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二）动荡的开始

（注：原本的章节为两千字一章，由于此处限定字数，故而采取合并形式）

房间是空的，然而他的心也是空的。
正如同黑暗中，总能感觉到的孤独。
她叫陆云仙，很好听的名字。
景世明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到这里来，也说不清楚，她到底有什么好：几天以来，她每天早早将各种饭菜堆到他的桌上：包括各种他不清楚的东西，也许那是一条鲟鱼，但是在她的手中却像是一块豆腐。
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生活，尤其是在异乡，有这么个人照顾是很不容易的。房间有很多，因为这个酒馆也是一处旅店。她轻轻地吹着口哨，招呼每一位客人，要想得到老板娘的垂青并不是容易的。她对每一个伙计都很凶，好像他们生来欠了她八吊钱。唯独对世明，她时常会给他一天的休假，而且工资是双倍下发。
她并不算很美，然而却有着一种含情若雪的魔力，无论任何一个凡人，都会被那种来自异国的温情所牵系。她只有十七岁，然而却是这里老板。她自学过一些东西，譬如如何制作火枪，把一个子弹盒改装成一个梳妆架。她从不读书，至少不读那些正经的书。同样，她也不喜欢看报，仿佛所有的报纸都是她不共戴天敌手。
笑起来，并没有酒窝，但是仍有人喜欢她笑。好像只有在这一刻，才隐约感到那种仿佛最纯净的心正在颤抖。
景世明小心地看着这些家具：似乎，他锐利的目光会将这些东西看坏。
不错，他活生生就是一把刀，甚至连史上最凶狠的人都无法预料。两只眼睛就像是鬼火，寻找着仇恨和光芒。“一个很少说实话的人，往往在过去都不会骗人。”
但他就是一个无论到哪里都喜欢说实话的人。屋子里很安静，看不出这里之前住过什么人。也许景世明知道，他将是这里的最后一个主人。“这里就是你的家，以后要常回来住。”景世明在几天前到文院里参加远足时，云仙这样对他说道。
家？不对他没有家，有他不会有家。像他这样的人，换句话说不该有家。父亲死在海里，哥哥也死在海里，为了曼克，他们的家族几乎献出了全部的生灵。现在也轮到他了，他却毅然决然，离开了自己的国度。也许有一天，他会回到曼克，但是现在，他只希望安静。
云仙是个好姑娘，然而他总觉得自己万般不配。也许她只是倾情地迷恋了他一回，然后就会忘记。然而世明错了，她正像是一个贤内助，一个好妻子。她就住在他的隔壁，然而他却不知道有一天，搁在他们之间的这堵墙会突然坍塌。这是他不敢想的。
一个人总是有很多不敢想的东西，可是有些时候这些是都无一例外地发生了。景世明也不例外，只是他还不知道这些是什么时候发生。
斜斜刻在墙壁上的文字早已有些斑斑，“这些字迹，都是来往在这里的这名船长刻下的。他每到这里一次，就在我们店中刻一刀。”“他为什么要刻上一道？”“或许是为了纪念自己还活着，一个人活下去总是不容易的，就像是海盗，即使是最精明的海盗，最后也难逃一死。被朋友所杀害，被吊死在桅杆上，被情人所出卖。生意人害怕遇到海盗，然而海盗也许会怕生意人。因为他们往往凭借着不及对方的实力，使用勇气作为支撑。”
霸海藏龙，这片不大的海域，有曾几何时是那些臭名昭著的船长的坟墓呢？被吊死在这里，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那些船长往往会在一生最得意的时候被人终结。世道总是弄人的。
“你想不相信，这里的人都相信海盗敢于政府军开战，而且就在海盗联盟成立不久之后。”
“登云城有一个不错的去处，我想这对你会有所帮助。”那个船长取过一张海图。“这里，并非是所有人都可以进入的，然而有时确有一些人偷偷进去……”
“因为那是一块禁地！进去的人，从没有人出来，然而出来的却未必是人。”他的眼睛却不是在看世明。而是空的。“为什么？”“因为那里有一个魔鬼。”“什么魔鬼？”“他虽然是人，却也是恶魔。他的名号并不比别的海盗响亮，但是他却喜欢在岛上设置各种宝藏，并扬言闯入者得到这些宝藏就可以离开，否则就会死掉，要么成为他的奴隶。”
“我倒是很愿意会会他呢。”景世明轻轻按住那个杯子：“老船长，酒很烈，不要再喝了。”“你小子我倒是很喜欢，不过我正是要擅闯一闯禁地。至少我有一艘船。”
景世明也许在纳罕，不过云仙早已站在了他的后面，一缕清澈的发缕垂下，宛如黑夜。“你要离开了么？”“也许是的，但我怕……”
“曾经有人告诉我，在海上有一个人无法到达的地方。”“你要随他去？”“那个船长保证我会转上一笔，如果我回不来了……”“不要说这样的话，我知道，你最放心不下我。”
“可是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因为……”“因为什么？”
陆云仙踮起脚尖一字一顿地努力说道：“我不允许你在那里找别的姑娘……”
“如果你愿意等我，我不会在那里找别的姑娘……”两个人似乎都在这里停顿一下：也许这一去会是永诀呢？他们也说不清，因为命运总是公平的，在黎明到来之前，她从不允许黑暗的结束。
世明说到这里突然哽咽了一下：“云仙，如果我真的去了那里，我怕我永远见不到你了。”
“祝千庄那个小子，又来找你，这里我来忙活。你去干你的事情。”他似乎已经成了这里的男主人。任何一个人在这种温柔中都会不由自主地服从。
“世明，出了乱子。”这个家伙好像地狱中杀出的厉鬼，刚一进门就狼嚎起来。
两个人刚一见面，却用一种比哭还难看的眼神。阳光乱射而下，穿过树叶，祝千庄坐了下来，口袋中那支枪露出半截。

（二）惊变
一夜之间，几乎所有的人都拥有了武装，最先冲进街巷的人，世明是认得的，他就是恩传蛰，只不过这时他换了一身军装！“世明！”他狂笑一声：“是时候了，是开始的时候了！”叛军就在这时突然攻进来，世明着实吓了一跳，然而却被告知这时他已是上尉排长。
“是过去成为现在的时候了，就像一首诗一样对不对！”死夜，照在火把之中！景世明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士兵正在向自己走来，不知为什么他的心反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平静，“喂你们是干什么的？那个队伍？”“你们又是些什么人？传蛰，你应该给我一个答复我想知道这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景世明扬了扬手里的帽子，只要有机会他就一定会在手中转弄着那顶破旧牛仔帽，似乎他是一个天生的骑士。“世明，就像是我不久前对你说过的，我是要干一些大事。”当然，他指的就是眼下的事，“我们已经夺取了登云城三分之二的地区，见鬼，我们的军队简直势如破竹，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掉了政府军十七支战队。”
恩传蛰胸前亮澄澄的十字绶带好像显示着一个少校应有的尊严。“从卡里河一直到文院的道路现在都是我们控制下的地区，我们从一开始就切断了整座城市的电力通信。我们在德尔镇布置两个机枪连队，斯密卫地区我们有大量的后勤补给，弹药完全是进口货。”
恩传蛰不久前用货轮运输了一批“高价货物”想必就是军火。“我一直都有一个梦想，就是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割据势力，世明也许你听起来很疯狂，但是我们现在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而这个船长就是那个叫恩传蛰的家伙。”
景世明冷冷：“那么我们一共有多少军队？”“三千人，我自己下辖两千人，那一千人是雇佣军。”“雇佣军？”世明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清脆的哼。他对于雇佣军并不看好，“我们在推进战线时几乎没有受到抵抗，所以我们暂时不敢贸然前进。但是在黎明到来之前我们必须攻克这座城市。在虞地这片土地简直就是独立的一块孤岛，他们根本没有援军，也没有盟友。”
“报告长官！”传令兵就像是卷进了黑暗的风，他的脖颈到脸庞都黑得像煤炭铺的老板。“中尉骆歌正在请示要不要继续向前推进。”
恩传蛰的面孔就像着了火的大叔：一种莫名的火焰在头顶焚烧。“世明，我教给你一百人，你负责把政府保安部打掉，那里据这儿还有十五英里，沿途的道路我们已经完全控制。攻下那里之后你的部队原地休整。”这时的恩传蛰似乎早已不是那个在文院补习的小商人，而是一位真正的少校长官。威严，就是无时不在的天空笼罩着这片土地。“看来我的海桑赫拉之旅就要被这个行动断送了。”雨轻轻下着，就像是情人的手摸遍他的全身。久久，他站在卡车上望着远方荒芜的田野，道路两旁都是弯曲的树木和报废的卡车。穿越这片城中村落，就到达登云城最大的区洛萨皮。
站在真实的雨中，他感觉自己完全是赤裸的。那种荒凉之感紧紧在他的皮肤上收割。“世明，世明！”风铃的声音总是悦耳的，枪膛却只有残酷。
云仙，你怎么在这里？世明皱了皱眉：你也许不该来这里的。因为这里完全是战火，还有阴霾。你应当活在春天里，而不是追随一个造反者。陆云仙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这一笑正如春风化雨，足以洗去一切人性的阴暗。“或许我会为你提供一些情报呢，我的长官，我什么都是你的。所以你也不该抛下我。”陆云仙很认真地说道，她的手不自觉地伸向世明的脸庞。爱情总是在等待中发生，而未来只有在主动中才有结果。“你知道我们的任务？”“知道一点。”陆云仙说道。
“你知道多少？”
“知道的不多，但也不少。”
陆云仙淡紫色的风衣飘起一角，像是午夜的精灵。“既然知道，你不该来的。我们至少要在黎明到来之前攻克警卫署。而那里的地图我们一直没有搞到。”但是如果我有呢？陆云仙狡黠地说，她在那里做过一段时间的工作。“警卫署的漏洞就在于他们的围墙措施十分牢固。”
世明奇怪道：“围墙牢固是好事，为什么说会是漏洞?”“因为他们从没有想过，他们无比坚固的围墙，恰好在中间是空的。所以我们只要搞到暗道的入口，就可以随时出现在他们没有设置防哨的地方。世明，我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知道你河何别人不一样。”
“为什么？”“天赋异禀呗。”世明不可否认，能把土匪吓跑也是一种天赋。他们悄悄再立警署三百米外的地区停车，陆云仙就像是一只轻巧的猴子一下子跳到车外。枪声从远处传来，那是东城千庄的人马正在夺取政权。燃烧的瓦砾，破损的车轮，难民流离失所。其实这一切仅仅都是局部的，世明身背着一把硕大的来复枪，走到最前面。“嘿，我亲爱的伙计。”他们沿着地道悄悄转到他们后面。
地道是老城区的一根废管道，里面空洞洞的，甚至听得到来自过去的声音。陆云仙抓着世明的手，有时情人的手更能使人充满力量。他们来到地道的出口时，仅仅看到东方吐着一缕青青的白。暗夜总是诗人的伏笔，在这里一切都将重新获得重生。
世明抬起枪膛，他并不感觉疲倦，只是双手轻轻一震，一股青烟便恶魔般钻了出来。一个侍卫应声倒下，他到死也不清楚敌人是怎么进到警署里的。这仅仅是第一个，之后还有第二个，第三个。
战火已久，烧过无数情人的脸。但是即使在动荡的年代，黎明总会到来。