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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家街的后生们(三十五)

作品名称:汪家街的后生们      作者:月儿常圆      发布时间:2010-07-17 23:07:54      字数:5620

要放暑假了,寝室的同学都盼着回家。这并不是像则到县城读书那阵子,一两个星期就想家,父亲跟我说是“思乡”,现在读了一年了,已经适应了,那“思乡”有没有呢?也还是有那么点点的,毕竟那是自己土生土长的地方,别的什么不说,那把自己从小养到大的父母总不能忘吧!我们在谈论回家时,都很高兴,很有些像过年过节的样子。其实呢?回家就意味着我们能暂时不在学校过这炼狱般的生活。讨厌学习,把学习当作是苦差事,已是当下中国学生的共同点。也是读书能让自己今后过上好日子,像我们农村来的,能脱离农村吃了国家粮,端上铁饭碗,不然,谁愿读你这书啊!
我们的心似乎已飞在了回家的路上。于是,我们又谈论起怎样回家来了。
“鸽儿”做出一副傲不兮兮地样子,说他回家从来没出过车费。
我自从那次“鸽儿”整我,说我裤儿穿反了后,对他就有点横看竖看都看顺眼,觉得他俗气浅薄。今天我听“鸽儿”这话,认为他是在吹死牛,反正吹死牛又不犯法的,可我听不惯,就说“鸽儿”,你不出车费,除非你是客车师傅的舅子。
寝室的同学听了,都笑了,看来他们也不相信“鸽儿”的话。
你才是他舅子!“鸽儿”回敬了我一句,然后又说了句很俗的话,你是站到屙尿的说话不听,蹲着屙尿地说话你就听了。
寝室的同学听了,笑得更欢了。
我听出了“鸽儿”这话的意思,他是指我不听他的话,听娟子姐的话。我见“鸽儿”在伤娟子姐,很想跟他闹一架,可我转念一想,“鸽儿”并未把话挑明,反而让大家明白了“鸽儿”说的是谁了,我还是装聋卖傻,就当没听出“鸽儿”话时另外的意思。
我便顺着先前的话说,信你的话,猫儿都要杀来吃了。不然你问问大家,看哪个会相信坐客车不出钱的?
说你是书呆子你还不安逸,哦,这坐车,就只能坐客车,其它车坐不得嗦?“鸽儿”问道。
其它车?其它什么车?我有些不解地问。
“鸽儿”看着我直摇头,恨恨地神色,说,你只会读书死死读书,其它毬经都不懂!你们看看,他连其它有啥子车都不晓得!嗨,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人哦?“鸽儿”真是会损人的,他把我说成是白痴了。
你聪明,这天底下除了你“鸽儿”聪明外,没哪个聪明的了,你是天上的事晓得一半,地上的事晓得完!我也反唇相讥。
有同学见我与“鸽儿”又要争吵起来,就把话题往刚才谈论上绕,他问“鸽儿”,你怎么不出车费的,说来听听,我们也好俭省些车费。
“鸽儿”说,爬货车啊!坐货车哪个会要你出钱?
原来“鸽儿”夸耀自己的却是爬货车,我忍不住说道,你喊大家去爬货车,那货车跑起来像飞一样,你去爬,怕不要命了。
我说的是大实话,那些货车师傅,那车开起来,就像是有鬼在撵一样,那车从你身边过去,灰尘你就要吃饱的。
“鸽儿”说我,你毬经不懂还去当骟猪匠。你说的是在路上跑起的货车,人家都跑起势子了,你还去爬,恐怕只有你书呆子才敢嘞!跟你说,那北门外,人又多,街道又窄,天天都要堵车,堵车的时候,货车停在那里,就像是在等你上车一样,就是不堵车,那些货车开起来就像在“游桃子”(一句野话),你慢慢爬都没问题。
“鸽儿”说这话我相信。
那次父亲带我和娟子姐来报名时,就在北门外看到在堵车。后来我和娟子姐每次回去时,都会遇到堵车。有次我和娟子姐见其他人爬到车上过去,也爬到车上过去,可我俩都没想到坐货车回去。我们见有很多货车上坐着人,以为这些人是坐在车上耍的,原来他们是坐货车的。
真是“灯不拨不亮”,“鸽儿”这话一下子点化了我,我正愁这次回去没有车费,因为自己买电筒把车费用了,现在爬货车不就把问题解决了么?我听说公安在逮爬车的,逮住了还要罚款。我便问“鸽儿”有这事没有?
他想罚我,罚个屁!我身上一个滚滚儿都没得,他在哪去罚啊?跟你说,这些公安要罚是罚社会上那些人,像我们这些学生娃儿,是消费者,找不到钱,他们晓得罚也是白罚。
我问“鸽儿”被逮到过没有。
“鸽儿”觉得这是自己光荣的历史,很自豪地说,怎么会没逮到过呢?每次他们都拿我没办法,只是叫我下次不要爬了。我满口答应,可等那货车一发动,我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又爬上去了。我在车上还跟他们做“拜拜”,他们都看着我笑呢!
“鸽儿”真是胆子大,就像有句俗话说的,胆大飘洋过海,胆小寸步难行。单从这方面来说,我还是挺佩服他的。
这学期结束,领了通知书。我们这时还没分文理科,听学校说,下个学期开校来分。娟子姐的总分比我多几分,她的语文英语政治历史地理这几科都比我好,我只是数理化比她好。英语政治历史地理这几科是令男生们头疼的,原因是男生们都不大愿意去死记硬背。像历史地理,我们有句顺口溜:史地史地,死记硬背。
我跟娟子姐走到北门外,我看见堵车了,心里一喜,因为这样就可以爬车回去了。娟子姐见堵车,很是犯愁地说了句,又堵车了,连人都过不到。
我没提堵车的事,而是问娟子姐有多少钱,娟子姐说只剩下车费钱了。
我“哦”了一声。
娟子姐又问我有多少钱。
我说我没有钱了。
娟子姐笑了,说,老弟,你在逗姐嗦!原来娟子姐认为我说没钱是在逗她玩的。
真的,娟子姐,我没骗你!我老老实实地说。
娟子姐看出我说的是真的,就问我,你怎么连车费都不留呢?
我说我用车费买电筒电池来看书了。
娟子姐抱怨道,那你怎么不早给我说,早说我把我两个的车费留起来。这下子可咋办啊?一个的车费怎么坐得拢嘛?
我因为想好了坐货车回去,脸上很是轻松的表情。
娟子姐见了,说我,老弟,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啊?
我说,急什么急,这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呢!
直你个头!娟子姐拍打了我一下,然后对我说,看来只有这样了,我两个坐一半,坐到双龙三岔路下,剩下一半走路,怎么样?
我说,剩下一半也有三十多里,我们都少走路,还不走死个人啊!
娟子姐听我这话,似乎听出什么苗头来了,她问我,老弟,你是不是有啥法子了?
我便把爬货车回去的想法告诉了娟子姐。
娟子姐听说要爬货车,坚决不同意。说我,老弟,亏你想出这么一个馊主意,那车子开起来,你怎么爬得上去,太危险了太危险了!
我指着前面停着的货车说,你看,那车停着的,爬上去很容易,哪有什么危险?
娟子姐还是摇头不同意。
我见娟子姐不同意,就说,娟子姐,干脆你去坐客车,我去爬货车,哪个先拢街上,就在街上等,要不要得?
娟子姐说她不放心我,怕我出事。
我这时有些急了,因为我怕堵车时间过了,以后再等堵车不知会等到什么时候,就对娟子姐催促道,娟子姐,你快点拿个主意,慢点不堵车了,我们就是想爬车都不行了。
娟子姐终于不放心我,就说,那只爬这一回喔!
我说要得要得。
娟子姐又问我爬哪辆,我指着眼前这辆东风牌汽车说,就爬这辆。我知道东风牌汽车跑得快,这样能早点到街上。
我对娟子姐说,我先爬上去好拉你。
当我爬上去时,娟子姐说,这车是到双龙的。我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娟子姐说,你看他车门上写到有。
我赶紧跳了下来,对娟子姐说,娟子姐,今天好得你,不然我俩个搭到双龙去,又得走好多冤枉路。
娟子姐说,今后做事别这么毛手毛脚的,就像那些题,做得来都做错了。
我向娟子姐敬了个礼,说,遵命,娟子姐大人!
娟子姐笑着说,别玩皮了,找到车要紧!
我们往前找了几辆,其中有一辆辆东方红拖拉机车门上写着月山公社农机站,我对娟子姐说,这是到月山公社的,要从街上过,我们就爬这辆。
我爬上去,站在车厢上拉娟子姐。别看娟子姐平时做什么都很厉害,可她爬车不行,很笨拙,我拉着她的双手,她就像一个秤砣掉在下面样,我叫娟子姐用脚蹬着车子的后窍,然后蹬车厢,娟子姐照着我的做了,我总算是把她拉了上来。
就在我拉娟子姐时,又有几个同学爬了上来。
当这车要开动时,“鸽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下子就爬了上来。看来他已练就出了爬车的好本事。要是他在学习上能这样用功,那成绩肯定很好的,只是可惜了。我想。
“鸽儿”爬上车后,好像他这时才发现娟子姐在车上似的,以一种惊讶的神情地说,班长,你也在这车上啊?
我认为“鸽儿”这话问的,未必娟子姐就不能在这车上了么?我就没好气地回他,只准你在这车上,就不准我们在车上么?
“鸽儿”嘿嘿地笑了两声,看来有娟子姐在,他不想跟我吵,就解释说,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我不是说班长不该在这车上,我这是在问候班长嘛!班长,你说是不是?
娟子姐不愿理睬“鸽儿”,只是点了点头。
路上,“鸽儿”摆他爬车的经历,就像那些英雄在摆谈自己的英雄事迹。我总感觉“鸽儿”今天因为有娟子姐在场,他摆谈起这些来,比在我们寝室里摆谈更起劲更有精神,而且他在摆谈中,时不时问问娟子姐,娟子姐想到是同学,只得应付着。
我见“鸽儿”在车上吹得云里雾里的,就想泼他冷水,让他从云雾里落到地上来。
我知道“鸽儿”这次期末考试考得很差,我装出很随意的样子问他,“鸽儿”你这次期末考试考得好吧?
我的话像一把剪刀,一下子把“鸽儿”的话给剪断了。“鸽儿”恨了我一眼,他知道我这是不怀好意,是想让他出丑,所以他恨着我,是叫我不要给他把老底揭出来。像“鸽儿”这样的人,面子思想还是很重的,就像他说的,人争一张皮,佛争一炷香。“鸽儿”淡淡地说了句一般般。然后又补充说自己故意这样考的,为的是气学校和曹老师。“鸽儿”很是机灵,说着说着马上话锋一转,把话题引向我,他说,秦歌,你这回考得好哒!我二个学期也要像你这样,晚上打起电筒看书,把差起的补上来。我还没回答,他又问起车上那几个同学,问他们是哪个学校的?
这几个同学都不是二中的,这下“鸽儿”找到提劲打靶的对像了,他神气十足地跟这几位同学说我们三个都是二中的。
那几个听说我们是二中,都很羡慕地说,你们读书真得行!
“鸽儿”说,那是自然的啰!你想嘛,我们考二中的分数,比中专的分数还高呢!
我和娟子姐听了“鸽儿”这话,都偷偷地笑了。
这车上,因为有了“鸽儿”,一路上都闹闹热热的。
这辆东方红拖拉机跑起来还算快,可它跟东风牌汽车比起来就差远了。那东风牌汽车,“唿”地一声就从车旁边开过去了,像一片云一样,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风驰电掣”。
就在我们坐的这辆东方红拖拉机开出十多里路,刚上了铧头场那个坎坎。后面有一辆小车开来了。司机可能是从反光镜里认出了这是检查车,就把车停了下来。喊我们快下车,说是检查的车来了。
这下子我们都慌了神,“鸽儿”说起他不怕检查的,可他像一只鸟儿一样,从车厢一下子就跳了下去,跑起来比兔子还快,有的学“鸽儿”,也直接从车厢上跳下去,有的不敢,就拉着车厢下去。娟子姐站在车厢上,不知道怎么办。我对娟子姐说,来,我拉着,你先下。娟子姐下去后,站在车厢下等我。我见检查的车停了下来,打开车门,有几个下了车,我就叫娟子姐快跑,跑脱一个算一个,不然两个人逮到了更不好办。娟子姐稍稍犹豫了一下,只得跑了。
我从车厢上跳了下来,那检查车上的人已上来把我违住,我想跑已不可能的了。
有个公安笑我,说,看不出,你小子还会英雄救美呢!
我没答话。不知为什么,我这时心里反而不慌了,心里想着,你要罚就罚,反正我身上也没有钱。
一个长得比较魁梧的公安问我,你怎么要爬货车?
我要回去!我答道。
回去怎么不去坐客车?他又问。
我是想坐客车,可是我没钱。我这样解释,也是在向他们表明你们想罚我没用的。
没有钱就该走路。那公安以为我是在狡辩,说话的语气有些重。
这么远,我走不拢。我没被吓倒,仍然自顾自的回答。
远?你是哪里的?公安问。
龙江的。我说。
这公安和其他几位交换了下眼色,然后又问,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学生。我在答了学生后,觉得应该把学校说出来,同时想到他们看在学校的名气上也许不会罚我,于是我补充道,我是资中二中的学生。
果然这话起到了作用,他们都以惊疑的眼光看着我,这眼光里有着很多的不相信。
那公安换了种和气的口气问我,你有什么能证明你是资中二中的学生?
我一听这口气,心里一喜,看来他们不会罚我了。我赶紧掏出学生证和通知书,又取下胸前戴的校徽一并拿给他们看。
他们几个都围拢来了看,觉得我不是假冒的,是真格的。
一个可能是头头儿的对其他几个说,这当学生确实辛苦,就是一分钱都得跟父母要。你们看,他的成绩这么好,考大学肯定没问题的。
那几个都点头。
那头头把学生证校徽通知书拿给我,脸上带有笑容,对我说,你成绩这么好,将来肯定有出息,这爬货车太危险了,万一从车上摔下来,就是不死,伤着那里对你父母对国家都是损失呢!
我说,我硬是一分钱都没有了。我把车费拿来买了电筒了。
你买电筒干什么?他们都惊奇地问我。
晚上熄了灯好看书啊?我回答道。
那头头儿说,难怪成绩这么好,原来读书这么攒劲。嗨,我那时读书要有你这么攒劲就好了,我就不会在这里了。说到这里,那头头儿把司机喊过来,司机以为要罚他,就说,他是在北门外爬上来的,那里堵车,我也不晓得他爬了上来了,不关我的事。
不关你的事,出了事就关你的事了,今后你得谨慎点,不要让人爬车。这是二中的学生,到龙江还有这么远,不能叫他坐车上,要坐你驾驶室,你要安全地把他送到龙江。那头头儿吩咐司机,然后又对我说,今后你也不要爬车了,叫你父母多拿些钱给你,没有车费了,你可以去给你老师借。
我连连点头,忙不迭地说“谢谢”。
开到前面转弯的地方,我看见娟子姐站在公路边,我忙叫司机刹车,叫娟子姐也上来坐驾驶室。
娟子姐问我,老弟,那些人怎么罚你的?
我还没回答,司机开口说,罚?他们把他恭维上天了,还叫我把他安全送到龙江,不然还会拿我示问。
娟子姐问我是不是。我回答说是。
我问娟子姐怎么没搭车走,娟子姐说,“鸽儿”叫我爬车走我没走,我得等着你,就是走路,我两个一起走。
我听了娟子姐的话,觉得娟子姐真好。
司机问娟子姐,你是他姐姐?
娟子姐“嗯”了一声。
我还以为是……后面半截话,司机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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