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家街的后生们（三十四）

“鸽儿”他们写了检讨后，在看电视方面还是收敛了许多，上课期间也只是偶尔去看看，活像那偷腥的猫一样。毕竟我们从小学读到初中乃至高中，在老师家长和周围人的眼里都是好学生，而这好就好在我们有着骄人的成绩，都是有天赋的学生。那时，别说写检讨，就是连重话也很难听到，我们被鲜花和掌声所环绕，我们就像劳动模范一样，是大家学习的榜样呢！现在破天荒地写了检讨，我们好似从天上掉到了地下，着着实实地摔得不轻，对我们来说，也有着警醒的作用的。
虽然这样，可是星期六晚上，学校不上晚自习，属我们自由活动的时间，这时去看电视，学校是管不着的，因为看电视又不是去做违法乱纪的事。所以，一到星期六，寝室里的同学那心就像风中的浮萍，稳定不下来了，都盼着天快黑下来，他们的耳边似乎响起了电视开放的声音，脑子里浮现出电视那动人的画面。他们是人在教室心在外了。
放学后，他们早早地吃了晚饭，就相约去看电视了，因为只有站在电站坝子里，那心才能静下来。
整个寝室只有我一个人没去。其实我也想去，电视的诱惑力对我来说还是挺大的。不过，娟子姐管束着我，吃了晚饭后，娟子姐便会到男生楼下来等着我，然后和我不是在教室里自习，就是到街上去闲逛。
有次在闲逛时，我对娟子姐说，这么闲逛还不如去看电视。
娟子姐看了看我，说我，你真是老马不死旧性在。我们闲逛只是逛一会儿，你那看电视，一看就看到深更夜，影响学习。说到这里，娟子姐停了停，然后拉住我的衣袖，我站住了，看着她，娟子姐又说，喂，老弟，你是不是嫌我把你管严了不自在嗦！你觉得看电视好，你去看你的电视，不用跟着我就是了。说着，娟子姐放开我的衣袖，自个儿往前走了。
我没想到我这么一句话就让娟子姐生气了，我便后悔自己不该说那么一句话，于是，我赶紧跑了上去，拉住娟子姐的衣袖，想把她拉住，谁知娟子姐却把我拉住的手甩开了。娟子姐一甩开就又去拉，街上人多，好些都看着我跟娟子姐，不知他们是怎么看我俩的。娟子姐终于站住了，说我，你怎么那么死脸，你不是要去看电视哒，去看你的电视，跟到我干什么？
我陪着笑脸说，莫生气了，娟子姐！我说错了，今后我再也不提看电视了！我小，你就原谅我吧？
小，还没抱老！娟子姐嗔怨道。然后语气和缓地问我，老弟，那电视真的那么好看？
我以为娟子姐是来套我的口气的，怕说真话娟子姐又会生气，于是就说了假话，说电视不好看。
没想到娟子姐又说我，老弟，你到城里来读书，别的没学到，说假话骗人倒学到了。看来你今后做别的不行，当骗子肯定行。娟子姐最后一句话是在挖苦我。
我只得赶紧申辩道，我是怕说了真话你又要生气。
娟子姐笑了，问我，你怕我生气是真心话么？
我说，是真的！
那你今后对我就不要说假话，要听我的话，要不要得？娟子姐说。
要得，要得。我知道娟子姐不生气了，很是高兴地答到。

我们寝室的人对我不去看电视有些看不惯，像“鸽儿”往往会说些话来讥讽挖苦我，其他同学则大谈特谈电视里精彩的情节，让我眼馋他们。
他们这样做，把我的心搅得是乱糟糟的，有时看书都看不进去。
当我离开娟子姐回到寝室时，感觉寝室空空地冷冷地，一个人呆在寝室里，就像村子里找不到回家，孤零零在田野里游荡的一只鸭子或鹅儿。这时，我便会想想娟子姐来，我发觉我对娟子姐有了种依恋的情感，好像我已无法离开她了，同时，我又觉得娟子姐对我也有相同的情感。我认为这正是因为我跟娟子姐不是亲姐弟却胜似亲姐弟的缘故。这种情谊，就像桃源三结义的刘关张。
没过多久，一天下了晚自习，我正准备睡觉时，我看见上铺的姚文信在看一本厚厚地书，看得很入神。我随便问了他一句，你看的什么书，看得那么攒劲的？
《说唐》。姚文信答道。
“说唐”二字像一砣磁石，把我吸引住了。它打开了我记忆的门，小时候父亲给我讲的隋唐故事像春天来时的小草，钻出了地面。
父亲说过隋唐有十八条好汉，第一条好汉是李元霸，他一手拿一只铜锤，天下无敌。第二条好汉是宇文成都。当时，这名字，颇让我跟娟子姐费解的。在我们记忆里，一个人的名字，不是三个字就是两个字，而这个人却是四个字，所以，我和娟子姐从这名字断定这人是个怪人，难怪他的武功那么好。还有那“宇文”二字，我俩认为是我们读的“语文”，我俩又认为，未必是这人的“语文”很得行么？我俩曾去问过我父亲，看来父亲也不知这字是怎么写的，他跟我俩说，宇文成都就是宇文成都，他父亲叫宇文化及，戏里面是这么唱的，未必我去问那些唱戏的这字该怎么写么？在我父亲这里没能得到解答，这便成了一个谜，留在了我俩的心底。
父亲还说，宇文成都是保隋朝的，李元霸是保唐朝的，两个是死对头。后来，两人在交战时，李元霸把宇文成都打死了。毕竟第一比第二还是要得行些。父亲发了感慨。接着又说，李元霸把宇文成都打死是触犯了天条，因为天上的意思是宇文成都这时还不该死，因此李元霸触就要受到天谴。天老爷便派雷公跟着李元霸，李元霸走到哪里，那雷公就在他头顶嗡嗡地响到哪里。天老爷的意思是想用雷公来吓吓李元霸，叫他今后别这么跟天老爷对着干，如果大家都这样，那他天老爷还有个屁的用啊！
我和娟子姐只听到过打雷的声音，没听到雷公在头顶嗡嗡响的声音，我俩便问我父亲，说是这嗡嗡响是不是像飞机从我头上飞过时的响声。父亲没说是不是，他只是叫我们不要打扰他。
那李元霸见雷公一直跟着他，就像现在说的，是跟他耗上了。就冒了火，本来，李元霸作为天下第一条好汉，谁敢去招他惹他，除非你不想活了。这也就使得李元霸有了“老子天下第一”的豪气，也使得他的脾气异常火爆。所以，这雷公一路地招他惹他，让他很生气，用时下的话来说，后果很严重。只见李元霸把手里的铜锤往天上一抛，他想用铜锤把雷公从天上打下来，他认为自己是有这个能力的。没曾想他那铜锤抛到天上去后很久都没落下来，李元霸觉得奇怪，就仰起头来看，就在他仰起头来时，那铜锤恰好落了下来，砸在李元霸的脸上，当场就把李元霸给砸死了。
我和娟子姐听后，觉得这李元霸好笑人，雷公你都打得到么？他可是神仙呢？看来这李元霸是自己找死的了。
其他好汉中，秦琼是我记忆中最深刻的。原因很简单，因为秦琼姓秦，跟我同姓，说不定我就是他的后人呢！我要以我有这么位先人感到骄傲自豪的呢！记得我读初中时，我曾在一本历史书上找秦字，找到有一百多个，而娟子姐的曾字却很少，我便骄傲地对娟子姐说，娟子姐，这本历史书的秦字比你曾字多呢！娟子姐说我，老弟，你一天就去干这些无聊的事。我觉得这是娟子姐比不赢才这么说的。
因为秦琼的缘故，我对罗成也记下来了。父亲还说过一句话，听起来很顺耳的，叫“薛仁贵薛丁山征东征西，罗成罗通镇南扫北”。
另外还有尉迟恭，父亲说他是面如锅底，跟后来宋朝有个叫包拯的是一个面色。我和娟子姐想到尉迟恭那脸就像用锅烟墨涂的一样，觉得很吓人也很笑人，于是便记住他了。
父亲还说，秦琼跟尉迟恭是门神。这时，我俩才恍然大悟似的，原来我们贴在门上的门神是这两个人。我更加觉得我的这位祖宗了不起。
还有个程咬金，这个人很好笑人，他武功不怎么的，就只有三板斧，不过这三板斧很厉害，很多人都躲不过，好像他这三板斧前两板斧是冲着人去的，后一板斧却不冲着人，而是冲着马，因为把你马砍倒了，你穿着铁盔铁甲在地上，就笨拙拙地，再有功夫也使不出来。程咬金还有个令人惊奇的地方，就是“打不死的程咬金”。
说是把程咬金打死了，你放在地上，不久他又会活转来，真是好神奇。后来，我知道外国有个叫安泰的，称为大地之子，他就跟程咬金是一样的。在这一点上，中国人和外国人倒是不谋而合的了。
想起这些，我就很想看看这《说唐》，想具体知道这十八条好汉的情况。于是，我就跟姚文信借。姚文信答应了，不过他说明天得还他，因为明天到期了，他得还给学校。
我听他这么一说，就问他到学校哪里去借的。
姚文信说，你不是有借书证吗？你把借书证拿着，到学校图书馆就能借到书。
原来是这么回事，借书是后面的事，目前先把这《说唐》看了再说。
我一拿起这《说唐》，便被书中的那些英雄豪杰们深深地吸引住了。这时我才真切地体会到什么是手不释卷。
熄灯铃响了，该睡觉了。可我还想看，一是明天要还，二是书中的人物太有吸引力了。于是，我拿着书跑到最顶层的楼梯间去，那里的灯是一晚上都不熄的，而且老师一般都不会走到这上面来的。
就这样，我站在楼梯间，一直把这本书看完。看完后，我才余兴未尽地回寝室睡觉。
在看了《说唐》这本书后，我又发现了一个新大陆，那就是小说这神奇的世界。
我拿着借书证到学校图书馆去借书，我本想借像《说唐》这样的书，可图书馆没有了，我便只能借其它的小说，那时正流行“伤痕文学”，我先后借了《班主任》、《伤痕》、《被爱情遗忘的角落》、《将军吟》、《许茂和他的女儿们》等书来读，特别是《许茂和他的女儿们》他的作者是我邻县的，我觉得小说所写的好像就是我身边所发生的事，所以，我对这部小说印象特别深。我甚至想着，我什么时候要是能像周克芹那样，写一部长篇小说出来该多好啊！我还借了些外国名著还读，像《安娜•卡列妮娜》、《红与黑》、《德伯家的苔丝》等。这时，我对小说入了迷，头脑里装满了小说中的情节，有时把小说的主人公换成了自己，演绎出缠绵悱恻的故事来。
后来，这事被娟子姐发现了。
她见我上课像木头人一样，呆呆地看着老师讲课，眼珠似乎都没转动。娟子姐发觉苗头不对，知道我并不是在认真听，而是在走神，就像仙娘婆“到阴”一样。下课后，娟子姐把老师讲的内容拿来问我，结果我是一问三不知。
娟子姐便要我老实交待，上课想什么去了。并说不准骗她，不然今后就不要喊她姐了。
我只得老老实实地说了。
娟子姐很是痛心地说，老弟，你这人怎么总是教不变呢？前不久你看电视，这下电视不看了，你又看小说，你究竟想不想读书了？不想读书，你就干脆莫读了，回家专门看你的小说去算了。
我见娟子姐痛心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觉得唯一的办法就是向娟子姐认错，让娟子姐不要因为我而心痛。
娟子姐听我认错后，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神色说，老弟，你这人真是的，每次都是这样，认错认得快得很，可一转背又犯错了。硬是要一脚一手都盯着你才行。可你是人，又不是东西，要是东西，我可以揣在荷包里或者带到身上。你可叫我那么办才好噢？你要是把学习搞差了，大伯跟大娘会怪我的，说我没把你管好。
我听了娟子姐这话，很受感动，娟子姐这实实在在地是在为我好，她不但像我的姐，而且还像我的父母，甚至比父母还管得严些。
我咬了咬牙，握紧拳头，我真恨不得打自己几拳头，我下狠心说，娟子姐，我再也不看小说了，我再看小说，我不是人！
娟子姐见我说出这番狠话来，笑了笑说，老弟，你看你小娃娃儿脾气又来了，只要你改就行了。娟子姐这完全是为你好啊！
我点了点头说，我晓得。
这下子，我完全安下心来读书了。不过，我发觉自己已拉下了不少的课程。我没跟娟子姐说，怕她担心，我决心通过自己的努力，把学习赶上来。
我把看小说的那股干劲用在了学习上。晚上熄了灯，我拿着课本到顶楼的楼梯间去看书，一般都看到十一二点才回寝室。
我这么攒劲读书，“鸽儿”很看不来，我自然不管，就像俗话说的，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也不知是谁去告的密，还是老师发觉了我在顶楼楼梯间看书的秘密，每次熄灯后，老师都会到顶楼来撵我，于是，我不能在楼梯间看书了。我狠了狠心买了把电筒，熄灯后，我就躲在被盖里看书，这跟楼梯间一样的。
有一晚上，我看过了头，结果第二天起床铃我没听见，等老师来检查时，我才慌忙起来。“鸽儿”他们已穿好了衣服，坐在各自的床上聊天了。
我正在忙着穿裤子时，“鸽儿”喊我，秦歌，秦歌！
我没好气地回他，喊冤啊！
“鸽儿”说，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人家好心好意想跟你说，你却当成驴肝肺了，这做好人真难啊！说到最后，“鸽儿”故意大发感慨。
我听“鸽儿”这么一说，知道他这人没什么好心的，可我又怕他真有那么一点好心，就问他，什么事啊？
看在同学份了，我也不记你的过了，我好心地跟你指出来吧！“鸽儿”欲言又止地说。
我有点着急了，因为马上就要去做早操了，就催促说，有屁快放，有屎快屙！
你还好意思对我说这种话，我看有人把裤儿穿反了，穿出去丢丑，那可是丢到太平洋了哦！“鸽儿”终于把他要说的话说了出来。
我听“鸽儿”这么一说，以为自己真的把裤儿穿反了，就用手拉着自己的裤子，把头扭到背后，边看边问，哪里穿反了？哪里穿反了？
“鸽儿”一下子仰身倒在床上，笑得直滚，同时喊叫道，哪有这样的书呆子哦，连自己的裤儿穿反没有都不晓得！
同寝室的这下才明白过来，原来是“鸽儿”在整我，他们也笑得不行的。
我脸红筋涨地站在原地，直骂“鸽儿”。
从这以后，我们寝室里的人，特别是“鸽儿”，他们想找乐子，就会照我那样，用双手提着裤子，头扭向后面，说，哪里穿反了？哪里穿反了？或者直接说那句经典台词：我哪里穿反了？
我自然不愿他们这样来戏谑自己，就说，今后哪个再这么说是儿！
可他们好像不怕当儿，还是照样说。
这事被娟子姐知道后，娟子姐说我傻得可爱。同时她到我们寝室打了招呼，说是哪个再这么说，她要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而且还要告到学校去，让他写检讨。
娟子姐打了招呼后，大家才没大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