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八）夜歌：咖啡馆长官

　　咖啡馆里很快烧得一干二净，尘埃在指尖纷飞。所有的街巷早已被大火扭曲成一段段真实的堡垒，所有的黑，都已经破碎。
　　走到最前面的就是雷泉，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少武器藏在身上：只要接近他的每一个敌人都会被不知哪里飞来的武器打中。“这就是冰雨飞花。”这是一种古老的暗器，不过世明并不喜欢这种武器。
　　一个人飞快地跑到世明的脚下，他倒下去时浑身都被无数的火焰所缠绕。即使是血族他会有害怕的时候。死去的傀儡猛烈底抽动一下身子，抹在大理石上的惊慌花纹，在这个恐怖的夜晚终于露出本来面目。
　　世明操控着手中的一柄来复枪：“伙计，你总是要记住的，只有拿在手中的硬币才是最真实的。”雷泉每杀一个人就会说一句俏皮。
　　“姓景的，你手里还有多少子弹？”雷泉的声音足以把他们潜伏一一暴露。“你小声，我们可是在这里埋伏。”雷泉很厌恶道：“我就知道你们吸血鬼的混血没有一个好东西，谁叫你带个姑娘冲锋，哦天啊。我一定是在做梦。反正我们是要在天亮之前，拿下那个沦陷的堡垒，想想这都是一种精神的刺激。我知道，这简直就是梦境的奇妙。”
　　雷泉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人，任何战斗都会使他丧失心智。“这么说你一定是要强行攻占？我们三个还是从地道里……”“我不想听米的地道论。”雷泉说起话来总是把“你”字读成米。
　　“好吧，雷泉大哥，我向你保证，我所说的地道绝对不是阴沟。好吧，我们要么走地道，要么钻烟囱。”景世明填装着火药，手中的水手刀不自觉地滑到腰间。
　　“你以为我们是圣诞老人？景世明先生我对你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你应当知道，惹到了雷泉的后果。”景世明笑嘻嘻对着姑娘说，我现在就是除世界上了堂吉诃德之外最勇敢的人。
　　熏黑的街区在灯花的明灭里闪动，淡蓝的暮色高高悬挂在天空。生命和一切其他的物质，黎明的到来并不能说明什么。三个人悄悄转移到这个建筑的后面，世明很小心探出头，这里相对于其他地区来说炮火的声音渐渐小了许多。
　　“真见鬼，难道帝国飞云号的炮火是可以覆盖整个登云城的么？”因为他们分明看见雾色削退的海面上一艘惊人庞大的舰艇，数百门火炮正在发出奇异的轰鸣。他们的炮火已经威胁到一切义军。
　　“我们不会有任何盟友，因为我们是孤立的。”雷泉忍不住抽一口冷气。“雷泉先生，我们现在怎么办。”
　　“现在？雷泉可不管那么多。“如果你要进烟囱没人能拦你。”就在世明回眸中，一只巨大的狼早已飞奔起来。“不愧是人狼。”景世明小心地控制着身体里的痛苦，虽然这是一种痛苦，但是在必要的时刻，这也许是一种力量。
　　只见雷泉的身影早已钻入了附近的一个狗洞，并且顺利走进了内部。“姑娘，我们也许会想起……”世明哭笑不得地说道，在他的声影中忽然掠起一阵风暴：巨大的双翅覆盖了半边天空，这个人在暮色中完全消失，随后爬上那枚绿烟囱。
　　“好家伙，就是这种感觉。”女孩轻轻从世明背上滑落的时候，分明看到他在呕吐。也许是方才耗尽他所有的气力。但是她从未有见过这么痛苦的表情。
　　“你你怎，么。”她只是接过世明手中的来复枪：半血族的生命是脆弱的。
　　“你现在应该明白我到底是什么怪物了吧？在某些时刻，我是人。然而只要在痛苦降临的一刹那，我就是你们噩梦里的那个生物。”世明的翅膀缓缓收回体内。
　　外面就是港口，而城堡里却空无一人。“雷泉！你这只狗，跑哪里去了？”
　　“小子，如果你活得不耐烦就直说，否则就给我闭嘴。”雷泉很艰难地恢复着人形，只有那只手还是狼爪。“我们也够半斤八两了，我的倒霉伙计。”雷泉也一定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雷泉查看过周围。“这里的海盗都到远处去了。我们可以迂回过去，在他们背后进行一次突袭。不过我现在口渴的要命。”
　　“我也是一样。”景世明道。“这个城堡没有陷落之前，我是这里的长官，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在这里稍稍歇息一下。毕竟我们都不是真正的异族。上帝宽恕。”
　　“想不到吸血鬼还笃信基督。你不要命了是不是？”雷泉骂了一声娘，随即摸出口袋里的一支烟，很享受地呼吸起来。“手里有一只烟，让我感到无限的安全。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共吸一支雪茄。”
　　“我很介意。我一向不吸雪茄。我们应当好好讨论一下计划。反正我信仰什么你是管不着。”景世明努力地把身子向雷泉挪了挪。
　　漫天飞舞的炮火几次拍打在屋檐，发出震耳的轰鸣声响。但是没有一发炮弹打进屋子里来。这里的安宁早已侵入了他们的骨髓，但是安宁却会是任何一个人不安。
　　“好了，我们现在应当准备冲锋了，你可真是害人不浅，我就说了我们从下水道里进入是一个正确的决定，我们的每一次施展……”
　　“你以为是床上的功夫么？我根本没什么事。”雷泉踉跄着站起。世明则在找他的来复枪：他突然猛地一惊，然而在黑暗之中他的瞳孔即使放的再大，也难以洞悉事情的真相。
　　“你怎么了？”雷泉吃力地问道。
　　“那个姑娘不见了。”
　　（二）
　　枪声落下的时候，天刚刚鱼白。
　　世明手中仅仅握着那柄染血的弯刀，这个世界正在一场纷纷扬扬的飞灰里崩塌。几处堡垒正吐着淡蓝的火苗，一些趁机在大火里逃脱，夜，一般黑。只有天北的数尺寒星卧于原野。
　　雷泉抢下一面军旗，但是现在已经无用了。世明看见他很小心地弯下腰，在整理一束灿烂的樱花。“其实这场战斗已经毫无悬念了。即使我们斩杀再多的对手，也无法改变历史。”雷泉指了指远处着火的堡垒。“这里的港口一旦陷落，军队就不会有任何保障。”
　　“可是我们有五千人。”“五千人？是的，可是对手的炮火覆盖全境。只要我们抵抗，就随时会化为飞灰。刚刚那个女孩似乎有些问题，但是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去查明了，世明，我想这回是我们两个人第一次合作。”
　　“而且也不会是最后一次。雷泉，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都是这个世界不被允许的杂种。”
　　“也许你说得对。”雷泉小心地放下那只樱花，接着一串炮火滚到他的脚下。他毫不在乎地走开了。景世明叹了口气，他常常会想起云仙。所以他更希望接近那家小酒馆。
　　“你就是这样一个怪人。”雷泉没好气说。“你知道么？我对你简直失望透顶。”雷泉不喜欢女人，就像是女人不喜欢蟑螂。穿过古老的街道，不远处就可以看见断垣残壁，“黎明就要到来了。”景世明自言自语道。
　　“但是黎明的到来，并不预示着光明。”雷泉的声音忽然颤抖一下，手臂再次抬起来时，沾满了寒血。“见鬼！”他一抬手就是一刀。“那个海盗真是敬业啊，临死都不忘记补我一枪。”“补枪是一门技术活。我的伙计。”到从那个海盗的咽喉刺入，血从脖颈喷出，殷红的的血迹铺满了远处。
　　世明看见血液的同时也感到自己的嗓子一阵发甜，这种感觉是有些奇妙的，然而他自己还不敢品味那令人发抖的欲望。
　　他对自己有了一种更深的恐惧。
　　酒馆已经到了，两边荒芜的街道上只有破碎的玻璃。他的脚步踏着这些战役的尘埃，渐渐挪到了门前。“云仙！”他叫一声。这里看上去并没有那么多的弹壳。“这里没有发生什么战斗。”雷泉看着酒馆里安静的一切。“世明，我们先在这里喝一杯就好了。”
　　“喝一杯？雷泉，你说得轻松，我必须找到云仙。”
　　“你找到她？算了吧，你就是在白费力气。”雷泉不耐烦地说。“她也许早就和那些难民一起避难去了，即使你把这天捅破也休想在这附近找到她。”
　　“那我就到难民营里去找。”景世明很不客气地说道。
　　雷泉自顾着饮着一杯好酒：“这酒可是纯粹的血腥玛丽。老伙计要不要来一点？”“来一点？你倒是怪有心境。”景世明当然知道这是什么酒，“这里简直就是我的家一样。”他很娴熟地调弄这一杯红酒。
　　雷泉喝酒的样子让世明感到无比的恶心，他只要一扬起脖子就会露出脖颈上的狼毛。其实这完全是心里的作祟。时间一长，世明就会把这些缺点依依淡忘掉了。
　　“我是说我们现在真应该庆幸自己没有死掉。”世明喝完这杯比血液还要苦涩的酒，他的双手紧紧握住了那把腰中的弯刀。“我知道你就是救世主。”他对着镜子自嘲道。
　　隔着这条街，不远的地方就是一处咖啡馆，来往的人都手持各种各奇怪的兵器。农夫带着火枪和钢叉，至于渔夫就会有各种三棱渔叉和水雷。一个士兵手中的火枪还是点火石的火铳。总而言之无论多么古老的兵器，在这里你都有幸一览无遗。
　　“那是很奇妙的一种感觉，当你的手指真正抚摸着他们时，你会感受得到这个世界的可爱。”雷泉拾起地上的一张报纸：这张报纸就是报社昨日最后发行的。
　　看起来这里刚刚已经发生了一场战役，而且双方互有伤亡。很多弹片仍旧在猩红的火上燃烧。景世明戴着他的十字绶带，当他走进人群里时很多人认出了他。他们说他们就是自己组织的民兵。
　　“长官，恩传蛰那个家伙就是一个自以为是的独裁者，他的决议简直就是一纸天方。我们不愿意接受他们的指挥，我们将用自己的方式来与海盗战斗。”
　　“很好，我现在已经不是你们的长官了。现在我已被恩传蛰革职了。”景世明表示自己不是恩传蛰派来的。
　　每一个士兵悲伤的眼，所有的枪膛黑压压指向天空。这些面无表情的士兵只是看着他们不痛不痒对白，似乎丝毫没有什么触动。
　　一个海盗的尸体躺在他们不远处的地方，看上去他身中七发子弹，但是那并不致命，他是被人追上来一剑干掉的。所有的士兵都找到了自己的武器，他们有一些兵器是从铁匠铺子里偷来的，在战乱的年代，这些并不能算是偷。
　　兵长带着一把双面开锋的镰刀。看起来那的确是一件不错的武器。雷泉擦拭自己的战刀，这时酒力才逐渐升上他的脸颊，她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很奇妙。”雷泉猩红的的眼睛深深地望着深蓝的远方。
　　子弹的壳，撒满了，孩子们嬉笑的广场。
　　所有人都在这灰色天空下战斗，炮火轰鸣远方。
　　听不清兵队长和世明讲了些什么，最后那位兵长居然很激动。
　　兵队长很从容地说道：“那么你就必须非接受不可了。因为只要是叛离了恩传蛰的人的是我们的朋友，欢迎长官视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