回打，算是明白过来了，这个时候不能哼哼。无怪乎大家认为最笨的是猪，说一个人笨，就会说他比猪还笨。
我和娟子姐走到猪圈屋里，感觉这气味比较难闻。猪潲味，猪屎味，还有堆放着柴禾，有的可能不是很干，沤着的霉味，黄军两弟兄许是在这猪圈屋里住惯了，也就不觉得这气味有什么难闻的。就像书上说的，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黄军在床上坐着，床上挂着一笼麻布罩子，是隆昌人拿来贩卖的。罩门已挂了起来，罩钩是用谷草系根筷子做成的。
你俩个啥时候回来的？黄军倒先和我们打起了招呼，听他的话懒洋无力的，看他这人也是无精打采的，我和娟子姐关切地问，你怎么啦？生病了么？生病要去看医生！
黄军“唉”的一声，重重的叹了口气，说，你两个才好哦！我这辈子完了，彻底地完了！
娟子姐说，你怎么说出这种话来了呢？这一辈子还长得很，怎么也不会完了的？
怎么不会完？我这辈子再也读不成书了。黄军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跟我们说说。我直截了当地问黄军。
原来黄军补习一年后，中考报名时，上面来了个招生政策，凡是高中录取了的学生转来补习的，一律取消参加考试的资格，三年内不得报考。
这下黄军连报考的资格都没有了。本来他这次很有希望考上中专的，不说百分之百，百分之八九十应该有。他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包药，简直要把人置于死地。
黄军始终想不通。
他又说，大家都说我们汪家街的风水转来了，要是真的转来了，那我们读书就应该顺顺畅畅的，像我，可以说是煮熟的鸭子都飞走了。我看他们说的都不可信，这风水被破坏了，哪有那么容易就转来的了。
我说，风水这东西儿信不得，那是迷信，什么事得靠自己。
娟子姐说，你也不要气，把身子气坏了是自己的，反正天无绝人之路。说不定这事对你来说还是好事呢？老子说过，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黄军说，娟子姐，我晓得你那是宽我心的话。不过，你这话很有道理，谁知道自己今后会干什么？
我们劝了黄军一阵子，然后拖着他出去耍，这个假期我们都在一起，有了我们的开导，黄军总算解开了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