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三十五）炮舰困海

　（一）炮舰困海　
乔铎的人头随着风帆升起，那鲜红还在喷涌，如一股血泉。在下面有一双眼睛正看着那微红滴落，直直地飞坠在瞳孔上把他的世界变为模糊的印象。他的军服卸下所有的肩章，只剩下一把军剑挂在上面。舰队上整齐的刺刀和大炮业已准备待发，黎明消失了。但是天空依旧昏暗，使你找不到属于自己的星球。就像穿纱的女孩带予你神秘。谭尘静静等待着时间，“三刻钟后发动攻击。”拉尔接到他的命令。“拉尔，你现在的军衔是什么？”“少尉，您昨日许诺我的。”拉尔感到自己异常吃力：他甚至觉得有某种东西拼命地汲取自己的生命。保佑雪铃，他低下头听见他对自己说。新支援到的五艘战舰已包围到登云城的西侧，拉尔不住地在自己的胸前画着十字。突然他的手停住了，就在他的脖颈处有一个梅花般的印记。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它看起来就像是某种毒虫咬过：但是这里没有任何异样。“它是一个吸血鬼的齿痕。”他果断地判定！
　　“世明！”跑上炮塔的一个女孩扶在栏杆上喘着粗气，由于天气的缘故她每喘一口气都会结出冰花在石壁上。现在是黎明时刻，来自海渊深处的寒流侵袭这片海域。“你看到西面的船只了么？原来西面是三艘，现在是八艘。东面二艘现在有六艘，南部有五艘：但是他们现在有了一只运兵船。”雪铃清点他们富裕的对手，“亲爱的，我很不幸地要告诉你。我们的北部都是来自虞帝国的坦克！他们已经从逢阳城赶到了！我原本以为他们还陷于与曼克的战争泥淖。但是就在前天曼克帝国灭亡了，现在是曼克共和国。这个号称是和平主义的领导人哈绍，宣布停止与虞的交战，同时曼克军从衡泉帝国撤走。总而言之我们好像被耍了，现在虞抽出一只手来收拾登云城了！”世明手中就是这样一份浑蛋报纸，“现在我们别无所选，抵抗直到灭亡。”但是我们不可以让登云城的城民跟我们一起走向灭亡。
　　就在一刻钟后，政府军先从西面入手：八艘炮舰如弯刀刺进坚盾，好在登云城的海防还算牢固。火舌轻吞着他们，“以为只要躲在城墙后面炮火就打不到你们。”如这个老水手所说，一发炮刚好打破了一段城墙。对方的狙击手疯狂地射击，使他们不敢抬起头。“该死，我讨厌这样的家伙！”让莱德看准一个猎物，眼也没眨就递过一发子弹。“看到没有，枪是这样打的，菜鸟们。”让莱德看来这些城民简直就是在浪费子弹。世明站在高塔上，有许多子弹从他身边穿过但是他毫不介意。“那是乔铎叔叔的头。”雪铃宛如被一条银亮的长枪钉在地上，此刻她忘却了所有的构成世界的色彩，只有这一抹灰白如此强烈。“乔铎。”奇卡也看到了那高挂的风帆，大风在海面疾吹着。
　　“雪铃。”世明居然对着她笑，在这个时候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他们都停止下来享受着片刻的宁静，毕竟人是为了快乐而活着，哪怕只有一瞬的光芒也要用自己的生命去捕捉。一发子弹贴着世明的耳根飞落，但是他却丝毫没有感到。他只是走向雪铃，带着战胜死亡的勇气。在这一刻一定有许多狙击手瞄准了这个“大人物”，但是他们都没有开枪。因为他们双目也都充满泪水，他们想到了自己：如果是自己在其中会怎么样呢？他们在进行一场无谓的战斗，在战斗中没有人掌握正义。他们看到的只有人性的纯粹，和双手沾满的鲜血。在数十年前他们先辈刚刚来到这片大陆的时候他们同吸血鬼战斗，而现在他们沾染的却是同族的生命。世明好像是一个缩影，杀死他就意味杀死自己的梦。不断有攻坚的士兵落入水中，水底无数的礁石使那里成为了每一个士兵的梦魇。
　　“我累了。”他说。“不，你的职责是指挥战斗。”雪铃眨眨眼睛。“但是我累了，对这一切我感到厌倦。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生存？不，它是那样的可笑。如果我们可以享受这片刻的温存，哪怕是失去生命。”世明牵着她的手指，雪铃随着他的目光微微一颤，那种奇妙而充满死亡味道的幸福在这一吻中溢出。每个人都是要死的，哪怕是吸血鬼砍掉他的头也一样会死。“但是我宁愿在最辉煌的一刻保留自己年轻的生命，在这一刻我是辉煌无可替代的。我不愿将自己暮老的容颜留给后人，我只想他们记住我的现在。”世明是清醒的，雪铃亦然。“我懂。”她只说了这两个字，之后他们又进入深深的交互之中。这时从下面传出士兵坠海的噗通之声，有时过了好久才听到那骨头折断的音。登云城上的人虽然少，但是战志坚强：他们高呼着拥护谭达，用手中的武器进行反击。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在捍卫什么，“投降吧，无论是谁成为你们的城主都是一样的。”但是城下的军队如何劝说都是徒劳，城民反抗的情绪更高涨起来。
　　“我就是奥萨克，谭达！”一个炸雷的声响过后，一排重炮对一艘战舰进行了精确打击：一阵欢呼过后，这战舰迅速下沉。一艘战舰的击沉给予城民莫大的鼓舞，虽然这时城墙已经伤痕累累布满缺口，但是还很坚固。登云城人对他们的城很有信心，当初谭达夺城时也没有正面冲突而是智取。现在谭尘如此明目张胆地进攻登云城当然要吃许多苦头。
　　“长官，不能再进攻了。”拉尔转达道，“我们的将士损失惨重。再这样下去……”“进攻，给我进攻。”谭尘的声音是冰冷的使人不能够抗拒。终于，在这天的午夜时分，一支小队冲上了登云城的西侧炮台。他们在炮台碉楼驻扎下来，虽然这里的炮已被炸毁多时了。
　　
（二） 守城
　　登云城民纷纷涌上城头，现在城民已有五百人。“还是太少。”世明走下石塔，“但是我们目前只有一千人可以作战，其中五百是城民。我们一天的时间就损失了六十人，都是我们的精锐。再这样下去我不知我们可不可以坚持到胜利，加密电文我已经发出去了。电话线被切断了，我们的煤用光了：马上电力要面临危机。整个登云城只有六十桶燃油了，我们被完全封锁。”像登云城这样的海港城市一切物资都要靠外界。“谭尘这个小人，有本事和你让爷爷决斗。”让莱德愤怒地吼着。“别浪费力气了。”世明弯下腰拾起一枚子弹：“我们还是想办法夺回那个碉楼。他们也在那里饿了一天了，我们只要把他们困住就可以死死把他们拖在这里。”那本来是最先登城的军队，但是由于那时谭尘下了撤退命令所以他们被困于此。谭尘也没想到会有人突破上去。
　　海鸟沉沦在光辉之中，它们不断地飞翔。渔船破碎，一叶叶木片轻荡在荒凉的海中。十几艘军舰和上面的正规军失去了战志，他们有时甚至不敢提及海盗们的怒吼。“谭尘大人，我们还是把这些情况告诉首相大人吧。”拉尔每一夜都比前一夜虚弱，“也许我们该考虑给他们独立的自由。”拉尔见谭尘不回答。“继续围困。”谭尘决心消灭这群海盗！“我不容许这里变成海盗的国度。告诉那些冒险家，我们的武装会源源不断涌入这里。”于是他们在这里又围了三天，这三天时间不仅是耐力的较量更是资源的较量。“我们没有太多粮食了。五百个城民，五百个士兵，这些口粮最多够我们五天。”整个登云城就像一座饥饿的仓库。北部的政府坦克受到前所未有的阻力，登云城的反坦克炮体现出其完美优越性。但是口粮问题就像是巨人之手扼着他们的咽喉。“登云城里一定有其它能吃的东西。”因为登云城几乎没有耕地，所以食物储量较少。一般他们的食物都从曼克进口。
　　世明带着十几个人四处搜集粮食，他们开始的五个小时里找到了一些绿豆。“太少了。”世明走进古依教堂，这里的神甫是个大好人，传说中的慈善家。他为人正直，喜欢奇怪的老太太。经常穿着一件看不出颜色的衬衫出现在上流人物出现的场合：比如小商人常去的麦老爹磨房，那里昼夜不息的伟大事业就是把进口的大麦磨成粉。但是教堂里也是空空的，在这里你根本找不到人生活的痕迹。就连教堂的圣器都被人拿走了，原本装圣饼的地方积满了灰尘。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正弯腰拣地上散落的谷粒，她拣得很认真好像那是雪白的珍珠。“麦神甫去哪了？”世明俯下身去问那个女孩，但是女孩并没有回答：她指了指自己然后使劲摇了摇头显出一脸无辜。“算了，她是个哑巴。”不断有炮弹的碎片落在城中，世明抬头望了眼教堂带着城民离开了。他们不敢走太远，因为战斗已经打响。就在世明转身时，一件铁器出现在他的视野。他如同史前人类把玩着一件精妙的石刀，它的确是一把很好的“石刀”：这辆车是不依靠油料催动的。“这是一个人力改装汽车，就是把薄铁皮汽车掏空，制作成四轮脚踏车。”不知是哪个家伙有如此伟大的设想。几万名城民都被安排在临海的地方，这一带空空如也。一块炸弹碎片滚到世明脚边，火花消散的同时伴随可怕的爆破音。在这个时候哪怕是一丁点的异动都会使人胆战心惊。“你不害怕么？”一个城民怯场。“如果你怕死，现在可以退出。”
　　雪铃也不知睡了有多久，她派人去打理云仙的生活，自己则继续伏在塔楼里沉睡。修补好的墙壁还是漏下一些些光线，好像蜜蜂刺破手掌的毒针。桌面垂着她淡黄的发，“你回来了。”她闭上眼：“粮食的问题怎么样了？”一个影子走过廊边：“还是毫无结果，我们赶回来时发现战斗已经结束了。”世明很颓废地坐在她身边：“我们已经将能征集的粮食都征集完毕了，统一分配不能真正解决问题。至少我们知道有些投机商在离开登云城时藏了一批粮食。”他用手指玩着雪铃的头发，两个人都伏在石桌上大口呼吸像鱼吐着泡泡。
　　当拉尔将第四杯血递给谭尘时，他彻底倒了下去。“谭尘，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我在军界也是有一定背景的。”不过就算你再有背景，现在你逃不走。谭尘对拉尔的血有种奇妙的渴望。“你这个恶魔，我一定会杀了你！”叫吧，这里可不是你的香格里拉。谭尘惨笑：“拉尔，你原本是想通过参军投身政界。只要你按我说的去办，你会成为首相的。”“你作梦。”拉尔摇摇晃晃：“你看我现在像未来的首相么？”哦，你当然不像，因为你是我放血的羔羊，拉尔。谭尘将那杯滚动的红饮尽，“这样很好。我可以与谭达一战了。未来之日马上就要来临了。”那种腥红的渴望越发地强烈，未来之日就是时间被切割的时候。没有人可以解释未来之日的产生。“我要求和士兵一起突袭，我宁愿战死。”拉尔一个踉跄栽了出去。“你最好活着回来。”谭尘说完开始大笑。
　　由于碉塔的政府军被困多天，这日的黄昏他们脱下自己的军装宣布为谭达而战。“欢迎你们的加入，虽然我们粮食不多，但酒却充裕。”这液体多少给人一些力气，“总比没有要好。”他们默默走到角落卸下枪。“谭尘疯了。”他们除了这个消息什么都没有带来。当世明再想询问时，一声悲怆的曲子从教堂顶部传来。一个女孩正用她的歌声向天质问着什么，她刚唱到第三句一抹猩红飞出她的身体，枪声从海面升起。女孩如蝴蝶慢慢下落，但是她还在歌唱。也许是哪个枪手把她当作了狙击手。她的歌声如泪如黑暗里白色的野花，惊起了栖在教堂下的鸽子。它们群飞而起，和女孩一起下落，构成黄昏最后一幅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